渭水岸邊。
兩匹馬並立,馬背上的兩人皆書生打扮,目光看著遠方的軍營,遙遙可見。
「你說,我們兩個今天要是按兵不動,他會不會死在李傕和郭汜的憤怒之下嗎?」李儒眯著眼眸,看著那遙遠的北地營,嘴角微微揚起一抹陰陰的笑容。
「可以試一試的!」
賈詡淡淡一笑:「誰先死說不定,但是肯定不是我家主公,他是有九條命的。」
「孤身入營,以身為誘!」李儒嘆氣:「我們西涼,好久沒有出這麼一個有膽魄又有能力的英雄了!」
「二十年前太師有這氣魄!」賈詡想了想,說道:「我當初敬重太師,還是因為他以身犯險,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先零羌和隴西近乎十年的戰亂,那時候咱們西涼的人,都服他。」
「是啊!」
李儒笑了,笑容有些苦澀:「回想一下,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二十年前的太師,勇武向前,膽魄非凡,那時候的他,還真能讓我們所有人都折服,可怎麼就走到今天這一步,兵諫,可笑的兵諫,說到底,就是背叛,我們所有人都背叛了太師!」
「是太師背叛了我們所有人!」
賈詡平靜的說道。
李儒不反駁。
因為他心裏面清楚,不到這個地步,他們不會一起兵諫太師的,太師進雒陽的時候,哪怕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前程如何,可都願意跟了,生死相隨的那種。
可這才一兩年。
墮落的太快了。
他們兵諫,不是因為太師做錯了什麼而是太師錯了,大權在手,只懂享樂,沒了銳氣,又失了未來,這讓桀驁的西涼眾將,又如何能夠服呢,西涼人,不服就干。
「今日的大將軍,他日不會成為太師嗎?」李儒問。
「不知道!」
賈詡搖頭,然後說道:「但是我相信他,他總歸和太師不一樣的,他是一個讀書人,不是太師粗坯,而是太師不讀書,不讀書,不立志,太師的榮華富貴來了,他就走不動了,可大將軍不一樣,他要的是天下,他不是西楚霸王,也不是大漢高祖,他是大將軍!」
「那我也信他一次!」李儒深呼吸一口氣,馬鞭一甩,策馬而去,直奔東北角的方向,那是牛輔軍營所在的位置,他壓陣了牛輔,這一次博弈,大將軍必贏。
賈詡看著李儒遠去的背影,自己也策馬向著西南方向而去,馬騰樊稠之輩,也應該收拾了。
今天,這一場是生死局。
誰手段更高一點。
看命。
不管是賈詡,還是李儒,都不會有絕對的信心,壓得住領兵的武將,武將兇狠起來了,那是直接廝殺的,不會聽你嗶嗶嗶的,所以三寸不爛之舌未必能擋得住刀槍所向
北地營。
氣氛有些冷寂。
雖然他們只是對了一掌,但是高手往往就是一招生死的,一招之下,便已經知道了,誰強誰弱。
郭汜和李傕還是很震驚的。
他們知道李桓強。
可他們聯手,那可是從來沒輸過,雖然他們當年和呂布交手是一個對一個,都輸了,但是他們自認為,如果兩人合擊,是有機會擊敗呂布的。
但是今日,他們聯手都輸給了李桓,李桓和呂布在太師府上較量過,看似分庭抗禮,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李桓輸半招,所以呂布還是天下第一猛將。
他們有一種難受的感覺,如果兩個人聯手,都打不贏李桓,那就肯定打不贏呂布。
仿佛一瞬間,讓他們很失落。
總感覺自己起碼在天下來說,算是數得上的猛將了,憑藉著自己武力,到哪裡都能立足,可現在,這打擊可不小。
「坐!」
李桓拍了拍衣袍,淡淡的開口。
他也不好受。
本來內傷就沒好,讓這兩混蛋對上一掌,那是傷上加傷,接下來的治療,估計得延長了,回去還要挨罵也說不定,說好不動武,還是動了。
那也是沒辦法。
西涼人說話,你壓不住他們,說什麼都沒用。
你壓住了,反而好說話了。
比如現在,面對李桓的強勢,他們即使心中有氣,這時候也忍住了,看著李桓反客為主的樣子,李傕恨得牙痒痒的。
「等著也是等著,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聊聊吧!」李桓笑著說道。
「聊什麼?」
李傕深呼吸一口氣,壓下了翻騰的罡氣,問。
