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蘇瑰的請罪,李弘倒不至於因為溫柔、上官婉兒跟李令月三人不吃虧的性子,而感到心虛。
但在長安城,或者是整個大唐,如今敢於欺負他們的人恐怕還一個都沒有呢,現如今與人起了衝突,顯然也不會受了什麼委屈。
何況白純的精衛也不是木頭,如果不然的話,溫柔怎麼可能在禁衛森嚴的皇宮,就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跑到長安玩耍。
所以李弘面對蘇瑰的請罪,雖然不至於心虛,但也沒有必要在事情尚未問清楚之前,就直接踹蘇瑰罷了。
「說清楚了,到底怎麼回事兒?」李弘再次對那長吏問道。
蘇瑰如今更是不敢再多說一個字,既然是長吏說自己的孽子也差和了進來,那麼接下來此次事件如何處置,他就只有在旁邊聽的份兒,任由陛下親自處置了。
「回陛下,是是因為太乙城前些日子爆炸一事兒,以及前幾日熱氣球摔死摔傷了不少人的事故而起的爭執。」
「那跟他兒子有什麼關係?」李弘指了指一旁同樣有些迷惑的蘇瑰問道。
「蘇嚴跟那幾個與皇妃、公主殿下發生口角的人認識,揚言要上書給御史台李嶠大人,所以便也被參合了進來了。」
「那幾個與李令月她們發生口角的又是什麼人?」李弘看了一眼蘇瑰,李嶠與蘇瑰交好自己倒是知道,而且自己任蘇瑰為京兆府尹時,還曾徵詢過李嶠的意見。
對於蘇瑰的評價倒也是不偏不倚,完全從朝堂任免官員,以及是否對朝廷有利與否的角度出發,並沒有刻意的貶褒蘇瑰。
「主要與溫皇妃、上官皇妃以及公主殿下發生衝突的是洛陽丞杜審言長子杜閒、次子杜並,以及大理寺少卿崔融之子崔永珂。」長吏低著頭回答道。
杜審言、崔融、李嶠以及蘇味道,此時已漸漸被人們認為是,在文學造詣上可以比肩當年駱賓王、王勃、楊炯以及盧照鄰四人的佼佼者,也就是未來的文章四友。
「洛陽丞、大理寺少卿,再加上你這個京兆府尹,呵呵,這幾人想必在長安城都是無人敢惹,能夠橫著走路的主吧。先過去看看。」李弘起身,指了指前廳衙門的房子,便開始邁步往前。
蘇瑰與長吏的心則是噔的一緊,像是被什麼重物砸了一下胸口似的,瞬間有一種喘不上氣,眼前直冒金星的感覺。
如果說剛才陛下坐在主位上,還是一臉的輕鬆跟平靜,那麼當聽到與皇妃發生衝突的人,都是朝堂重臣的兒子後,龍顏雖然看似平靜,但隱隱的,他兩人已經能夠從陛下的語氣中,感到一股溫怒了。
不管事情是非曲折到底是為何,就沖這京兆府尹、洛陽丞、以及大理寺少卿的名頭,幾個男子公然與三個女子發生衝突,此事兒即便是老百姓,第一時間怕是也會為幾個女子鳴不平了。
何況,這些朝堂重臣之子,在長安哪個沒有仗著父親在朝堂之上的威名享樂做福?哪個沒有仰仗著自己老子的名頭,在長安為自己謀取利益?但這些對於如今的社會制度,社會階層來說,實屬再正常不過,就算是上一世,不也是如此?
但如今與皇妃、公主殿下起了衝突,即便是再小的事情,恐怕也是天大的事情了。
雖然陛下向來英明,而且與臣子相處論政時也是平易近人、心胸開闊,頗有當年先帝之風範。
但也正是因為此,當今陛下也繼承了太宗皇帝那護犢子的性情,甚至是比太宗皇帝,以及先帝更加的護犢子,一旦覺得自己人受了欺負,不管你是誰,都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所以蘇瑰此刻跟在李弘的身後,雖然心裡很清楚此次事件怕是沒有性命之憂,但恐怕也不會輕而易舉的就此揭過的。
自己的兒子好管閒事兒也是出了名的,仰仗著自己身為京兆府尹,以及李嶠這個伯伯的厚愛,再加上自己與蘇味道、崔融、杜審言之間的關係,幾個人的兒子,也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情,變得比其他人之間的關係要融洽的多。
如今仗著自己跟李嶠等人的關係,想要為杜並等人抱打不平,卻不想這下子踢到了鐵板上,心中此刻出了滿滿的苦楚跟無奈,蘇瑰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從衙門後廳走到前廳這一小段路的心路歷程了。
幾人漸漸接近後堂那巨大的木雕屏風時,就聽見前廳衙門處,依然是吵鬧不休,時不時的還能夠聽到女聲的辯解。..
