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陣唏噓,既有喟然長嘆,也有哀而不傷,其中存在幾分真情流露並不重要,關鍵在適逢其時。
「那時遇仙橋早已完工在即,儘管建築伊始由來已久,遇仙橋亦並非最初設計理念,但據傳遇仙二字提議,還是當今聖上御意。為何堅持如此,且深邃何在,就不是我等下臣能夠猜斷出來的了!」谷西繡總算是將話題引回。
「或許是種咎戒警示,或者以此來凸顯御苑皇權象徵寓意!既然仍立石碑兩方,傳誦遇仙來歷,怕是裡面還有更深層緣由!」楊高澹刻意在此處插言,眼神看似無意識瞥過李之。
李之心下一動,轉瞬就明白了投來目光中意味,谷西繡一番解說里,有個不顯漏洞與巨大不嚴洞隙,後面既談及那名考生於學問上無真材實料,前面卻在鑿定考生功名得以成就。
唐朝應考人數多,錄取名額少,所以科舉考試難度非常之大。很多士子畢生應考都考不上,當時有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說法,可見科舉考試之難。
科舉考試難度太大,所以很多人考到白髮蒼蒼都不能中舉,這就是「賺得英雄盡白頭」一句最真實由來。
既然科考如此之難,無真材實料得那名考生又怎能高中,繼而更有入職翰林學士經歷?
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為那人有真才實學,且能以新員身份得以翰林學士,翰林學士再有三六九等之別,也是專門伎藝人員,那可是專為皇帝召集一批作為私人參謀的文士,以備顧問之用。
再則,得仙人指教,幸運考中一事為既成事實,或許仙人身份有待考究,但承蒙貴人相助不可泯滅,當然這一點難以理喻,也無從驗證。
關於後來有人遠去隴西尋找那名考生家鄉,才意外得知考生遠親就是王品,則是李之認為最大漏洞所在。
因為他的師傅即出生於隴西,隴西因在隴山以西而得名,自古為「四塞之國」,兵家必爭之地,因而那裡亦為歷代郡、州、府所在西陲要鎮。
隴山是六盤山南段別稱,又稱隴坂,據譚師傅所言,那裡戰亂頻發,突厥擾劫延綿不絕,他所在路王村,已是遠離邊陲重鎮上百里,全村二百三十餘口仍被洗劫一空,除他之外均被屠戮殆盡,那裡何來究其那名考生具體由來一說?
隴西每與突厥一戰之後,就等於在當地重建構防工事,哪裡還有什麼原住民不知死活,仍牢牢守護著一方祖地苟活?
楊高澹是知道此事的,因此才會產生與李之同樣巨大疑慮,或許在他看來,是朝廷某些人有意在遮掩什麼得仙人指教一說。
其實細細想來,自王縣丞投河前高呼「仙凡路隔,作繭自縛」二句里,粗讀的確極符合他當時不堪境遇與生存現實慘狀,但往深里探查,就存在著一定蹊蹺在其中。
何為仙凡路隔?那是指天上神仙和人間凡人互不往來,這已不難理解。
但作繭自縛源自蠶吐絲作繭,把自己裹在裡面,比喻做了某件事,結果使自己受困,也比喻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不過它下面還有一句「破繭成蝶」意蘊隱藏其後。
或許咬破自己織制繭子,由蛹化蛾,最終完成生命本質飛躍,方為王縣丞當時最真實心理意境。
再結合高宗仍堅持將那座橋遇仙橋御賜名號,於是李之與楊高澹,不約而同在心裡泛起一種類似觀點:得仙人指教事出有因,絕非事先刻意編造,至於王縣丞則是被推出來的替死鬼,藉以掩飾或平息朝廷內外不和諧之音。
對於此時的李之來講,即使明知其中另有玄機也沒往心裡去,這事與他無關,且仙人一說距離他太遙遠,更是後世史冊所不曾記載之隱晦,過多深慮於其中,對他並無益處。
接下來有人話題一轉,就岔開到關於驪山的風土人情傳說里,就再也無人尋究此事。
但李之此事尚不知曉,遇仙橋有一個巨大秘密存在,在他得知之時,已是十三年後的唐中宗復辟之日,高宗留給他的一道御旨,道明了其中一切,也算是對於他幫助李姓皇族所做貢獻的最後一次賞賜,令他從中受益,惠至終生!
