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亮會接我電話,支持我的。陸曉峰有這個把握,才打這個電話的。發生釘子戶事件後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下午,劉明亮給他打過一個電話:「陸市長,我知道了昨天工地上的一些情況,也看到了網上的幾個帖子,不管這件事以後怎麼發展,我對你現場處置的果斷和膽魄表示敬意,也對我沒有及時配合你表示歉意。另外,陸市長,以後你有什麼事,只管給我打電話,我會第一時間配合你,支持你的。我知道,你一個人新來乍到,要在這裡開展工作很不容易。說實話,陸市長,我們市里需要你這樣年輕有為、敢作敢當的領導啊。真的,太需要了!所以,我會支持你的!」
電話通了,陸曉峰按了免提鍵。這樣,他身邊的人就都能聽到劉明亮的聲音了:
「劉局長,我是陸曉峰。」
「陸市長啊,你在哪裡呀?有什麼事嗎?」
周圍發出一片驚訝的聲音:「啊,他真是副市長啊!」
「我的天!這麼年輕,就是副市長了!」
城管們的臉色個個都變了。特別是年輕城管和高個子城管,聽到劉局長的聲音,一下子都臉如土色,兩腳發抖。
「劉局長,現在,我在天興街。這裡發生了城管打人事件,情況非常嚴重。」
「要不要派警察過來?」劉局長問,「我馬上調人。」
「事態已經得到控制,不要派人了。」陸曉峰對著手機面板說,「但這些城管都不認識我,你跟帶隊的遲隊長說幾句話吧。」
「好,你把手機交給他。」
整個現場鴉雀無聲。人們個個都屏住呼吸,諦聽手機里的聲音。
陸曉峰把手機面板向遲建兵面前送了送:「遲隊長嗎?我是市公安局局長劉明亮。」
遲建兵嚇得聲音都顫抖了:「劉局長,我是遲建兵。我們。」
劉明亮聲音宏亮地打斷他說:「遲隊長,我跟你說,你們城管執法是對的,但不管什麼情況,打人總是不對的,你要向被打者賠禮道歉。另外,你要配合陸市長的工作。城管這塊,也是他管的。他剛來,你們還不認識他,但他是個年輕有為、敢作敢當的好官。」
「好——」圍觀者聽到這裡,都禁不住叫好起來,有人還在人群中拍起了手。
掛了手機,所有城管都尷尬地立在陸曉峰面前,不知所措。
遲建兵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連忙打出笑臉賠不是:「陸市長,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們錯了。是我沒有帶好隊,責任都在我,你怎麼處分我都行!」
陸曉峰把臉轉向年輕城管。年輕城管跟剛才判若兩人,這會兒,傲慢之氣,蠻橫之態都一掃而光。他低著頭,難堪得臉黑紫,手發抖。
陸曉峰問:「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城管聲音低得像蚊子叫:「我叫將國慶。」
陸曉峰以命令的口氣說:「蔣國慶,現在,你先去給那個阿姨賠禮道歉。」
蔣國慶猶豫。陸曉峰提高聲音說:「去啊,剛才你是怎麼對待她的?啊。如果她是你媽,或者什麼親戚,你能這樣對待她嗎?」
「對呀,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人群中有人大聲喊,「陸市長好。」
陸曉峰嚴肅地轉臉對遲建兵說:「你去派人把踩壞的蘋果一個個個拾起來,然後秤一下分量,按現在的市場價賠給阿姨。」
「嗯。」遲建兵轉身對身邊兩個城管說,「快去把蘋果都揀起來。」
陸曉峰朝還躺在地上的老婦人走去。人們給他讓開一條道。他走到阿姨身邊,彎下身把她慢慢撫起來:「阿姨,你起來。」
阿姨顫魏魏地站起來,先是呆呆地看著他,然後突然雙膝一彎,朝他跪下:「清天大老爺啊,不,是清天大帥哥啊,我沈亞琴,今天碰到好人啦——」
陸曉峰趕緊上前扶她:「阿姨,你不能這樣。你這樣,可要折死我啊。」
阿姨不肯起來,「哧哧」地哭訴說:「我家裡,就我一個老太婆,還有一個上小學的孫子。為了養活他,拉他上學,我只好來街邊賣些水果什麼的….」
陸曉峰既內疚,又感動,「噗」地一聲,也在她面前跪下,紅著眼睛說:「阿姨,是我們對不起你啊。我們應該給你們想個辦法,譬如在這裡,給你們建個免費的擺攤市場,讓你們有個生活來源。」
許多圍觀者的眼睛都發紅了,有些人的臉上還掛下了淚水:「他真是個好官啊。」
陸曉峰見阿姨的手背如樹皮般粗糙,臉上布滿皺紋,身上穿的衣服又舊又髒,不禁想起自己的外婆。他心痛地拉起阿姨的手,在她手背上摸著:「阿姨,你住哪裡?什麼時候,我來看看你。」
阿姨抹著眼淚說:「我住郊區金匯鎮民樂村第六村民組。我兒子前年生病走了,媳婦改嫁了。家裡就乘我一個人,還有一個八歲的孫子。」
陸曉峰算不上去,覺得她年齡不對:「你幾歲了?」
「我今年六十一歲。」
「才六十一歲?」陸曉峰心裡更加難過。她的年齡比我媽只大三歲,看上去卻像個老太婆。艱辛的生活把她磨礪成這個樣子的。我們的城管用敵對手段,對付這樣一個窮苦的婦人,於心何忍啊?!
陸曉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轉過上身,把僵立在身後的蔣國慶拉過來:「你也給阿姨跪下,向他賠禮道歉!」
蔣國慶這才朝阿姨跪下,低下頭說:「阿姨,我錯了,我賠還你的損失。如果剛才我踢傷了你,醫藥費由我承擔。」
這時,有幾個城管上來把阿姨拉起來。陸曉峰和蔣國慶也跟著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