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這話有點玩笑的成份,老李這種極品人臣怎麼著也不會缺地卻錢,況且多年帶兵下來,就算再清廉的將領,也早就連年的大戰給餵的飽飽的。
像程知節那種以打勝仗為目標其餘道德約束一律不顧的,恐怕一場大的戰役打完,賺的就比得上蕭家這半年所有的錢,要不怎麼說戰爭財戰爭財呢,那就是明搶,戰敗方幾個部族,幾十萬人,一個國家,幾輩子的積蓄,全部落在戰勝者的手裡,數不清的財物,一轉手就能變成錢的戰俘奴隸,上繳朝廷多少留下多少,領軍的將領們在其中能做太多的貓膩,只能打勝了仗,朝廷也樂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也是武將們愛打仗的原因之一,名利雙收,何樂不為。
不過李績送的那片地,的確是好地,位置極佳,離著長安城不到二十里,從地圖上看的話,和蘭陵莊子,蕭家新買的地,正好組成了一個三角形。
到實地看了一圈,面積不算大,只有蕭家莊子的三分之一的樣子,用來做莊子不太夠,但如果僅僅是用來做一個衙門,那就顯得極為奢侈了。
這就夠了,反正無論是誰出錢出地,這地方是將來的將作監,最後的所有權都是朝廷的,又不是自家的食邑,面積再大也沒用。
地上已經有了不少零散的建築物,有的已經完工,有的只蓋到一半,看起來像是一個停工的建築群。
「這怎麼回事?」蕭庭奇道。
李績笑呵呵的解釋了一下,原來論起來,這片地跟蕭庭還有點淵源。
它的原主人,與蕭家之前買的那塊地的原主人是同一位,在凌煙閣里,排行第十一的夔國公劉弘基。劉弘基死之後,把朝廷賜予的封地宅院一應物件全部還給了朝廷。只給兒子劉仁實留下了夔國公的爵位和一百多畝地,十五個奴婢,按照他的話來說,子孫後代有本事的話。自然能自己建功立業獲得榮華富貴,不需要自己留給他們,如果沒本事的話,留下若大家業只會害了他們,這點子錢和地。足夠他們生活就成。
夔國公?蕭庭仔細的想了想,終於有點印象了,據說太宗早年的時候,劉弘基同志好像參與過謀反,後來太宗既往不咎,非但沒追究,反而重用了他。
能上凌煙閣的,果然沒一個傻子,心都長了九個眼,辦事周密謹慎能算計到前幾十年後幾十年去。估計是老劉吃過謀反的虧。於是在皇權交替的時候,乾脆一點謀反的資本都不留給後代,免得再攙和進去,退而保身的做法。
這一片原先夔國公用來做別院的地皮,別院還沒蓋到一半,他就死了,而後歸於朝廷,又被李治賞賜給了李績。老李家的莊子房子多的他自己恐怕都記不得了,這片地也就一直這么半荒廢下來。
劉弘基活著的時候深受重用,太宗皇帝臨死的那一戰他就隨侍出征。家裡的這片未完工的老宅子,雖說擱置的了幾年,可當初的用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為將來的商事監打下了極好的底子。在這個基礎上修建商事監,花錢不多,事半功倍。
李家出地,蕭家出錢,魏家出……就算出忠臣吧,反正幾方碰頭。總算把建立商事監的第一步落實了下來。工程沒二話,定然是交給將作監來做,將作監那邊更順溜,閻立本不知道跑哪遊山玩水去了,從過完年就沒見人,蕭守道大筆一揮,直接分包了五成給蕭家。宋國公蕭銳老伯伯正在將作監探班,聽說這事也沒含糊,說什麼既然是你長安蕭家的事,我蘭陵蕭家也不能不管,工錢兩家一家一半。
兩個蕭家的關係有點混亂,一個是封號蘭陵,一個是地域蘭陵,就跟衡山郡公主封了衡山,可衡山郡那地方,還住著當地的豪強,並不是把整個衡山郡給了她一個道理。無論如何,等於蕭家出的錢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蕭家的手裡,還得了為朝廷盡忠的好名聲。其實兩個蕭家都不在乎那點錢,無非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在這件事裡都攙和一點,有了好處,誰都分點,還能促進並肩戰鬥的革命友情。
一整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幾個大人辦事,小英雄李敬業一直跟在後面,顯得很好奇,有不懂的就開口問這問那。顯然,對於從小精通詩詞歌賦鞍馬騎射的李敬業而言,今天的所見所聞都是新鮮事。
傍晚時分,蕭家請客吃飯,象徵性的留了一下魏華。魏大爺不出意外的拒絕了,說什麼蕭蘭陵草擬的商會規章我還沒全讀通,將來商事部還有諸多條例規則需要創立,百業待興,可沒時間客氣吃飯,得抓緊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無限的國家事業當中。
