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實際亦為終南山一隅,位於秦嶺山脈主峰太白山南梁梁脊北麓,已極靠近眉縣境,蒼山奇峰為骨架,清溪碧潭為脈絡,倒也景致宜人。
不過轉過山谷,並途經道道關卡,卻驚見一道斷山崖屹立在眼前,斷口處兩座山峰聳峙,巨石為門,險勢當關。
大自然鬼斧神工一般把一座山從中如刀劈開,東面一側山壁,被人工開鑿出深入山體腹內巨大洞穴,僅望巨大石門就有數丈見方。
站在斷口居高臨下,被群山圈囿視野一下子開朗起來,呈現眼前為一塊雄山環列平陽之地,白牆紅瓦農舍,星羅棋布農田與塘堰,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駐守在此間軍隊可不得了,為高祖開國軍隊中一支強大遊牧民族功勳部隊。因在瓦解隋朝時,我皇與匈奴曾有盟約,而唐正式建立後,匈奴卻一再違反盟約,轉而進攻我大唐。此支部隊後又跟隨太宗平匈奴,屢建偉業!這裡所駐軍民即為他們的後代兒孫,也是暗裡守護長安城另一支李氏嫡系軍隊。」李奇介紹。
既為遊牧部族後代,此間人自然少不了人人帶有馬匹,李之這才明白過來,為何一路行來,無論途經軍民,均對自己身下這匹威凌驃眼冒奇光。
「那一處你可別過去,」李奇手指不遠處斷崖下一角幽深處,「那裡是斷頭窟,這裡人有獵頭習俗,在戰爭中砍下敵人的頭顱是榮譽象徵,可以得到部落賞賜。如今他們雖然已不在戰利品中展示砍下的頭顱,以及掛在馬韁繩上頭皮,以示誇耀,但將敵人或野獸頭顱製作成飲酒器具依然存在,那裡就是他們的功勞窟,旁姓人不經允許是不得入內的。」
李之撇了撇嘴,「這裡人居然如此凶蠻,在戰場上容易控制麼?」
「僅是民風彪悍些罷了,實際上他們與我等漢族人士也沒有二樣,都是血氣方剛義氣漢子。這支人馬祖上之所以願意跟隨高祖,是幫他們剿滅一個欺壓了他們上百年蠻族。而高祖也從未將他們視作下隨,一直以兄弟相稱。這些人也明知與漢族社會有很多格格不入之處,便在建國後就討了這樣一處位置安家落戶,但從不會誤了兵馬演礪,以便隨時可應招上陣殺敵!」
李之對他們感知立時轉變,這裡人固然有凶夷之嫌,卻一直尊奉幾十年前守護長安城李姓祖上承諾,可見他們的忠誠,已超越了功利範疇。
這一刻,他也仿佛明白過來,能將大唐火藥庫交由他們看護,是怎樣一種正確選擇。
這批人必然也是武后一方相當忌諱之人,僅看斷山崖所處位置,即為一夫當關險要隘口,進可一衝而下殺入長安城,退則是萬里莽山,上萬軍馬立時消失無跡。
「當然了,歷代聖上也不曾虧欠他們,再是民不聊生,也能保證這裡人豐糧駿馬、時鮮果肉供應,軍人配置也抵得上禁衛軍了!」
「這也是應該的,作為長安城或者說皇族李姓最後守護力量,這張底牌無論如何也不能怠慢了!關鍵是厚待之下,換得以誠,堪稱忠良一支彪悍人馬,便是多少錢財也欲求不得的!」
「李先生說得在理!」一聲豪爽大笑在幾人身後響起,李奇一旁笑臉相介:「這位是此間大頭領布日固德,咱們的軍火庫就在他看護之下!」
「頭領大人識得小子我?」李之樂呵呵迎上去,承接了來人一個大大擁抱。
「莫要稱呼我頭領大人,按照你們漢族習慣,叫一聲布大哥就好,我與軒王府李胖子可是兄弟相稱!」布日固德嗓門極粗,在李之耳邊傳來更是嗡嗡作響。
「李齡?哈哈,還真不是外人,不過這傢伙可不是胖子了!」
「所以我知道李先生大名!不瞞先生,軒王大人與我父輩乃是異姓兄弟,李齡自小得了那等怪症,可是沒少躲到這裡飲酒落淚,自從被李先生治好了,軒王第一時間也是跑來找我父親大醉一場。」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布大哥也不用先生稱呼了,我可承受不起!」
布日固德面色一整,「在我們部落里,僅有兩種人可稱之為先生,一為厚德賢良學士大家,一為可妙手回春醫道高手,而據我所知,李先生別看年輕,一身神奇醫術倒也罷了,文學上一樣具有可流傳百世造詣,這一聲先生可不冤枉!」
「李先生,你莫要與其爭辯,這個人執拗死性,一旦認定,八頭牛也拽不回來的!」李皓一旁插言,顯見二人見關係也不錯。
「哈哈哈!長霖兄弟這話不錯,雖然聽上去有些不中聽。好了,哥幾個在這裡稍等片刻,我與李先生有幾句私己話要說!」
