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如同清泉流響的潺潺聲,隨著赤紅的漣漪擴散開來。
包裹著大朱吾皇的紅暈巨柱,自渠水之角上接壤天地,將一切混沌擊潰。
下方,伴隨混合著無數屍體的泥濘洪水,數以萬千計的異族兵士相互攀升,瘋狂擁堵在渠水之角下。
一切似乎都將在不堪的泥濘中瘋狂,宛如末日。
「嘩啦……」
清泉流響的潺潺聲第二次散出,陰霾似的迷霧開始消散,自天穹盡頭泛出鮮血似的霞芒。
蜂窩一樣的雲層閉合,剛剛撕裂的空間通道開始自行潰滅。
濃重到幾近凝如實質的紅暈,自渠水之角的頂層開始墜降,只是一瞬便暈染地面。
那踩著一層層同族同類攀附向最高處的兵士,直接消亡,骨肉沒有任何抵抗的分解。
無數肩腳相抵的身影就像是在太陽下暴曬的沙塔一般,轟然粉碎塌陷。
混沌被赤紅取代,層層波動的漣漪像是倒掛在天穹的海底,玄妙無比。
接連天地的紅暈巨柱表層開始泛起道道波紋,周遭的空間輕易被撕裂,一道道細微的規則之力很快捲入其中。
各種巨大的渦流自天穹湧現,而後逐漸匯聚。
……
如果探眼朝那紅暈中看去,其間似有祥瑞齊鳴,寶光流轉。
同時一道瘦削的身形在這紅暈巨柱中靜止著,像是睡著了那般。
他身上的黑衣袍衫早已粉碎,露出了瘦削卻又精健的身體,而在他周身則浮亘著一顆又一顆暗紅色的光粒,粗略數去,多達萬數之多。
破開束帶的長髮如同在水中那般波動著。
隨著身體的每一次顫動,那浮亘在周身的光粒便貼近一分,同時整個天穹開始從赤紅轉向深紫。
在紅暈之下,萬萬之眾煙消雲散,只剩下為數不多的異族兵士在血流漂櫓的洪水中苟延殘喘。
整座渠水城開始崩毀,地面裂開深深溝壑。
那凝立在渠水城外的古怪身形,見此情景,已被砸的扁平面具下的雙眼微微一凝,原本擴散在周身的黑氣,則迅速收回體內。
驚疑不定使得他即便身處在這巨變的漩渦中央,也沒有絲毫要遁逃的念頭,反而心生橫念,黑氣重新涌動。
……
奇異空間內,正閉眼小憩的昊有容猛地從藤椅上坐起,伸手便拂向空中,充斥著鮮血與紅暈的畫面便展現在眼前。
一方上通天穹,下及地底的紅暈巨柱幾乎占據了整幅畫面,在其中似乎醞釀著不可估量的未知事物。
淡紫色的流光自昊有容的眸底浮現,當她看清紅暈包裹的中央時,不由得失聲道,「怎麼可能?!」
即便上一任昊神已經消亡,但作為昊神使者的昊有容,還是在第一時間明白了那種力量代表著什麼。
只是她根本無法理解,沒了神韻的傳承者,到底是如何重新掌握了神韻,甚至是繞過了她這個使徒,直接感受到了昊神的指引。
強忍住心底的顫慄,昊有容的身形直接消失。
身體上傳來的熾熱以及劇痛,遠無法和死寂的心臟相比。
源源不斷的無上能量迅速修補破碎不堪的丹田,重新塑造他的身形,即便如此,他也不願睜開眼睛。
「就這樣放棄了嗎?只是因為一個女人的死?」
充滿古寂荒涼的聲音,像是透過萬載歲月傳到了大朱吾皇的耳中。
「就只有這點出息?」
話音落下,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倏忽浮現在大朱吾皇的對立面。
他的周身繚繞紫芒,像是隱藏在雲霧之中,逐漸清晰,猙獰的青銅面之下,是一雙無波的眼睛。
緊接著,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迫使大朱吾皇睜開了雙眼。
四目相對,一剎那間仿佛有著無窮的記憶湧入腦海,來自靈魂的痛苦令他忍不住慘叫。
「你現在應有的,不應當是痛苦,而是悲憫。」
「這所有的一切,原本皆是虛幻,就如同歸墟一樣,最終都要消亡,可這裡歷經千萬載,誕生出了靈智,自然便脫離了昊神塔成為了一個個獨立的世界,我神識且在時,尚能兼顧,如今我留存的最後一分神識將熄,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將神祇之位交與你。」
