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把奏章扔在了地上,吹鬍子瞪眼。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個溫大雅。」李世民氣的怒罵。
其它幾位宰相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簽名和手印,也是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們早料到這攤丁入畝肯定會遇到阻撓,但卻想不到反對的人這麼多。漢京才多少京官?一千多人上書反對啊。
他親自弄出來的翰林院,親自選出來的內相溫大雅,居然是這反對的帶頭人。
幾位宰相都不說話了,反對的人太多,一千多京官三千多吏員啊,這新法雖好,可如果沒人支持,也不行的。
然後李世民卻沒有被這萬人上書給嚇住。
他心頭一股火在燃燒,每次改革,總是會遇到無數的阻力。這次的阻力是最大的,可越是如此,卻越發的激發了他心底的那股子氣。
你們都反對,朕就會妥協嗎?
李世民抱起那些奏章就全扔到了地上,還往上踩了幾腳。
「陛下。」宇文士及驚呼。
楊恭仁也連忙道,「陛下,莫意氣用事啊,如此之多人上書,這可是大多數京官都反對這新法的。不可違背民意啊。」
李世民冷笑。「誰說朕要違背民意了,溫大雅他們這萬把人就能代表了天下民心民意嗎?」
「可是萬人上書反對啊。」宇文化及驚道,「這麼多人還不能代表民意嗎?」
李世民呵呵一笑,眼露不屑。
「誰說他們能代表民意?就算萬人又如何,他們只不過是代表了大部分的官僚、地主、商人而已。」朝廷如果一味的只考慮他們的利益,那誰來考慮李唐的利益呢?
誰來考慮天下百姓的利益,再說了,也不是所有的官僚地主商人都是反對新法的。起碼,還有不少的官員也是支持朝廷新法的,還有李超等貴族們,也多數是支持新法的。
他李世民並不是孤獨前行,不是孤軍作戰。
說著李世民直接拿起一支筆,「給我拿張紙來。」
房玄齡道,「陛下,讓臣來寫吧。」
「不用了,我直接寫就好了。」
宇文士及拿來紙鋪上,楊恭仁磨墨。
「陛下要寫詔書嗎?」長孫無忌問。
「嗯,既然溫大雅不能領會朕的想法,那也不適合留在翰林院了。」他本來是想一怒之下乾脆把翰林院給撤除的,但冷靜一下,又覺得翰林院還是很好的,能夠分中書門下宰相之權。翰林院本身沒錯,錯的只是他選用的人不對。
幾位宰相全都圍在旁邊,想看皇帝究竟要擬什麼詔書。
李世民提筆蘸墨,揮筆。
一手漂亮的飛白躍然紙上。
罷溫大雅翰林學士承旨,罷顏思古、薛收等六人翰林學士之職。
罷······
皇帝筆走龍蛇,翰林院全院的官員,幾乎都被罷免了。
直接把翰林院的官員罷的差不多後,李世民停下筆,繼續蘸墨。
房玄齡等看到這一連串的罷免令,都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他們確實不太喜歡這個改革後的翰林院,覺得翰林院比樞密院還可惡。
畢竟樞密院分的是兵權,而這翰林院卻等於另一個中書門下。
要是平時,他們也想廢了這個翰林院,可是此時,皇帝一口氣免掉這麼多翰林官員,卻讓他們覺得這是一股暴風雨到來。
李世民很專注,再次開始揮筆。
「任禇遂良、岑文本為翰林院學士承旨。」長孫無忌念道,不由吸口氣。
褚遂良和岑文本都和馬周一樣被稱為朝中年輕而位高的幾位特殊大臣,馬周更早進入中書為相,而現在,皇帝居然把褚遂良和岑文本也都委以重任。
翰林院承旨學士,這可是號稱內相啊。原來只有一個,現在變成兩個了。這兩個職位,甚至比現在的尚書省左右僕射還權重一些。
「于志寧、孔穎達、李守素、許敬宗、虞世南、陸德明為翰林學士。」
這翰林院算是換了一茬人了。
「陛下,禇遂良和岑文本實在是太年輕了,就算要免去溫顏薛幾人,還不如請陳叔達蕭瑀再次出山。」宇文化及道。
但李世民卻對於蕭瑀陳叔達沒太大的好印象,這兩老頭,有的時候,實在是太倔強了。而且這兩老頭比較保守,這次攤丁入畝的新法,更加激進一些。這兩人態度,他摸不清楚。
若是到時把人請回朝,結果卻是兩個反對新法的,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而禇遂良和岑文本雖然也都年輕,而且這兩人以前一個在西秦一個在南梁為官,但兩人的能力和馬周一樣都很不錯。還有一個用他們的原因,是這兩人也和馬周一樣,以前在李超手底下幹過,他們更適應李超的那一套新法。
李世民這次換掉翰林院的人,為的是推行攤丁入畝新法,而不是其它。
六位翰林學士,李世倒是比較慎重一些,選用的多是他原來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這些人在學士府里算年輕的,雖也世族出身,但政治態度上比較偏向支持新法,甚至他們和禇遂良和岑文本一樣,也有新黨之稱。其中岑文本、許敬宗還被稱為李黨。
「陛下,翰林院大換血,動作太大了點吧?」
「不如只先換溫大雅?」
「要不乾脆就把翰林院撤了算了。」這個時候,長孫無忌卻是直接提出了一個大膽提議。
幾個人還在那裡爭論著,可李世民已經把詔書寫好了。他對幾位宰相道,「你們增減潤色下,然後署名用印,把詔令發回漢京吧。」
看著那封筆墨未乾的詔書,幾位宰相都有點猶豫。這詔書一發,皇帝的態度就明了,中書門下的態度也明了了,到時漢京那邊會是什麼反應?
