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騰的五月,雨總是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衛青陽照例早早來到了辦公室,把衛生做完,開水打好,又把兩位大姐濕漉漉的雨傘收拾整理好,剛坐下來準備開電腦,對面的李大姐就神秘兮兮地向他招了招手:「小陽子,你過來!」
李大姐名叫李玉芹,四十左右,中等身材,中等姿色,長著一張機關算盡的臉,一看就不是盞省油的燈,局裡的大事小情和家長理短几乎沒有她不知道的。
衛青陽笑笑,起身來到李大姐旁邊。
樂騰市機關部門的科室有一大特色,除了具體幹活的人之外,總會有一兩個年紀不大不小的女人,她們大多都有點來頭,某某頭頭的老婆或者七大姑八大姨,上班的一項重要職責就是充當花邊新聞的「包打聽」,小道消息的「長舌婦」。
這些人當中,成事可能不足,敗事絕地有餘。跟她們打交道,只能少說多做順毛摸,否則,不定哪句話說得不對,拐著彎就把哪位頭頭給得罪了。
所以,衛青陽平時小心謹慎,禮貌周到,管兩位女同事都叫大姐,空閒的時候陪她們聊聊天,幫她們干點出力氣的活。
兩位大姐對衛青陽也不錯,用她們的話來說,國土局政策法規處終於來了個老實本分踏實肯乾的的年輕人。
這話是兩位大姐表揚衛青陽的,也可以理解為是說給處里另一位年輕人劉凱聽的。
劉凱比衛青陽早一年進的政策法規處,衛青陽一來報到,他就把打雜的任務全部甩給了衛青陽,他自己則一門心思鑽營拍馬,創造晉升副科級科員的機會,把兩位大姐晾在了一邊,頗有點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味道。
天天在一個辦公室里坐著,想敬而遠之是不可能的,既然躲不開,惹不起,衛青陽只好捏著鼻子哄眼睛,當一個稱職的傾聽者。
「李大姐,什麼事?」衛青陽為了配合李大姐,也壓低了聲音問。
隔壁辦公桌旁的吳大姐一下子來了精神,假裝抹桌子,豎起耳朵聽李大姐要對衛青陽說什麼。
李大姐問道:「小陽子,你看你,睡眼惺忪的,昨晚上沒睡好吧?」
「我特麼一個未婚男青年,晚上睡沒睡好,關你一個中年婦女屁事?」衛青陽心裡暗暗罵道,嘴上卻解釋說:「昨晚上跟同學去泡吧,搞得比較晚。」
「別瞎編了。」李大姐說:「你失戀了,對不對?」
「我日!這包打聽真厲害啊,昨晚上才發生的事,她怎麼就知道了?」衛青陽一肚子的狐疑。
昨晚上,大學女友許越的父母在一家咖啡廳的包房裡約見了衛青陽。
許越的父親許中平是一家醫藥公司的老闆,他一口咬定衛青陽是騙子,和他女兒交往就是看中了他家的錢財,並不容爭辯地甩出三萬塊,輕蔑地對衛青陽說,你拿得出一百萬,就來娶越越,要麼,這錢你拿走,與越越分手。
許越的母親歐陽娜是市衛生局的一名科長,她態度傲慢地對衛青陽說,你工作一年多了,還是個小科員,太沒出息了。我明確告訴你,我家越越是不可能嫁給一個小科員的,你什麼時候當上科長了,再來跟我談。
激憤之下,衛青陽把三萬塊錢甩在了許中平的臉上,又對歐陽娜說了句「你會後悔的」,然後昂首挺胸,摔門而出。
來到大街上,衛青陽給許越打電話無人接聽,發簡訊沒有回覆,苦悶之下,把大學同學兼死黨韓衛東喊了出來,兩個人在酒吧里喝到了後半夜……
「姑娘的名字叫許越,她媽是衛生局的歐陽娜,對不對啊?」李大姐催問道。
衛青陽沒好氣地說:「李大姐,像我這無房無車又無錢的三無屌絲青年,被有錢有勢人家的姑娘一腳蹬了,不很正常麼?」
「狗屁!」李大姐憤憤不平:「就她爸開了家賣狗皮膏藥的小公司,她媽當了個小科長,算什麼有錢有勢?」
「嘿嘿。」衛青陽苦笑,為了追隨許越,他放棄了留在省城臨江的機會,來到樂騰市,考進了市國土局政策法規處。
「許中平怎麼發的財,歐陽娜怎麼當上的科長,他們心裡就沒點逼數嗎?竟然瞧不起我們國土局的大才子?哈哈哈哈!」李大姐笑得前仰後合,反正許越的父母沒點逼數和衛青陽是國土局的大才子,都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
吳大姐和劉凱將目光盯在衛青陽身上,也跟著笑了起來。
「李大姐,你過獎了,我算什麼大才子?」衛青陽低聲嘟囔道。
「全局上下,就你有臨江大學的雙學位,你弄出來的材料,哪一回出過紕漏?你要不是大才子,誰還算大才子?!」李大姐瞪著眼睛,肯定地說。
在機關工作,看一個人有沒有能力,很大程度就是看他會不會弄材料,弄得怎麼樣。在這一點上,李大姐倒也沒有誇大其詞,政策法規處的大小材料,大多是衛青陽在起草,除了個別用詞需要修改之外,基本上都能一次過。
政策法規處處長池一波在處務會上就經常說,做材料就相當於做升級的台階,一篇篇材料提供上去,就一天天在向領導崗位靠攏。
「小陽子,別泄氣,大姐看好你。」李大姐一邊開導,一邊把大胸脯子拍得嘭嘭響:「你的婚事包在大姐身上,我保證給你介紹一個比她家閨女更好的。」
「嘿嘿。」衛青陽還是只能傻笑。
吳大姐突然笑眯眯地問了一句:「李大姐,你家妙穎好像只比小衛小個四五歲吧?」
李大姐的女兒叫孫妙穎,今年十七歲,正在上高二,吳大姐的話外之音很明顯:你真要有這份好心,就把你女兒嫁給衛青陽得了。
劉凱捂著嘴偷著樂。
「別瞎扯,輩分都弄亂了!」李大姐臉上有點掛不住,冷哼一聲,狠狠地瞪了劉凱一眼,端著杯子去泡茶。
衛青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接著弄手頭上的一個材料。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
快下班的時候,衛青陽把弄好的材料又潤色了一遍,交給了處長池一波。
沒想到下午剛上班不久,霉運就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