那荒涼古寂的聲音不悲不喜,不帶有任何的感情。
而那道模糊的身形逐漸凝實,一襲暗紫色束甲將身形襯托而出,在他的腰間則懸著兩柄無刀之鞘。
「你擁有常人永遠無法企及的神力,同樣你也會背負同等的職責。」
有紫芒氤氳而起,從那模糊身形中渡到大朱吾皇的體內。
大朱吾皇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而在這時,有一道盎然綠意從大朱吾皇背後脫出,碩大的藤蔓羽翼輕輕振動。
在碩大的羽翼下的,是蜜兒。
許久未見的蜜兒,早已長的出落高挑,極標緻的臉上,此刻滿是慍怒。
「放開他。」冷冽的聲音從蜜兒口中響起。
話畢,磅礴的靈力從蜜兒周身湧起。
「小姑娘,還是不要動手為好。」一隻手掌悄然探在了蜜兒的肩膀上。
一身華貴紫服的昊有容出現,雖是對著蜜兒說話,眼睛卻不由得看向那道模糊身影。
不等蜜兒出手,昊有容直接撥開奇異空間,將其推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後,昊有容站在原地,眼睛微紅的看著他。
她想要向前走去,但抬起的腳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時間點滴流逝,濃郁的紫芒逐漸黯淡,那模糊身影幾近變得透明。
當再無紫芒溢出時,模糊身影伸手在大朱吾皇的眼前一拂,畫卷緩緩鋪就。
血與火的大地上濃鬱黑氣肆虐,破碎的屍體無邊無際,天穹被震裂,化作點點斑駁碎片,凡肉眼所及之處,只剩下了死氣。
在破碎的天穹深處,有數個巨眼朝地面投下神識,即便是在畫卷中展現,那屬於位面世界都無法承受的神識,還是瞬間將畫卷轟的粉碎。
大朱吾皇忽然有些明白了腦海中的記憶。
模糊身影伸出手,緩緩將束在臉上的青銅面取下,露出一張清峻且英氣的面容。
「從此往後,你,就是昊神。」
古樸的青銅面緩緩置放在大朱吾皇的臉上,燦爛紫芒迸現。
在神識將散之際,那模糊身影轉身回望了昊有容一眼,平靜的目光中略帶笑意。
兩道目光,隔了數十萬載,最終相見。
紅暈巨柱破碎,天地間都泛起層層漣漪。
浮亘在大朱吾皇周身的數萬枚光粒,也在這一刻貼合。
昊有容含淚緩緩後退,看著眼前發生的變化,然後單膝點地,清凜的聲音響徹。
「恭迎昊神。」
一襲暗紫千葉甲憑空勾勒,將瘦削身形襯在天穹之中,象徵著神力的華芒不停地墜加其身。
天地間除了深紅,再無其他顏色。
滿覆暗紫甲葉的長靴點地,那華芒加身的身形揮手將昊有容抬起。
緊接著,一張因沒了神韻而了無生機的青銅面,落在了昊有容的手中。
「這青銅面,是他留下的,我要了沒有多大用處,今日給你,權當留個念想。」大朱吾皇淡聲說道,同時伸手贈出一道神韻,覆在了青銅面上。
「有了神韻,便可幻萬面,你守在昊神塔內多年,如今職責完成,也該去想去的地方看看了。」
昊有容一愣,怔怔的看著大朱吾皇,而後含淚低聲應諾。
將華芒收斂,他轉身看向那躺在一處碎石中,像是睡著了的染血身影,然後緩步踱去。
來到她面前,大朱吾皇緩緩蹲下,卻在伸手想要觸碰劉從溫的屍首時,被昊有容阻止。
「大人,不可。」
前伸的手掌停在了空中。
「你說,人死之後,他們的靈魂會去到什麼地方呢……」大朱吾皇像是對昊有容說,又像是對著自己說。
「大人,他們最終都會去往逢川。」昊有容回道。
大朱吾皇默然,而後起身,用神力抬起劉從溫的屍首。
「埋在這裡不會是你的心愿,我想將你葬在一處好地方,有山有水。」他在心底默默道。
昊有容適時接過,然後放進奇異空間中。
看著那帶著重傷的自己,一路隱忍奔逃的女子最終這樣死去,他的心裡泛起一陣悲慟。
就在此刻,一道悽厲的怨恨聲驟起。