天下會是什麼反應?
長孫無忌第一個走了上前,提起筆,在後面署上自己尚書左僕射之名。房玄齡見此,也只好上前署名。
一個個的名字署上。
李世民對著詔書滿意的點頭。
「很好,馬上發出吧。」
房玄齡猶豫著道,「此時此刻,陛下是否先回漢京,西征之事交予大將即可。」
「不用,漢京那邊有杜如晦馬周魏徵他們輔佐太子,出不了事。親征西域計劃不變,待暑熱一退,大軍立即西進。」
長孫無忌過來道,「陛下,那是否需要給李超下一道旨意,讓他回京輔佐太子。有李超在京,局面肯定能穩住。」
李超的本事,是每個宰相都深知並承認的。
其實剛才皇帝免掉溫大雅內相之後,幾位宰相都想的是請李超出來擔任。不過李超本事是擺在那的,不過考慮到他那態度,還有皇帝對他的態度,幾位宰相又說不出口。
但此時皇帝不肯回京,漢京還是需要一個能鎮住場面,掌控局勢的人。
李超,無疑是那個最有威望,也最有能力的人。
「據朕所知,李超和程咬金兩個組了船隊,已經跑到遼東半島去打劫去了。就算朕去召,他也暫時回不來。況且,李超那態度,朕就算下旨相召,他也不會應的。」
「陛下,可是杜公最近惡疾發作,不能視事。朝中只剩下馬周、高士廉、魏徵三位宰相。馬周太年輕,高士廉老邁,魏徵雖明諫無私,可處理庶政的能力卻一般。褚遂良和岑文本都非常年輕,老臣是擔心,陛下遠征在外,朝中太子年幼,無老成持重之大臣輔佐,怕是朝中出亂子啊。」
房玄齡勸道。
李世民認真的考慮了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算了,不召李超。」
漢京。
皇帝使者自長安而來。
騎士剛進長安,消息已經風一樣的傳播開來。
「陛下的使者入京了。」
「是啊,看來馬周要免職了。」
「估計是貶官,不會直接免職吧,好歹他也是個宰相啊。」
「他是宰相,可還敢提出那樣的惡法,不免他免誰?」
「但我聽說那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是趙國公提出來的啊。」
「就算不是馬周自己想到的,可也是他向朝廷提出來的,他可是李黨骨幹。」
這些說著幸災樂禍之語的,都是那些官員地主商人們,他們反對新法,樂於見到馬周倒台。
而漢京城裡,也還有許多支持新法的人。尤其是那些地位比較低下的販夫走卒農夫們,如果真的推行攤丁入畝的新法,那他們以後的負擔就要低的多。
尤其是那個以錢代役,役錢入畝這一條,對他們最有吸引力。租庸調規定他們一年得服二十天免費勞役,但這二十天只是指服役的時間,路上時間不算。甚至服役時還得帶乾糧。
如果服役的地方遠,有時可能要耽誤一兩月甚至更長的時間。並且,超期服役也是常有的事情。
役是比稅更沉重的負擔,而如果按外面流傳的新法所講,以後役都是固定的,然後折為錢,攤進田畝之中。田少,地丁錢就少出,沒田甚至不用出。
對許多人普通百姓來說,家裡地少,納的稅卻不少,甚至以後兒女長大成丁了,沒田少也得納一份稅,服一份役。
而如果真的按新法,他們的稅少了,役沒了。甚至兒女長大了沒田分也不要緊了,因為可以去工坊商鋪做工,一樣有工錢拿,還根本不用再納稅再服役了。
「新法要夭折嗎?」
「太可惜了。」
「這可是真正對我們百姓好的稅法啊。」
「哎,再好的稅法有什麼用,那些官僚地主們都反對啊。」
「馬相公可惜了,這是個好人。」
「是啊,李相公下野了,本來還有個馬相公,可現在,馬相公也要下野了。」
「好人怎麼就總沒好報呢。」
翰林院。
皇帝使者入京的消息也迅速傳到。
「陛下的使者回京了。」顏思古笑著到溫大雅的公房裡,「看來我們那封奏摺起效果了。」
溫大雅哈哈大笑。
「通知翰林院的所有官吏,隨我一起到大堂迎接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