「魏華就是那種人,你說的不錯,沒壞心。真論起來,其實比當年老魏頭還要實在,你們年輕不曉得,老魏頭這個人,肚子裡心眼多得很,有時候把太宗皇帝氣的不行,卻偏偏拿他沒辦法。」
李績吃的酒足飯飽,靠在搖椅上一邊晃,一邊沖恭恭敬敬,筆直站在一邊的李敬業揮揮手:「你自去玩吧,蕭家莊子上可有不少新鮮的玩意,我跟蕭蘭陵說說話。」
「諾。」李敬業恭恭敬敬的一抱拳,然後又沖蕭庭一鞠躬:「蕭爵爺,敬業告退了。」
「不必叫爵爺,你要是願意,和大郎一樣,叫蕭叔叔就好。」蕭庭呵呵一笑,李敬業抬頭瞅了瞅李績,見李績微笑點頭,才說:「那蕭叔叔安坐,敬業告退了。」
挺好的一個小娃,學識本事家教都不錯,除了為人驕狂點之外,幾乎算的上完美,不過唯獨少了點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味道,給人感覺處處都在模仿成年人。
李敬業走後,蕭庭才悠悠的說:「英公今天來。不光是來賜地的吧?」
「那當然,這點子小事,還不值得我跑一趟。」李績點點頭,「修齊你是個明白人。跟你說話也不用繞彎子,第一樁是,是關於這孩子的。」
李績望著李敬業的離去的方向,有些溺愛也有點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孩子是不錯。可我也明白,自小給我驕縱壞了,我活著他不會有什麼事,等有一天我不在了,沒人能管住他了,他怕是要給老李家惹下天大的亂子。」
李績的眼光準的讓人不寒而慄,誰說不是呢,再過幾十年,這位小英雄起兵造反失敗,老李家下場慘得很。連李績的屍骨都給從墳里扒拉出來鞭屍。
「英公的意思是?」蕭庭試探著問。
李績看看蕭庭,不疾不徐道:「他對你客氣,對別人可不這樣,放在平時,男爵可入不了他的眼,你瞧瞧,連太子都敢打,還有誰能管得住他。不過這孩子雖說狂,卻把恩怨情義看的很重,你救他一條命。他對你是與眾不同的,說句僭越的,關鍵節骨眼上,你蕭蘭陵一句話。於他而言,比聖旨還好用。我也不指望讓你能像師父一般教導他,只希望他將來若是有個行差踏錯的,你好歹要拉住他。」
「英公的話我記住了。」蕭庭點點頭,然後接著笑道:「其實孩子畢竟還小,這毛躁驕狂的性子。未必不能該。」
「恩,但願吧,你若是得空,也不妨帶帶他。你能把蕭守道帶出來,連太子都聽你的,這本事我是信得過的。何況這娃又欠你條命,似乎註定了和你有緣分。」
「英公莫非不想讓敬業從軍?我至今做的,一不是政務,二不是軍務,論起來,都是些『下賤』行當。」蕭庭有點疑惑道。
「又不是拜你為師,只是讓你提點著他。至於軍務朝政的,我自然能教他,況且你那個兄弟裴行儉,在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李績揮揮手,示意第一個話題點到即止,到此結束,又接著道:「這第二件事,其實也是和軍務有關。你可明白,陛下為何要在一開年,就匆匆的組建商事監,甚至連官員人選、商事監衙門都來不及造,就先下了一道旨?」
這事蕭庭也覺得有點奇怪,現在組建商事監的確很倉促,自己寫的那篇大唐商會章程和現在的商事監一樣,只有個大致的框架,遠遠沒有成型,年前送進宮給李治看了一遍就沒了下文。
無論是從大唐的社會環境,還是準備工作而言,商會或者說商事監的各方麵條件都遠不成熟,等個兩三年再說都成。
當然現在搞也有現在搞的好處,武媚娘大肚子無法插手就是最大的好處,不過這是蕭庭以一個穿越者的角度來看的,李治就算感到武媚娘的手可能伸的太長,將來有亂政的可能性,但肯定也料不到這女人會直接取李氏王朝而代之,再說了,大肚子嘛,他想搞以後同樣能搞出來,不一定非要這麼急吼吼的組建商事監。
雖說有個錢的緣故在裡面,可李績又談到了軍務,這又和軍務有什麼關係?
蕭庭微微皺眉沉思片刻,想到一個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猛地一抬頭,盯著李績,一字一句的問:「莫非西征大軍,要敗?」
李績眼皮子一翻,淡淡道:「勝敗天知。不過,若是真敗了,朝廷前前後後兩次西征,國庫已然快見了底,幾年內恐怕都無力再對賀魯部大舉用兵。這幾年的時間,懸啊,若是賀魯部壯大起來,將來再打,那又是一筆巨資。」
雖然沒明說,可從李績說話的語氣和內容里,蕭庭已經猜到了結果。
一股子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不悅感漸漸的從心底里升起來,沉默了許久,蕭庭深深的嘆了口氣。
「裴守約前兩日和我說,君臣不和,股肱相鬥,實非國家之福,嘿嘿,可笑我還不疼不癢的勸他看開點,沒想到,已然斗到了這個地步,拿十餘萬精銳大軍都能拿來博弈,再接下去,何以為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