「裝神弄鬼!今日我必將此界屠化為焦土,所有人一個不留!」
渾身黑氣愈演愈烈的古怪身影,凝立在殘破不堪的渠水城頭前,雙目血紅的緊盯著大朱吾皇。
同時,在紅暈中還未死去的異族兵士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從各個角落瘋撲向渠水之角。
恨意自心底升起,大朱吾皇剛想動身,昊有容卻走在了他的面前,同時冷聲道,「大人,這些擅闖入歸墟界的雜碎,就交給我來吧。」
在昊有容的話落同時,她一手呈托天狀,巨量的無形波動凝聚,沒有絲毫猶豫的轟擊向腳下的渠水之角。
作為渠水城最為堅硬的防禦建築,頃刻間支離破碎,同時那股波動墜降地面,凡是在血污中還存活的兵士,直接爆為血瀑,連嘶喊的資格都沒有。
那陣波動一直綿延千里,地面塌陷,使得整個渠水郡直接陷落近十丈,完全變為死域。
僅一拳之盛。
原本還欲攜兵士進攻的古怪身影,才剛剛有所反應,部下便已經完全死絕。
直愣愣的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他根本無法明白,他那堪稱無敵的神族兵士,會在一瞬間毫無徵兆的死絕。
不等他細究,下一刻他就明白了為什麼。
無形波動瞬間鋪面而來,他甚至來不及遁逃,只覺好似一堵石山迎面砸來,而後整個身形便直直的栽倒在地,混入血污之中。
收回拳掌,昊有容背手退到大朱吾皇身後。
此刻,整座渠水郡一片死寂,只余洪流急湍聲。
剛垂下眼瞼的昊有容又抬起頭來,正準備踏步前行時被大朱吾皇攔下。
「我來吧,我和他之前還有些恩怨未曾了結。」大朱吾皇淡聲道,眼中的憤怒卻體現了他此刻的心情。
被神力華芒所包裹的大朱吾皇,宛如一尊裂空而來的神祇,居高臨下的看著腳下血污洪水。
泥濘血水上下波動起伏,夾雜著無數的屍塊,只看一眼,便會讓人覺得如同置身地獄。
大朱吾皇凝立在空中,一雙無喜無悲的目光俯瞰地面。
下一刻,泥濘的血污中猛地縱掠出一道濃鬱黑氣,直奔他斬來。
其勢萬鈞,頗有裂天之姿。
然而大朱吾皇仍舊站在原地,甚至連身形都未曾挪動半分。
神力華芒透體而出,凝結成百道匹練直接撞上了那濃鬱黑氣。
不過是瞬間,黑氣輕易被瓦解,神力華芒去勢不減,縱掠歸一,化作一點寒芒涉入俄黑氣之中。
如同被戳破的氣泡,黑氣登時潰散,露出了一道被泥濘血污包裹的身影。
神力華芒洞穿古怪身形的心臟,將其釘死在空中,鮮血從他的每一個竅穴中流出。
那種令他憎惡,甚至不惜一切擺脫的,對死亡的恐懼重新湧上心頭。
被血污沾染的眼睛中滿是驚懼,那個身著一襲暗紫束甲的瘦削身形,似乎已經擁有了輕易擊殺他的能力。
可自己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才獲得的力量,在他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他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內心中所有的驚懼,無力感,全都轉化為了怨恨。
看著緩緩及至身前的那道身影,他已經完全瘋狂,即便心臟已被釘死,也爆發出了全力一擊,緊握在手中的昊神佩刀,倏忽被狠擲出去,直奔大朱吾皇。
輕易撕裂空間的昊神佩刀,如同鋒銳的箭矢,轉瞬便釘來。
「嗤……」
一聲幾乎可忽略不計的聲音響起,狹長的漆黑劍刃懸停在大朱吾皇心口半指處,再難寸進半分。
閃耀著七彩色澤的鮮血隨著刀刃滴落,一手握住刀尖的大朱吾皇,猛然振臂。
那可斬斷萬物,剛硬無匹的昊神佩刀,直接被摧斷刀尖,同時斷裂的刀體以無法探查的速度倒飛而去,沿著原路,釘進了古怪身形的心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