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黑臉閃人了,和藹可親的蕭銳老伯伯閃亮登場,見蕭庭轉眼就改口叫他世伯,蕭銳撫須呵呵直笑:「不愧是陛下看中的年輕俊才,修齊果然心思通達,想必你也想到了,這『蘭陵』二字可不是那麼簡簡單單就能給人的。」
當然不能隨便給人,沒有背景的人封以『蘭陵』為稱號的爵位,這已經不是榮寵,而是把人架在火上烤。李治搞出這麼大動靜,當然不是為了坑自己,蕭銳和蕭守道出現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
蕭銳這一脈祖上是皇室,後來投了李唐,雖然功勞大,但為了避嫌,在朝廷里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很多人似乎都已經忘了蕭家這一脈。但知道內情的人都很清楚,蕭銳這一脈可以算的上是蘭陵蕭氏諸家中最強的一支,前朝王室之後,十幾代公侯王爵輩出的世家,其底蘊之深厚,不容任何人小覷。
毫不誇張的說,就算有一天他老李家被人滅了,不當皇帝了,蕭家依舊是天下數得著的大世家,暗中影響著天下的格局。
「世伯說的是,小侄得了這個爵位,心中也是忐忑的狠,不知道世伯有何見教?」
見教什麼?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蕭庭撐死了就是個『義民』,封爵已經是天大的恩典,憑什麼以『蘭陵』為稱號封爵?於『理』不合,於『禮』也不合。
朝廷前腳給蕭庭封了蘭陵縣男,後腳蘭陵蕭氏最大的一脈家主蕭銳就帶著兒子自降身份前來結交,擺明了就是給蕭庭壯聲勢,來解決這個禮法或者說是『說法』上的問題。
政治上有時候很無聊,做什麼事都一定要有個說法,但這個『說法』正確與否卻不是很重要。再英明的舉措也總有跳出來拆台的,傻叉到了極點的舉措一樣會有大把人跳出來歌功頌德。關鍵在於屁股,而不是腦袋。
「呵呵,老夫一個閒雲野鶴,整日在太常寺的打瞌睡的老頭子,有什麼好教你們年輕人的。」
蕭銳笑呵呵的擺擺手,指著蕭守道笑罵:「我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個不成器的,不過今日看來,和修齊倒是頗為投緣,你們好生親近親近。」
怎麼就投緣了?蕭庭一身惡寒,翻眼皮瞅著蕭守道。有些話蕭銳的身份不適合開口,就由蕭守道來說,這就是所謂的『親近親近』。
果然,妖孽蕭守道笑嘻嘻的湊上來,拉著蕭庭的手腕子,媚眼亂跑:「若是修齊賢弟不介意,在下想和修齊賢弟結拜為同姓兄弟,如何?」
繞來繞去說了半天,目的就在於這句話:結拜兄弟!這麼一結拜,蕭庭就勉強算是蘭陵蕭家的編外人員,於是蘭陵縣男這個稱號,也就勉強可以站得住腳。
當然,僅僅是結拜兄弟的話,禮儀傳承上也不是很能說的過去,畢竟不是蕭家血脈。但好在現在自己的爵位只是最小的男爵,「同姓結拜兄弟」這幾個字,勉強可以糊弄過去。
蕭庭一邊和蕭銳父子說話,腦子裡同時飛快的就把這些關係理順了。除此之外,對於李治評價也上升了一層,看來這位大唐新君,早已經不動聲色的控制,至少是拉攏住了蘭陵蕭氏。
「怎麼,修齊莫非不願意?」蕭守道見蕭庭沉默不語,淡淡笑道。
既然要做,不如做的更絕一點,蕭庭眼皮子一翻,緊緊的盯著蕭守道的臉,上上下下一通打量。
蕭守道被看的有點不自在,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奇道:「修齊這是作甚?」
蕭庭忽然一把握住蕭守道的手,和他並肩而站,衝著蕭銳問:「世伯,你看我和守道兄,是否眉宇間有三分相似?」
蕭守道還是嫩了點,有點茫然的望著蕭庭,不知道他要幹嘛。
蕭銳一愣之下,立刻會意,一本正經的盯著蕭庭的臉仔仔細細的看,撫須點頭:「還是有三分神似……哎,老夫若是沒有記錯,修齊是孤兒吧?」
「正是!」蕭庭一臉悲傷,悲愴欲絕:「師父說了,他是在終南山腳撿到我的。當時我懷中有一塊玉牌,上面就寫著蘭陵蕭氏四個大字。」
「啊?!修齊也有這牌子?」蕭守道大吃一驚,下意識的去摸腰上掛著的一塊翠玉,翠玉上正是篆刻著『蘭陵蕭氏』四個字。
看著蕭庭一本正經的表演,蕭銳即便是歷經官場,見過無恥之人無數,也不由的心裡一陣惡寒,心想你小子不就是要把戲做足,雙方假裝認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嘛,有必要連眼淚都冒出來不?
