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誤會有點大啊。
陳正泰連忙道:「話不可這樣說,我想長樂公主不過是無心之言而已,怎麼會……要退婚?」
長孫無忌氣得想吐血。
現在鬧得這麼大,長孫家的臉都丟盡了,自己的兒子長孫沖哪一點不好了?
結果……公主居然不樂意,鬧得雞飛狗跳的,可是眼前這個始作俑者,居然還一臉無辜的樣子。
這個傢伙……不會是垂涎長樂公主吧?
想到這個,長孫無忌心裡發寒。
不過這等事,陳正泰不肯承認,長孫無忌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而後他道:「先不說那些,這吐谷渾之事又與你何干?你為何要從中作梗,我們長孫家和你們陳家無冤無仇……」
陳正泰也沒想到,長孫無忌居然如此回護這吐谷渾。
可見這吐谷渾的外交能力很強啊。
陳正泰於是道:「怎麼,吐谷渾送了許多錢財給長孫家嗎?」
長孫無忌心裡咯噔一下,這一次愣住了,表情有點不自然。
這傢伙居然猜著了……
而且……居然如此當面說出來,真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其實兩三百年前的親戚,以長孫無忌的為人,其實是看都不願看的。
可是這吐谷渾顯然看出了長孫無忌的性子,使者一到,立即打著尋親的名義,送上了厚禮,又是承諾,只要大唐幫助吐谷渾抵抗了鐵勒部的威脅,還要送上大禮若干,長孫無忌這才殷勤起來。
可哪裡想到……陳正泰居然突然跳了出來。
長孫無忌很生氣,繃著臉道:「陳正泰,你不要口無遮攔。」
「噢。」陳正泰忙道:「抱歉,抱歉得很,長孫相公,是我不好。只是……我對陛下所言,都出自於自己的肺腑,絕沒有故意從中作梗的意思,如果長孫相公要見怪的話……」
陳正泰嘆了口氣,一聳肩:「那就見怪好了,我陳正泰這個人就是如此。」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是不能認慫服輸的。
隨你想去吧。
陳正泰隨即踱步便走。
只留下長孫無忌懵在原地,這個傢伙這是什麼態度……翅膀很硬啊。
想了想,長孫無忌卻沒有隨著陳正泰一起出宮,而是等著陛下和李靖議了事之後,那李靖出來,長孫無忌卻對宦官道:「請去稟告陛下,臣長孫無忌求見。」
李世民想不到長孫無忌還沒走,這長孫無忌乃是李世民的髮小,又是大舅哥,自然而然態度不同。
他忙召長孫無忌到了面前,道:「怎麼,你還有事?」
「二郎。」長孫無忌很是親昵地道:「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需稟告一二。」
李世民氣定神閒,淡淡道:「有話便說,怎麼今日吞吞吐吐的。」
長孫無忌面帶微笑:「是這樣的,方才……出宮時,我聽陳正泰嘀咕著什麼。」
李世民撿起一份關於大漠的奏報看著,一面沒好氣地道:「人家嘀咕什麼,於你何干?」
長孫無忌:「……」
深吸一口氣,要堅強啊。
長孫無忌不為所動,卻依舊微笑:「確實和我沒什麼干係,可是和二郎卻有幾分干係。他口裡說,恩師真是糊塗,居然支持吐谷渾,還說自己有什麼經世之才……」
長孫無忌說得慢條斯理,煞有介事的模樣,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著李世民。
李世民痴痴地看著發奏疏,似乎陷入了深思,只隨口道:「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你何必和一個少年人生氣?無忌啊,你年紀不小了,孫子都要生了吧,怎麼沒有宰相的雅量?」
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覺得心口突然很痛,但是……不能這麼容易被打倒啊!
長孫無忌隨即乾笑道:「臣只是在想,陳正泰為何這樣希望能夠支持鐵勒部呢?我聽說鐵勒部竟還不懂煉鐵,會不會是……陳正泰希望藉此機會,和那鐵勒部合作做買賣?」
「二郎啊,國家大事不是小事啊,若是因為私慾,而擅自影響國策,那就是大事了。我看在眼裡,怎麼能不聞不問呢?」
李世民終於臉色一變:「你方才說什麼?陳正泰罵朕糊塗?他好大的膽子!」
長孫無忌已經感覺,陛下和自己的思維不在一條線上了,但還是道:「對對對,臣沒有聽說過,學生罵自己老師的事。這陳正泰想不到竟是驕縱到這樣的地步了,要不好好敲打一下,將他貶到地方的州府去……」
李世民隨即一臉冷然:「他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賣他的鋼鐵?這事兒……得細細查一查,好了,你也退下吧,你也一大把年紀了,不要將人想得這樣壞。」
長孫無忌唯唯諾諾地應著,雖然挨了一頓罵,不過他知道李二郎這個人,雖然有容人之量,可一旦自己在他心裡埋下了一個懷疑的種子,那麼這種子便會生根發芽。
哼,這不識好歹的東西,當初老夫給你寡婦你不要,現在竟是垂涎長樂公主,甚至還壞老夫的大事,今日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真以為我長孫無忌,乃是浪得虛名的?