酒酣耳熱之際,江漢、江山偕同尋來,與李之交流的就是冶煉工藝一事。
「縣城裡金匠的金屬質地拉絲板我已找了來,明日是否就著手此事?我對更先進冶煉工藝感興趣,僅是製成特製鋼絲淬鍊之法,就能讓如今精鐵製品打造再上新台階!」江山給他遞過來一塊拉絲板。
那是一塊無限接近與後世不鏽鋼的精煉純鋼,李之很驚訝,此時怎會有將來硬質合金板材出現,上面還有三排共五十一個不同尺寸標註圓孔。
「我們首先要對這塊板進行淬火再提升,雖然這等材質品質已讓我極為驚嘆,但絲孔附近需要強度和硬度更高,否則不是撐大就是磨損,拔出來的絲肯定不是最初粗細。我們不需要將之反覆捶打滲碳增加強度,而是配合以不同溫度的回火,以大幅提高鋼強度、硬度、耐磨性、疲勞強度以及韌性等,這其中關係到一個淬冷介質配方,以及一整套可快速冷卻的金屬熱處理工藝,到時我會把完整配方留出,工藝最基礎部分口述給山舅!」
李之當然不能將完整工藝送出去,那可是支撐他今後軍工生意最大依仗,與宣紙、將來的煤炭礦業,同為自己商業地位最大保證。
江山並不為所動,換句話說,他深知其中重要性,再是親戚關係,他也不能無功而受祿,這是其一向做人準則:「裡面道理我懂,但其中原理搞明白就好,關於配方你事先調配好,交由一部分給我使用就好。」
李之很欣賞他這種為人態度:「山舅您聽我說,既然日後打算參與到我未來鋼製冶煉廠里,我就需要將配方交代給最知根知底之人,不然稍有識人不辯,可就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裳!不管以後冶煉廠發展如何,配方始終就你一人知曉,這樣我才能做到心中無憂!」
江漢趕緊幫江山答應下來,他知道自家堂弟脾氣秉性,先應承了,日後再與他做深層商議。
「那我明日就開始著手準備,小型煉鐵豎爐已經有一年沒開動了,我也要提前練練手!」
「明天白天是不行了,我要去驪山接老祖宗回來,晚上我們就開始試煉!」
三人交流了很久,直到三女尋了來,兩位舅舅輩才知趣的離開。
「哥哥,你看我妹,一晚上就陪著關銘,當著他那些屬下的面也不知羞,還要給她餵食呢,周圍有那麼多人在!」顯然瑜然語氣里有很大不平,蓋因她內心堅持自己妹妹年紀尚小,意念上存在著不舍。
「琴心也不算多小,與啼兒可是一般年紀,我都是待嫁之身了!」很明顯,瑜然一晚上都在嘮叨不停,見自己意見無人應和,索性又跑到李之面前傾吐,引來龐啼不滿之意。
清綺笑道:「也難怪啼兒不願聽,我耳朵里都快要起老繭了!瑜然,既然呈逸叔與江姨認可,你就省得操這份閒心了!」
「話雖如此,可我還記得她賴在我懷裡撒嬌的情形,態度上接受,心理上還是懷有深深不舍!」
「可是平日裡,我沒少聽你抱怨情琴心的囂張氣焰,怎麼現在又在念她的好了?」李之取笑她。
「那可不一樣,雖然關銘這人我也很看好,他的家世更是沒話說,但我就是不甘心,自己沒長大的妹妹從此成了人家的人!」
「瑜然,你這是典型矛盾心態,充分體驗出半成熟、半幼稚的矛盾特點,或者說你將少年人成長階段的逆反心理,都發泄在了對妹妹一事的態度上!」清綺很不客氣的一語揭穿。
「是呀,我自己怎不覺得?有那麼嚴重嗎?那要如何順利地度過這種階段?」瑜然驚訝道。
「你問他,他會有辦法的!」清綺斜眼望向李之。
龐啼奇怪地刨根問底:「正文哥哥?他有什麼辦法,又不是我們女人!」
李之很耐心地幫她解讀:「你清綺姐姐的意思是,我將瑜然直接變成人婦,甚至儘快成為人母,是不是就能迅速將她從正在發育狀態挽救出來?」
瑜然羞怒的錘了他一把,腦袋四處轉動著,以防別人偷聽了去。
龐啼卻是異常興奮催促著,「那我們就快些去挽救瑜然姐吧,她病得可不輕,急需要這種方式幫她脫離苦海!清綺姐,我們這就去洗澡,洗白白了等正文哥哥來找我們!」
清綺似笑非笑問道:「那也是瑜然需要儘快救治,我們兩個洗澡做什麼?」
「啼兒也終將經歷瑜然姐此時狀態,提前預防一下也是好的!清綺姐更需要穩固一下,不然會有復發的可能!」
龐啼一本正經的瞎說,引來瑜然羞意更濃,但清綺已在轉頭四處搜尋大舅娘身影,這裡不同家裡,洗個熱水澡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等三女隨人離開,李之便去找人大喝特喝,放著一眾外人,總不好堂而皇之早早撤席。
羽靈姨顯是極關注幾個年輕人之事,在李之自人群里一番遊走後,來到關銘那一圈子,她就走上前去阻攔:「小侯爺,哪一次客人來你都要喝個爛醉,今晚可不能這樣下去了,快些早早回去休息,這裡有我們呢!」
李之神情一怔,轉而明白了羽靈姨眼中莫名意味,楊高澹發話了:「他羽靈姨,正文現在可是正兒八經侯爺了,或許轉過年來就會是從二品的國縣公,你這小侯爺一稱可是不再適合!」
羽靈姨大樂,「他就是成了郡王,也是我們從小把他看起來的,這稱呼是改不了了!」
「正文,聽到了吧?羽靈姨這是在賣弄老資格呢!行了,你今晚酒喝的不少了,就先去休息吧,這裡的諸位大人有我們照料!」
李之便借坡下驢返回臥房,見房間裡早有幾盆清水備著了,上面還有熱氣蒸騰。
三女均是一身半透明睡衣裝扮,在精純花香氣里含笑望著他,其中羞意化作桃紅渲染,眼中溫情濃郁的幾乎要化成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