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正沒有打斷他,而是聽著面前的遊魂講述著自己的過往。
「我看著我的父母艱難的抉擇過後把我的屍體火化,埋進了祖墳里。一切就好像一個夢一樣,一切過程我都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一路看過來的。屍體火化掉的時候我還鑽進了焚屍爐里,看著我的身體在高溫之中逐漸萎縮,水分逐漸從我的身體裡離開,我的頭髮也在一瞬間被燒得只剩下一點點灰燼。水分蒸發掉以後,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皮包著骨頭的乾屍,在火化爐里被烤的滋滋冒油。然後是身上的的皮肉,也在頃刻之間逐漸燃盡,變成一堆灰色的塵燼。最後是那些骨頭,在高溫的烘烤之下也逐漸開裂,發出喀啦喀啦的碎裂聲,最後被燒成了一堆粉末和骨塊。再然後就是裝盒、下葬。」
鍾同說著說著聲音逐漸小了下來,深思了片刻之後便再次開口。
「之後的日子我考慮了要不要回去在這個家裡呆著,但思索過三之後,我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在家裡看著他們只會徒增我的悲傷。然後我就離開了家,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漂泊著,四處走走看看,想要緩解一下我內心的苦悶。那段時間沒有什麼假期,我就在中海市所有的景點都逛了一遍,然後去濕地公園、遊樂園、俱樂部甚至是酒吧都逛了一遍。那段時間我忘記了自己所有的煩惱,讓自己過的自在一點,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盡的空虛感。那種有痛苦無處說,有快樂無處說,生活的所有都是一個人的,連一個能夠看見我的人都沒有。說實話,那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像一個人的時候,自那之後,我又在周圍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也是那個時候,我誕生了這個疑問。我究竟是活著的還是死了?我一直思索這個問題,同時也向那些能夠看到我的人提出這個問題。但是他們都沒能夠給出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覆。後來我發現遊蕩的生活沒有讓我感覺有多麼自在,而且還要無時無刻需要擔心被非凡者上海到,所以我準備找個地方定居。回家對我來說不太合適,去隨便找個地方住著必定會招來一頓非凡者,所以我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這裡,回到了這個結束了我生命的地方。說來也好笑,在我死了之後校長就下令修改作息時間,而且每周還增加了一節心理教育課。不過那個校長很快因為我的事被迫下台了。新校長上任之後又把那些修改的規定改了回來。」
「回來之後,我就默默的看著這個學校里的一切,過著一個人的日子。看著每天日月流轉,看著每年季節更替。就這樣生活了十年,在這十年裡,我甚至學會了怎麼才能夠讓別人看見我,怎麼變得又實行實體。但是那個謎題依舊困擾著我,我依舊沒能夠思考明白我究竟是活著的還是死的。不過在我看來,我這個人已經死了,我的身體也已經消逝了,甚至連曾經愛我的父母現在也已經有了新的孩子,逐漸走出了失去我的悲痛。我雖在這個世間盤桓,但是沒有人在乎我,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我。我更像是一介孤魂野鬼,飄蕩在這世間。所以說我更像是一個已經死去已久的被這個世界淡忘的人。」
說罷,鍾同長嘆一聲,將目光轉向了祁正。祁正被他的目光弄的有點不好意思,不由得咳嗽了兩聲。剛剛看起來還有些飄渺的身形現在已經變得十分凝實,讓祁正不禁產生了自己面前坐著的並不是一個遊魂的錯覺。他散去匯聚在眼底的靈力,推出了靈視狀態。仔細觀察了一下坐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實體化之後的鐘同。
面前的男孩臉龐看著已經有幾分的成熟,但並不多,面龐上的還是以一種青少年的感覺為主。他的臉龐瘦削,鼻樑比較高挺,嘴角右下方有一顆痣。男孩身穿著一套看上去價格並不怎麼便宜的裝束,外面套著一套黑色的條紋禮服,裡面打著領帶,最裡面大概還穿著襯衫。
看得出來鍾同的衣品不錯。
祁正稍稍一回想,從地上撿起一隻螞蟻放在手心朝著鍾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展示著那只在他的手心驚慌失措的螞蟻。
「你看他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呢?」
鍾同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祁正,猶豫了一會才斟酌著開口道:「這還用問嗎?它就是活著的啊。」
「對,它就是活著的,但是你覺得他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祁正將手裡的螞蟻向後一拋,「生存、生存還是生存,他一出生就已經被寫上了代碼,目的很簡單,就是生存。生存是絕大多數沒有靈智的動物的本能,也是活著的必須。但是人類不一樣,人生存著的條件不單單是簡單的活著而已,人是會思考的,就像你在思考你是否還活著,就像我們思考知識的過程,就像所有人思考生活的意義究竟是什麼。人之所以活著是在於思考,而非身體是否還在呼吸,也不在於心臟是否在跳動。只要你能夠思考,你就算活著。更何況,你的靈魂尚存,而且能夠恢復在世間的行動,為什麼不算活著呢?一個人的死亡分為三層,第一層是身體的死亡,代表你準備告別這個世界,第二層是身體的下葬,代表你已經準備告別人類的社會,第三層則是所有人的遺忘,代表著你最終向這個世界說再見,離開這個舞台。而你才經歷了兩次,你現在並不算死去。而且你說這個世界沒有人記得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在學校里流傳著你的留言,在非凡組織里有你的記錄,甚至一些勢力還想要拉攏你。誰說沒有人記得你了呢?況且靈魂也是有生命的,不要以為靈魂就是已經死去的,相比起大多數人來說,你的運氣要好得多,他們死去後並不會有靈魂產生,或者說他們死後靈魂存在的時間要短得多,遠沒有你這麼長。你現在做為活人的生命結束了,但是你還有一條作為靈魂的生命,所以好好活吧。」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說著祁正指了指鍾同的心口。
