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肇的聲音沉沉入耳:「璃兒,朕是皇帝,天下之大,朕卻是孤家寡人。既要身負乾坤重任,還要念及後宮之情,雖然有時顧念不到璃兒,心中卻也裝著璃兒。所以,你作為皇后也要體諒朕的難處。」
陰璃突然冷冷的一笑道:「皇上這話璃兒聽著不舒服,既是如此,怎麼皇上就能天天去看鄧貴人。如果心中裝著璃兒,怎麼一個月對璃兒不聞不問,於後宮不理不採?是,璃兒可以忍皇上兒女私情,不過一時而已。有什麼委屈,我也能忍,日子再不好過,想想皇上的難處,諸事繁瑣,不讓皇上為難也就是了。但是皇上,你可是真為璃兒想過嗎?」
劉肇看著暖閣里豎著一對仙鶴芝紫銅燈架,架上的經燭蒙翼似的乳白宮紗,透出的燈火落成了十八九的月色,清透如瓷,卻昏黃地溫暖著。便將剛才聽到陰璃話時的一股怒氣壓了壓,笑道:「朕的璃兒最會吃醋生氣了,好了好了,朕今日不是來了嘛,來,服侍朕更新洗浴吧,今兒累了一天,真想早些憩息會了。」
陰璃雙眸一瞬,睜大眼睛道:「皇上,臣妾來服侍你,來人,準備熱水!」
是夜,劉肇沐浴後感到全身都鬆快了,一天的不愉快似乎也淡了許多。躺到長秋宮寬大柔軟的塌上,眼睛開始變得迷濛,睡意漸漸襲來。等到陰璃來到寢宮,劉肇已發出了輕輕的鼾聲。無奈只得搖了搖頭,又不忍叫醒他,只得睡在皇帝的身邊,聽著他的心跳,慢慢入睡。
往下的日子,皇帝依著各人位份在各宮裡都歇了一夜,是謂「雨露均沾」。只是沒有去綏兒處,似乎盛極一時的鄧貴人,一瞬間失了寵愛。
但是陰皇后並沒有停止對鄧貴人的調查,但是奇怪的是。乾圓殿似乎成了一座死宮,她派進去的人,只能進去,卻再也出不來。本想把事情鬧大的陰璃。卻抓不到確實的證據,只得讓父兄在朝中散布謠言,聲稱鄧貴人與廢太后竇氏勾結,還有圖謀不軌之心。
本來就在朝內外引起眾人議論的鄧綏,又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御史們紛紛上表。請求皇帝查明真相,處置鄧貴人。劉肇卻悄悄地把奏書燒掉,就在這時,劉慶帶著一些臣子上表,為鄧貴人說話。駁斥了眾人之言論,一直朝中形成了兩派,劉肇在這股漩渦中,如一艘無漿的小舟,轉得頭痛不已。本來以為對陰璃的安撫能讓她不再追究此事,卻沒有想到。陰璃卻是落井下石,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於是綏兒又被置於了風口浪尖之上,這又是劉肇萬沒有想到的。
紛紛揚揚的下了幾場雪之後,南北宮便入了冬。陰璃忙於各宮的事宜,又沒有辦法查到鄧貴人的確實證據,也就漸漸疏懶了功夫,過問得也少了些。這日午後,綏兒坐著讀書,卻見趙玉掀了帘子進來道:「小姐。蔡常侍來了,要見娘娘,說是要給娘娘看一樣東西。」
綏兒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叫他進來吧!」
蔡倫興沖沖的進來見了禮說道:「娘娘。臣回來了,帶了一樣東西給娘娘,請娘娘示下?」
綏兒放下了書,打量了下蔡倫,見他穿著棉衣,身上的斗篷去了。光頭沒戴帽子,光滑的臉上帶著三分喜氣和興奮,柔和的眼中閃著光芒。
綏兒笑道:「老常侍莫不是做成了?」
蔡倫點點頭道:「說成了,還差些火候,臣還要再想法子。不過這現成做成的東西,也有得看了。」說著從懷中拿出了一卷白色的東西,放到了綏兒的案頭,笑眯眯地看著鄧綏。
鄧綏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卷白色的東西,說是白色還帶著一絲灰色。伸手拿起來,份量極輕,打開來,長長的一條,光滑,柔軟,不脆,又沒有疵點。摸在手裡極是舒服,只還有一些粗糙。似緞子又不象,聞著倒有一種淡淡的木香。
「這是什麼?」她十分好奇,用手指慢慢的摩挲著,有一種觸手暖暖的感覺。
「稟告娘娘,這是東西,臣稱它為「紙」!」蔡倫恭恭敬敬的答道。
「紙張?」綏兒又摸了摸,問道:「你說的便是可以寫字的?」
「正是啊,娘娘,你看。」說罷,蔡倫提起案上的墨,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福字。
綏兒大喜道:「好東西,是常侍做出來的嗎?如果用這紙來寫書,又薄又輕,不是比用竹簡來寫,要輕許多,又方便許多嗎?」
「是啊,臣也是這麼想的,只是臣還有一些問題還待處理,比如,這紙還顯得有些厚,需要再薄一些,還有臣還要讓它有一定的柔韌度,這樣,就不容易破損了。娘娘,這是臣這些日子以來殫精竭慮,不食不眠,做出來的第一件樣品。娘娘,你若覺得可行,臣就再去努力,一定會做出更好的紙來。」蔡倫也難掩住興奮,口中不停的說著。
綏兒最愛讀書,對這紙自然是愛不釋手,但是略想了想還是說道:「蔡常侍,綏兒只是宮中一個小小的貴人,此事是做不了主的,常侍還是稟告皇上和皇后,再大批量的製作才好。」