…………
二皮溝里本沒有大的寺廟,可因為商旅的需求,因而有人在此承建了一座小寺。
這寺廟雖小,卻是五臟俱全,香火也很鼎盛。
此刻,兩個蓬頭垢面的人正盤膝坐在寺廟不遠處,自然,這兩個人就是李承乾和薛仁貴了!
李承乾去買了一個陶碗來,拿碗朝地上一磕,這碗便坑坑窪窪了,而後放在泥里攪一攪,再勉強去沖洗一下,隨後拿著陶碗擱在了自己的腳邊上,在此閒坐了一個多時辰,叮叮噹噹的便有許多銅錢落到碗裡。
薛仁貴埋著腦袋,此時他很傷感,他滿腦子裡都是自己的兄長,世上再沒有什麼日子是比和兄長在一起時快樂了。
李承乾等一個香客投了兩文錢之後,口裡低聲喃喃道:「真小氣,這香客一看就是做買賣的人,穿著綾羅綢緞,居然才給兩文,這黑了心的東西。」
接著開始心裡默數這一個多時辰的進項,接著道:「晚上我帶你去吃一頓好的,今日下來,至少有兩百多文呢,餵……餵……說話。」
薛仁貴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有氣無力地道:「噢。」
「你好像不開心。」李承乾終於發現了。
「我覺得羞恥!」薛仁貴繼續埋著頭。
「你懂個什麼?」李承乾理直氣壯地道:「這天下都是我們李家的,我討一點錢怎麼了?」
「我又不偷不搶,憑本事掙得錢,有什麼可恥的?」
「再者說了,我又沒逢人便說行行好,餓了幾天,可憐可憐我。我只坐在此,他們自己送錢上門來的,怪得了我嗎?」
薛仁貴懶得聽他囉嗦了,他相信這傢伙要是願意,能給自己找到一萬個理由。
而李承乾則又在努力地觀察著每一個過往的人,記住他們的相貌特徵,猜測他們的身份。
一個婦人抱著孩子,孩子哇哇的哭,婦人臉色很不好,李承乾猜測……定是孩子病了,不過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想來這孩子見過了大夫,這病很重,這婦人走路都晃晃悠悠呢,何況她來的是寺廟,可見求醫不成,肯定是來求佛祖了。
這樣的人……肯定能施捨我不少錢,她希望自己的善舉能求得佛祖的保佑。
果然,那抱著孩子的婦人過來,竟一下子丟下了十幾文錢。
李承乾在這一刻,突然臉有些紅,出奇的他突然覺得自己不該拿這個錢的,尤其是聽到那懷裡孩子的啼哭聲,李承乾突然有點想哭了,他想回東宮去,這做尋常百姓實在太慘了。
這時又見一個公子哥模樣的人,搖著扇子招搖過市,身後幾個僕從,這公子哥嘻嘻哈哈的樣子,李承乾認識很多這樣的公子哥,走路也是這般搖搖晃晃,舉著扇子,自命風流的樣子。
一看這個模樣,李承乾就覺得親切,因為長孫沖這些人,也是這樣的打扮,他們對自己很親昵,有什麼好東西都會送給自己。
可這公子哥走到了李承乾的面前,卻是哈哈大笑,而後收了扇子,將扇骨指著李承乾道:「看看這兩個乞丐,啊呸,難怪我賽馬輸了錢,竟是出門撞見了這等晦氣的狗東西,來來來,將這兩個狗東西打一頓。」
身後的僕從卻是猶豫地道:「時候不早了,阿郎還在等著郎君回家呢……」
這公子哥方才厭惡地看了李承乾一眼:「算你們命好,換做其他時候,非打死你們不可。」
說著,又是一步一搖,帶著僕從們匆匆走了。
李承乾:「……」
他本來以為這公子哥很親切的,像極了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平日裡他們圍繞著自己,眾星捧月一般,陪自己騎馬,和自己作伴,可哪裡想到……在這裡……自己竟被這樣的人如此侮辱。
李承乾的臉色漸漸冷下來,而後拍了拍薛仁貴:「走,跟我揍人去。」
「不去。」薛仁貴繼續一副鴕鳥狀,恨不得將腦袋埋起來:「不要理我,我現在只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