「其實這些年困住你的問題並不是你是生還是死這個問題,而是你的未來將要何去何從。你真正在想的是自己的下一步究竟該向哪裡走,又該做出怎樣的抉擇。這個問題恕我幫不了你,我也不能左右你的選擇。」
聽完祁正的話,鍾同突然笑了起來,放肆的大笑。爽朗的笑聲迴旋在樹林之中,驚起一片飛鳥。鍾同笑了很久,而祁正則坐在他的對面靜靜的看著鍾同的笑。
過了好一會,鍾同才緩緩停下來,他的臉上還是掛著滿滿的笑容,再次朝著祁正伸出了右手:「你比我想像中的聰明得多,也比我想像中的有能耐的多。除去之前見到我的那個非凡者之外,在沒有人點破過我的這個問題。你說的很對,現在的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當時的那個非凡者也是,他比我大的多,也沒有經歷過死亡這件事,所以沒能夠給我一些比較有用的建議。現在的你與我同齡,雖然沒有經歷過死亡,但是我想你應該能夠得我一些稍微有用一點的建議。」
祁正沒有猶豫,擦了擦右手之後握住了那隻選在半空中的手。
「建議嗎,容我再想一想。」祁正伸出手指搖了搖,「不過你有件事說錯了,準確來說是兩件事。其一,你的身體死亡的時候已經是十年前了,所以你比我大大約十二歲,咱們倆已經算不大上同齡人了。其二,我跟你說的不一樣,我也經歷過死亡,只不過與你經歷的不一樣罷了。這麼說一句吧,這個暑假之前,我還住在青山市。」
鍾同聞言一愣,然後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盯著他看了許久才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手:「我說你周末請了個假之後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我還以為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呢。我看你比之前要好多了,原先整個人陰沉沉的,就跟別人欠著你債一樣,周末回來就感覺開朗多了。是心事解決了?」
「還好吧。」祁正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不太自然的撓撓頭,「我去把以前積壓的情緒發泄了一下,然後又在家休息了一天,才緩過來的。不說這些了,你想要點有用的意見是嗎?」
「你說吧,我好歹算是個學生,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也還沒有去過大學,其實說咱倆是同齡人也不為過。」鍾同長舒了一口氣,「你提的意見我會考慮考慮的。」
「在提意見之前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你。」祁正一改臉上的笑容,用嚴肅的神情問道,「你為什麼會在最後回到這所學校來?你說是無意識的我是絕對不相信的,我覺得你更像是有所依憑或者有所圖謀。」
鍾同一邊聽著一邊用力的鼓掌,看著祁正的眼神里多了一抹佩服。
「你有一次打破了我對你的看法,你很能猜測,也很會猜測。」鍾同撥弄著一旁的樹葉,「其實我回到這裡並不是什麼不可說的原因。主要是我覺得這裡有很多能夠吸引我的力量。在一開始我以為是從哪裡用處的力量,後來我才發現這些力量的來源。」
說著他向周圍一指,說道:「你不覺得你看到的學校與外界不同嗎?」
「不同?」祁正輕輕一思考,但並沒有察覺出學校里的不妥之處。但是轉念一想,鍾同作為一介靈魂,看世界大多數時候都是用的應該是靈視。想到這裡,祁正再次將靈力匯聚到眼底,開啟了靈視效果。重新仔細掃視了一圈之後,祁正才發現學校里與外界的不同。
在他的視野里,整個學校籠罩著一層十分微薄的青霧,霧氣稀薄的祁正幾乎是看不到的,只有他集中精力觀察才能夠捕捉到淡淡的一點。
「這是...什麼?」祁正看著那虛無縹緲的武器,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也只有他現在這樣靈感稍微高一點才能捕捉到一點,放在以前,他可能都看不見這種情況。
「這是這個學校的「氛圍」,就是這個學校的環境。」
「我靈感太低,看不太清。」祁正揉了揉眼睛,「這個氛圍是什麼?」
「你看不清?」鍾同環視了一周,不可置信的看著祁正,「你不是非凡者嗎?」
「你見過這么小的非凡者嗎?」鍾同的話讓祁正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我還不是非凡者呢。」
「我說現在非凡者都這么小了呢,原來是我搞混了。」鍾同一拍腦袋,「這個氛圍我研究了三年才搞明白,它叫麻木。」
「麻木?」祁正瞬間變得精神,「是心情里的那種麻木嗎?」
「是的。」鍾同在空氣中寫了幾個字,「這個就是我們心情里的那種麻木。這種氛圍就來自於我學校的管理方式,校規的高壓和學習的高壓讓這裡的學生逐漸變得麻木,不問世事,也不知自己的人生意義在何。一代接一代,老師對工作的麻木,學生對學習、對壓力的麻木,都成了這個環境氛圍的成因。」
祁正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不禁對學校吐槽了一番。
「這種環境平時還好,能夠促進這些學生專心學習,但是如果遇到一個對這種環境非常抗拒的人的話,那很有可能會引發不可想像的後果,輕則發瘋,重則......自殺。」
「確實,這些年我見過的因為這種氛圍的學生產生精神問題的並不在少數,也有很多選擇了退學。」鍾同贊同的點點頭,「但是這種氛圍對我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養料,可以很好地幫助我提升力量。」
聽完鍾同的話,祁正神秘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一根手指豎在他面前道:「有沒有興趣成為非凡者?」
喜歡命運協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