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父皇!」
皇上劍還沒來得及收,那聲音就已破殿而入,到眼前了。
皇上抬起頭,雙目怒紅;「朱高燧,你到底要幹什麼?」
父親手裡的寶劍順著劍尖正在淌血,滴答滴答的正好落在金燦燦的地毯上,在他腳下,還有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漢王嚇了一跳,堪堪退後兩步,再抬起頭看著皇上的時候,臉已經慘白一片。
好在這時皇上恢復了理智,將頭轉向一旁,聲音晦暗道:「你收拾收拾東西去雲南,沒有奉詔不得入京。」
漢王瞪大了眼睛:「父皇,兒臣要陪在您身邊。」
皇上轉過臉不去看他:「此事不容商議,明早你就動身。」
漢王努力讓自己冷靜,想了想道:「父皇,其實那少施晚晴,兒臣從沒臨幸過她,您不必……」
&嘴。」
皇上的怒吼像是虎嘯龍吟。
漢王嚇得一哆嗦。
接下來四周為之一靜。
皇上抬起手擺了擺:「退下吧。」
漢王看著自己父皇手裡的劍,來時的一切算計都只能作罷了。
他出了大殿,站在丹樨的緩台上放眼一望,天已蒙蒙亮。
身後殿內又傳來自己父親召喚侍衛的聲音,漢王悄悄走回去,沒有進屋,耳朵貼在窗下一聽。
&施晚晴謀害太妃,罪無可恕,不必審問,毒酒賜死。」
不用問也知道,是要立即處決少施晚晴。
公公跟兒媳睡在一起,怕事情敗露,所以問都不用問了。
漢王想了想,聽見屋裡腳步聲響,知道那些侍衛要出來了,趕緊離開窗下。
順著廣場上的路他又回到後宮門口,手裡點了點,尋了西邊方向。
後宮最角落裡,有一排矮房子,那裡是慎刑司的地界,少施晚晴不是後宮女人,要行刑肯定沒有宮殿給她。
慎刑司大門開在宮牆上,黑色的漆面已經斑駁,極不起眼。
漢王見門口有個太監在把手。
走過去將手背到身後:「方才有個謀害太妃的女人進來嗎?」
一個跟皇上長得很像的男人,小太監認出他來,忙跪倒在地:「有,剛進來。」
漢王越過他直接進了門裡,空地上有掌事太監來迎接。
漢王這兩年在宮裡各地都花了錢,結交不少內應,他只說要見謀害太妃的女人,就有人把他帶到慎刑司的刑房裡,沒有一點阻礙。
慎刑司的房間都是聯排的,十分狹小,密不透風,只有入口一扇小門。
在這春意盎然時節,氣溫還好,就是屋裡常年不通風,有很重的霉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嘔。
刑房是最陰面的那一間,漢王好歹是上過戰場的,都適應不了,出門來透了一口氣,這才有準備,復又進到屋裡。
等他再進來,看守的太監已經把外面的鎖頭掛上了。
&爺?王爺,真的是您。」
入口的小門上開了個門楣,只有那一束光可以投射到屋裡,十分昏暗。
漢王適應光線後,看見牆角稻草有個東西動了。
&施晚晴。」
&爺。」那東西喊了一聲,就大哭起來。
漢王捏了捏鼻子走過去,定睛一看,少施晚晴身上帶著手鐐腳鐐,蜷縮在角落裡。
他蹲下來道:「你給太妃用的是什麼藥?方子呢?」
少施晚晴向前一抓,嘩啦一聲,抓住他的肩膀,她語氣焦急道:「王爺救救臣妾,太妃離不開臣妾,臣妾死了,太妃也活不成。」
漢王道:「所以你方子到底是什麼?交給本王。」
少施晚晴一愣,看著漢王,她有片刻失神。
漢王沉下臉道;「你謀害太妃,還與父皇有染,你對得起本王嗎?」
話語雖重,但語氣沒有多少怒意,一聽就不像是男人對自己女人說的話。
少施晚晴慢慢放開漢王,搖著頭道:「王爺,臣妾好苦啊,周清野害我至此,您問都不問一下,就只知道要方子,您從來沒有對臣妾有一點點憐惜,一直就是在利用臣妾。」說完,她抽泣不聽,聲音淒涼,十分可憐。
漢王道:「你失節在先,本王也沒有將你處死,還留你這麼久,才讓你鑽了空子陷害太妃,本王對你還不夠仁至義盡嗎?」
少施晚晴猛然間抬起頭;「王爺,臣妾失節是因為誰?因為誰?難道不是因為您嗎?臣妾是您的女人啊,您為臣妾討過公道嗎?漆黑的夜裡,你什麼時候關心過臣妾,你外面留戀著周清野,家裡照顧著周清媛,連漢王妃那麼粗魯的女人您也曾承恩與她,臣妾呢,臣妾呢?」最後三個字,她是吼出來的,垂著胸口,鏈子嘩啦啦響不停。
漢王不耐煩道:「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本王也救不了你。」
少施晚晴依然是傷心至極的樣子,道:「您自身難保,臣妾真不該指望您來相救,方子臣妾也不會交出來的。」
漢王急了:「你說什麼自身難保?」
&爺您一點都不關心方才的經過嗎?江南柳,葉小未成陰。人為絲輕哪忍折,鶯憐枝嫩不堪吟。留取待春深。」少施晚晴念著詞句,聲音淒涼無比。
漢王道:「這時候你還有心情念這東西?」
少施晚晴冷笑兩聲;「這是皇上思念周清野時寫的。」
漢王自然也知道詞句的意思,驚的說不出話來:「父皇,父皇……」
少施晚晴語調突然認真的問:「王爺,是周清野告訴您我有方子的吧?」
沒有,她說眼前這個人要是死了,太妃就沒得救了,她說太妃已成癮,所以有藥就可以控制。
太妃是父皇的軟肋。
漢王聞到一絲危險的味道,眉心蹙起:「你什麼意思?」
少施晚晴道;「知道皇上秘密的人只有臣妾和孫公公,孫公公怎麼樣了,臣妾不知道,但是臣妾想,皇上一定不會放過臣妾,而您是最後一個見到臣妾的。」
所以這個秘密,已經泄露出去了。
而知道皇上秘密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漢王想到自己方才見到的那俱屍體,劍還在淌血,屍體死不瞑目。
原來是這樣的秘辛讓九五至尊親自動手的。
他氣的臉色鐵青,站起來踢了少施晚晴一腳:「賤人,臨死也要害本王。」
他正好踢中了少施晚晴的舊傷,少施晚晴一陣咳嗽,好久才緩過來氣,大笑道;「就算臣妾不說,也是說了,哈哈哈,王爺,真的是臣妾在坑您嗎?」說完她又放聲大哭,四周安靜,她的哭聲猶如失去孩子的母獸,悽厲無比。
漢王無心看她,明顯的此地不能久留,他咬了咬牙,不甘的捏著拳頭,這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