認下一門遠親,當然要比結拜兄弟更名正言順,可是蕭銳若是承認了蕭庭有蕭家的血緣,那就等於把二者牢牢的綁在了一起,結成了盟友。所謂盟友,必須是在雙方實力均等的前提之下才有意義,如果一方過於弱小,那結盟就沒有意義,強大的一方非但沒有任何好處可言,反而要分心去保護弱小的一方。
以蕭庭目前的身份勢力,和整個蘭陵蕭氏相比顯然是不對等的。作為蕭家家主,蕭銳來結交蕭庭,只是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但是從家族利益而言,蕭庭如今遠遠不夠資格和蕭家同乘一輛戰車,蕭家也沒有必要冒著得罪一些強力人物的風險,將蕭庭拉入自己的核心保護之下。
即便雙方不是結盟關係,而是收服,對於蕭家而言也是得不償失的。
蕭銳被這一手狠牌打的有幾分猝不及防,咳嗽了兩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狀,片刻後,才斟酌著措辭道:「這倒是讓老夫想到了一樁往事,我有個遠房堂弟,前幾年去世的時候,曾經對老夫所言,他年輕時候和一個民間女子有過一段孽緣,當時留下了一塊玉牌。只是這玉牌……」
不等蕭銳說完,蕭定立刻接口道:「可惜小時候窮,我師父把牌子賣了換酒喝了。我也沒見過那牌子到底什麼樣。」
「哦,原來如此!」聽蕭庭一口咬死了沒有證據,蕭銳反而如釋重負,滿意的沖蕭定點點頭:「無論如何,這層關係總要是慢慢查訪的,修齊說不定真的與我蕭家有親。」
查訪?怎麼查訪?幾個能證明真相的當事人早就死絕了,查上一萬年也不會有結果。但這恰恰就是雙方要的結果,一層似有似無誰也說不清的血緣關係,足夠堵住對於蕭庭封爵不滿之人的嘴了,也不會將雙方綁的太緊。
蕭庭和蕭家雙方都達成了目的,可雙方都沒有糾纏的過深。任何一方出了大事,都不會直接牽連到對方,但在風平浪靜的情況下,雙方又能相互聲援,算是一個心照不宣的聯盟。這門若有若無的『親緣』關係,對於雙方的將來,都是可進可退的。
皆大歡喜,蕭庭和蕭銳一老一小兩隻老狐狸相視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一閃而過的滿意笑容。
只有蕭守道在一邊陷入了半茫然狀態,蕭守道畢竟還是年輕,蕭庭和蕭銳一系列的交鋒試探他只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五六分,如同霧裡看花一般。
千年以來,進步的不僅僅是科學,還有鬥爭的藝術。蕭**輩子在國企中浸淫了差不多十年,每天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政治掛帥,對於人際相處、政治鬥爭再熟悉不過。蕭銳更是經歷了兩朝三代,刀鋒上跳舞過來的人物,精明穩重不言而喻,兩人也算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是戲。蕭守道雖是豪門後裔,從小也是在鬥爭中長大的,畢竟年紀太輕,又沒有個實際的官職,少了幾分歷練,一時間思路難以跟上二人,睜大眼睛一會看看蕭庭,一會看看他老爹,眼神時而明悟清澈,時而迷惑不解,而是似懂非懂,表情也煞是精彩。
達成心照不宣的協議之後,雙方悲傷表情瞬間消失不見,好像從來沒發生過這回事一樣,蕭銳沖蕭守道說:「守道啊,休要發呆了,修齊的心思你如今還遠遠比不上。有閒暇少去平康坊鬼混,多到修齊莊子上和他親近親近,能學到人家三四分的本事,為父也就放心了。」
花花轎子眾人抬,你捧我我也捧你,蕭庭謙虛一笑:「世伯這說的哪裡話,守道兄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怕是早晚要馭鳳乘龍的,小侄怎敢相比?」
『馭鳳乘龍』是一種祝福,乘龍快婿,床馭鳳凰,意思是成為駙馬,只是大唐的鳳凰們一向比較彪悍,不是什麼人都能駕馭的了的,稍不留神就是滿頭綠光大冒。
蕭守道沖蕭庭眨眨眼,神秘道:「兄弟我可沒那福分,兄弟怕還是不知道吧,高陽公主在大災時圍獵,結果陛下削了房遺愛三百戶食邑,你說這事鬧的他冤不冤?公主不是那麼好娶的啊……」
蕭銳在一邊大袖一揮,傲然道:「放屁!關公主什麼事?自個兒的婆娘自己管不好,是男人沒本事。」
蕭銳雖然在罵兒子,卻面露得意之色,蕭庭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大佬也是個駙馬都尉,不由和蕭守道相對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