「兄長,家族的耆老,沒找你談嗎?」李桓問。
「你好手段啊!」
說起這個,李傕目光都變得陰鷙起來了:「隨隨便便一個小計謀,就讓我們營中將士的軍心不穩了,若不然你今天能順利走進我的北地營的營盤來嗎,在轅門之外,我就把你射殺了!」
他是沒想到,李桓會讓人回去拜宗祠,封侯拜將,李家多年都沒有的榮譽啊,一下子讓北地李氏一族沸騰起來了,李門各房的家族耆老,德高望重的長輩,組隊來給他做思想工作。
想想他都難受。
當年這些人,可都是支持自己的,不然他如何能把北地營變成如今西涼第一營的戰鬥力啊,那都是有北地李氏一門支持,李氏是豪族,和隴西董氏差不多的豪族,在涼州名聲更勝,家族的支持,才讓李傕走的更穩。
如今的北地營,中層骨幹的將領,百分之九十,都是和李氏一門有瓜葛的,不是李門子弟,就是外戚。
這家族耆老出面,頓時影響力就大了。
逼得李傕不得不和李桓談,不然第一個反他的,就是他麾下的北地營了。
「要說這手段,也就是一般般,天下第二!」李桓厚著臉皮說道:「這也不怪我,你對家族依賴太大了,我不動搖你根基,難道要和你沙場廝殺啊!」
「哼,你是來嘲笑我無能的嗎?」李傕面容一下子陰鷙起來了。
「不是!」
李桓坦然的說道:「我是來嘲笑你們所有人的無能的!」
「放肆!」
「猖獗!」
所有人都憤怒了,頓時拍案而起,怒目圓瞪,一言不合就要開戰了。
「想打嗎,一個個的,能力不強,氣量不大,打又打不過我,怎麼,嚇我啊,明天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放我進營了,我今天在這營帳裡面,把你們殺一個對穿,你能奈我何!」
李桓冷喝一聲,橫眉一對,他就不慣著這些西涼將的桀驁不馴,你要桀驁,我比你更加桀驁。
和西涼人說話,不能文縐縐的。
這是比誰更狠的一個環境。
你不狠。
站不穩。
「坐下!」李傕咬著牙,對著手下的將領低聲一聲。
「都給我坐下!」郭汜也開口,他和李傕都打不贏李桓,真鬧起來,這營裡面,估計就他和李傕能活著走出去,還是太低估了李桓,就不應該放他入營。
「說你們無能,不是因為你們打不過某家,是因為這些年,你們好好一手牌,打的稀巴爛了!」
李桓繼續說道:「西涼軍當勇武天下的,結果,進了中原,你們一個個都被這花花綠綠的世界給迷惑了,貪財,好色,搶掠,無惡不作你們捫心自問,今時今日的西涼軍,還是昔日縱橫天下,不畏懼黃巾之亂,不畏懼西涼之叛,敢與匈奴搏殺草原之上,敢與羌人廝殺山野之間的西涼軍嗎」
他的話不好聽,但是也讓很多人聽到了心坎裡面去了。
李傕和郭汜不得不檢討。
兵力強了。
可戰鬥力越來越弱了。
作為主將,他們何曾沒有感覺。
只是
大環境如此。
太師都想要享樂,都這麼貪,大家都這樣去搶,難道讓他們恪守昔日的軍規,顯得格格不入嗎?
可這也不是理由。
「整肅西涼軍,是某家一直所向,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該整肅的,就整肅,以後不會有西涼軍了」
李桓看著他們沉默下來,心裏面有幾分欣慰的。
人不能和野獸說文明。
他們還沒有退化到冷漠的連禮義廉恥都沒有的野獸地步,還有救,西涼軍還是能扳回來的,這一點,起碼讓他的心情放寬慰的很多很多。
他最怕的是什麼。
是西涼這些人,已經變得冷漠腐朽,變得連人都不是了,只知道燒殺搶掠的一群野獸,那麼不救也罷。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
氣氛越來越壓抑。
應該出現的旗幟,一直都沒有出現,牛輔的兵馬,早就該到位了,馬騰說的好好的,應該來會師的,樊稠李蒙都答應了,他們會走出長安城的
結果。
太陽落山了。
他們周圍,一片寂靜,只能聽得見渭水滔滔不絕的聲音。
「你是怎麼做到的?」李傕不甘心,問李桓。
「所有人都想改變,只有你們沉寂在過去而已!」
李桓起身,看著落日,幽幽的說道:「從今日開始,沒有西涼軍了,大將軍府麾下,西熊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