蘇瑰的心仿佛是一落千丈般,頓時從忐忑不安之中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當中,這個時候,真不知道自己這個孽子,還要爭吵個什麼勁兒。
「太乙城草菅人命數十乃至上百人,前些日子的熱氣球又是數十人死傷,你們同樣身為我大唐的子民,而且觀三位娘子,都應該是飽讀詩書、知書達理、明事理辯是非之人,但為何卻與那坊間天下一個論調,認為此事兒不足為懼,認為此事不會傷及我大唐之根本呢?」
「三位娘子可知道,如果任由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那就不單是長安百姓會起民怨,怕是朝堂之上也會因此事兒而爭論不休。」
「不錯,崔兄說的是,整個長安城自然是都知道,太乙城乃是濮王府里的主人做主,但不管如何說,既然出了人命,就該出來負責,而不是一直維持著神秘的面紗,逃避該有的責任。即便是濮王府里的神秘主人與皇宮有著千絲萬縷的緊密聯繫,但當今陛下也曾說過,王子犯法當該與庶民同罪,顯然陛下不會假公濟私不追究,但就是因為像三位娘子這樣的人,以及坊間天下這樣的刊物太多,只知道阿諛奉承陛下的功績,卻不知道如此才是危害我大唐的根本。」另外一位約莫二十來歲的男子,右眼還帶著淤青,說話眨眼之間,還會因為疼痛而流眼淚,但就是如此,說話間也是慷慨激昂的悲憤模樣兒。
就在衙門前廳幾人說道太乙城時,屏風後面的李弘跟白純,不由自主的互相望了一眼,顯然這件事情還沒有過去,如今依然是長安百姓或者是士子們之間的談資。
而溫女俠以及上官婉兒,李令月三人,顯然是因為此與幾人起了衝突,所以就鬧到了京兆府衙門這裡吧。
李弘輕輕拉著白純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聽聽溫女俠幾人怎麼回答再說出去不出去幫忙。
於是四人便站在巨大的屏風後面,聽見上官婉兒清脆的聲音毫無波瀾的響起:「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太乙城草菅人命數十乃至上百人,熱氣球死傷數十人,這些你們是親眼目睹還是道聽途說?是你們真真切切的看到太乙城死了那麼多人嗎?」
「草菅人命?太乙城爆炸、熱氣球失控燃燒確有其事,坊間天下這本刊物,從一開始便沒有隱瞞此次事件,但你卻口口聲聲說是草菅人命,你不覺得你如此下結論顯得你很無知,你很愚蠢嗎?太乙城的爆炸,那些死傷者,真的是你們這幾個無知之徒認為的那樣,是被太乙城逼迫、壓榨致死嗎?熱氣球燃燒,人從高空落下,你確定這是國子監跟弘文館逼迫那些人所為,而不是他們主動在求知某些事情的真理,而做出的奉獻與犧牲?」李令月難得一見的與他人講道理,振振有詞的說道。
「跟他們這些蠢豬廢什麼話,叫狄仁傑過來,把他們這些妖言惑眾,迷惑長安百姓、散布謠言,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愚蠢之人抓起來就是了,免得讓他們這些看起來人五人六的,像是為大唐社稷著想,但其實心懷鬼胎的笨蛋帶壞了淳樸的百姓。」溫女俠一項是大俠風範,何況,她自己當初就跟眼前這幾個笨的像豬一樣的人一樣,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如今看到這些人就像自己當初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甚至還義正嚴辭,以為自己代表著正義與民心的樣子,溫女俠就覺得像是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心中在充斥著一些對自己以前的尷尬同時,也對眼前這幾個茫然無知的人充滿了憤怒。
洛陽丞杜審言的長子杜閒,聽到溫柔提及狄仁傑時,就像是提及他家的下人似的,不由得哧哧笑著確認道:「這位娘子,你剛才所說的狄仁傑,可是我大唐大理寺卿狄仁傑狄大人?」
「不錯,就是他,怎麼了?」溫柔手中依然提著她那不離身的長劍,理所當然的說道。
而無論是杜審言的兩個兒子,或者是大理寺少卿崔融的兒子,從一進來,就好像忘記了這可是京兆府的衙門啊,什麼人可以帶著利器站在衙門內還這麼囂張?
重要的是,衙門前廳的那幾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去這位娘子面前,提出把她手裡的長劍沒收了,就這麼眼睜睜的任由她一直拿著長劍,連比劃帶威脅的跟他們幾人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