將李之拉至一旁,布日固德語氣已是一片凝重:「李先生,我知你早有聖上暗地裡交代,今日面見之人里,有幾個不可托底之人!你也不需明白具體哪幾位,但到了裡面,可要記得竭力反對姿態,相關特殊身份降臨在你頭上,並非輕易做出決定,而是有更深層考慮。」
李之一臉迷惑,「我此時甚至不知是何名頭,布大哥能否提前泄露一點?」
「是一個軍方特權,需要借用你手裡尚方劍,當然此劍內另有機密,就不是我能知曉其中了!而這個輔國軍師名頭,之前從未出現過,是為你專門擬出,乃只在戰爭時期授予的臨時軍銜,未來軍中職權相當於兵馬副元帥。」
「好麼,名頭聽上去怪嚇人的!」
「呵呵,輔國軍師,再擁有尚方劍在手,另有皇家上卿頭銜,就足以對今後李姓軍中勢力具有極重大威懾性!而李先生則一力拒接此個名頭,著意凸顯其僅在於長安城未來經濟環境治理上,並表明你本無意涉足政事軍務堅決態度!」
「沒有問題,這本來就是我心內想法!」
「他們接下來自然會有令你不得不接受下來的辦法,布大哥需要提前與你說明,這個輔國軍師並非虛職,而是將來會派上極大用場。但在目前武后一方看來,一樣會有此類猜測。之所以公然將你身份提前暴露出去,就是為今後迷惑對方提前布下的一個大局,你將來會慢慢獲知其中玄機!放心吧,在今日起,已經開始為這個龐大計劃著手準備,必要時候,還會有很多人為此甘願付出生命!」
「布大哥,說實話,兄弟此時心下很是忐忑,只因這份責任實在太過重大了!」
「就像你所布下商業大計,一切出於將來李姓皇室再次登基,顯然單純某一途經不足以保證萬全,就像這一處山腹內,將來所儲備火藥足以將整個長安城掀上天,但難道以此為要挾,就可以令李姓軍方勢力永無後患?武后那個娘們野心過於肆縱,難保不會做出破釜沉舟之舉!而且還能一舉消滅了這裡的軍事力量,何樂而不為?」
李之點點頭,很贊同這種觀點,相對於武則天龐然政治野心,不排除行此險棋,雖然因此而丟失掉偌大長安城,但城內主要李姓勢力一樣會煙消雲散。
儘管他熟知唐朝今後歷史發展流程,但自己的出現已經令此時大唐或多或少產生影響,但所有歷史史冊均是人為編著,不排除再有生變可能,或者說史冊本身錄載就有與史實不相符之處。
「聽布大哥前面所說,似乎你不在參加會議行列中?」
布日固德此刻臉上現出近似於神秘笑意,「表面上我僅為此間軍隊頭人,軍隊性質又屬於李姓私人部隊,當然不會在大唐軍方任有職位。但整個天下都屬於皇室李姓,私人不私人事實上又有何區別?將我排除在外,乃我們這一邊主動提及,若有心參政的話,我們祖上也不會早早討了這處地界,從此步入半隱居狀態。」
「實際上,軍方李姓勢力與布大哥還是有密切聯繫的!」
布日固德點頭拍了拍李之,「走吧,這裡等候之人雖是可信之人,裡面可是有猜疑心思存在,不好於此耽擱太久!」
兩人走回路上,他嘴裡笑聲不斷,「避過了今日,你攜帶家眷來此清閒兩日,哥哥帶你去山裡狩獵,晚間大口吃肉,飲酒,還能欣賞姑娘們歌舞,那可是一種享受啊!」
一路說笑著,他揮手送眾人深入山腹,僅餘李奇他們幾人下屬留在外面。
空曠山腹內足有幾十丈高度,縱深一團灰暗,不知最終伸向何處。
一處燈火通明之地,已有二十幾人圍列著,經由引見,正如李楹之前介紹,果為軍部以及各重要地區置總管統兵,各州、縣、鎮戍各地統領里,幾乎九成李姓。
由其中一名名為李稜李壽林的關內道、河南道、河東道三州節度使,作為此次密會臨時主持,顯然此人在軍中實力,遠比兵部尚書李奇李昉化還要勢大。
當然李奇在職位上要比李稜更高些,但此個既管軍政又管戰略,威權極大兵部尚書,與在地方上牢牢掌控兵馬大權的一方霸主,還具有底蘊上的不足。
故每遇戰事發生,必須由朝廷派遣行軍總管統率出征或備御,規模較大戰役,又設置行軍元帥或行軍大總管統領諸總管,像是李稜這種地方大員,就是首選之人。
節度使受命時賜雙旌雙節,得以軍事專殺,行則建節,府樹六纛大旗,威儀極盛,更集軍、民、財三政於一身,又常以一人兼統兩至三鎮,多者達四鎮,威權之重。
此人又為統領三州的節度使,其實力更是深不可測,但此個位置若沒有皇室嫡系人擔任,一旦斷人失誤,極容易出現大亂子,也正由於這種外重內輕軍力部署,才會有天寶末所釀成安史之亂發生。
節度使林立,朝廷就會進一步失去對地方控制,他們擁兵自雄,互相兼併,任由武力最強一方長時間割據一方,極易產生對朝廷不同程度離心狀態,這也是李之日後慢慢向相關部門提出建議的隨後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