蔡倫一直在宮外,並未進宮,當然不知道宮裡發生了些什麼事,聽到綏兒突然的推辭,愣了一下,但是他為人機警,早料到這裡面有什麼變故。只是他認定了綏兒將來定是後宮之主,這點小溝小坎算得了什麼,便一笑道:「娘娘說的是,臣也正要去稟告皇上,只是臣還是說一句,娘娘,不管遇到了什麼,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不會變的。只要娘娘喜歡,皇上又怎麼會不准呢?」說罷,再次施了一禮,退出了西宮,打劉肇去了。
他的話,讓綏兒呆愣了許久。望著窗外太陽蒙昧的微薄的光,像枯黃的葉子,一片一片的落到人的心裡。宮裡靜得可怕,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到了所有妃嬪的宮裡。卻獨獨沒有來她這裡,除了偶宋珺有時會帶劉勝過來,還有那個蘇喚兒偶爾會來說笑一會,便如冷宮一般。冷得沒有多少人氣。以前那種熱鬧風光的日子,似乎都遠遠的躲開了,再也不會回來。
趙玉悄無聲息的進來,見她正在看著窗外,便輕咳了一聲道:「小姐。我給你熱了蓮子粥,喝一些吧!」
綏兒並沒有回頭,輕輕的道:「我聽說很久以前,世間有一種鳥,非常的恩愛,如果伴侶死去的話,另外一隻常常活不過半年。只可惜那僅僅是傳說而已,沒有人見過。」
「小姐,你說什麼呢?這話就不該說,那個對你信誓旦旦的皇帝可不值得人為他而死!」她將碗放在几案上。心裡還是覺得憋了一口氣,說出來才痛快。可是綏兒卻打斷了她的話。
「玉姐姐,我並沒有為皇上不來我這裡而傷心,我這顆心,在當初入宮之時,就已經封了起來,人情冷暖,何況,他是擁有天下和眾多妃嬪的皇帝。所以有些話,有些事。心中知道就好,說出來,難免落了別人的口實。情情愛愛的東西,你越在乎。就越傷心。不去想,也就淡了。就如,」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想起了與劉慶相對的日子,心中沒來由的痛了一下。將要湧上眼角的淚水硬是咽了下去。
喝了幾口粥,胃裡暖了些。便嘆了口氣道:「長日無聊,總是蘇喚兒來看我,我們去看看她如何?這宮裡,我雖住了幾月,卻沒有出去走幾回,想來也是懶了些,這幾日雪景正美,該當出去的,你把我那件狐毛的斗篷找出來吧,那是——」心中又想起了劉慶,那件狐狸毛的斗篷,就是他當年怕自己守孝寒冷,特意送來的。如今什麼都變了,不由又嘆了口氣。
「還就得那件呢,從入了冬,這宮裡倒不如當日在家裡了,不說送來的炭不好,就連貴人的過冬棉衣的材料都沒有備齊。我去催了幾次,才送了來。你也不出門,我還沒趕出來。要穿啊,還得穿那件舊的。」趙玉的牢騷倒是一大堆。
綏兒笑了笑道:「後宮之人的禮遇,都是看著皇上的寵愛的,若是失了寵,還不由在冷宮中守得消停。皇后一直覺得我不順眼,如今更是打壓我的好機會,怎麼會讓我衣食無憂呢?罷了,我本也不愛這個,有什麼就用什麼吧!」綏兒披上趙玉拿出來的斗篷,系好了帶子,粉妝玉琢一般,連趙玉都贊道:「小姐,我是愛多嘴,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你這樣一個絕色的美女,皇上怎麼會?」
綏兒打斷她的話道:「多嘴,就是多嘴,皇上來與不來,他心中想什麼,我們都不會知道,何必天天抱怨,你見不得我一天清靜是吧!」她微嗔薄怒,更顯得臉色嬌俏,如海棠花般美麗,又看得趙玉嘆了口氣。
推開門向外走去,卻見滿目白色,那宮中的紅牆於雪景中,卻如點點梅花般,映得極是美好。風乍起,吹動了長發,像紛飛在花間的柳絲,枝枝有情。綏兒站著不動,任風捲起衣袖和斗篷,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如春花綻放。
門外孫璫與蘇蘭兒已站在雪中等候,綏兒覺得過意不去,忙走過去道:「孫總管,蘭兒姐姐,我一直的興起,倒讓你們在雪中凍著,是綏兒的不是了。」
孫璫道:「娘娘是我等的主子,這是份內之事,娘娘也不必掛懷於心,只是娘娘今日穿得略有些單薄,是不是再換厚一點的衣衫?」
蘇蘭兒也道:「是啊,娘娘,這些日子天特別的冷,千萬莫吹了冷風病了。」
綏兒一笑道:「我還斷不至於那樣的羸弱不禁風雨,以前能在野外守了三年的孝,還有什麼事能難住綏兒。我們這就走吧,我還沒去過蘇宮人的地方,離這裡遠嗎?」
她說著已向外走去,孫璫帶著蘇蘭兒,趙玉還有幾名侍從,小跑著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道:「娘娘,不遠,轉過前面的亭子,再走過一段宮牆就到了。蘇宮人是個閒不住的人,也總出來走走的,不過,她倒不去別人宮裡,獨是對娘娘,親人一樣的。」
「哦?她總和我說些她小時的事,有趣的緊,這裡人雖多,卻都心中藏著事,有一個知心的人,也是不好遇的。我也把她看成姐妹一般,早就該去看她的,只是太懶了。」
正說到這兒,抬頭看去,見前方,亂糟糟的跑著一大群人,綏兒一愣,停下了腳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