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之後,參與會議的大明朝決策核心團隊之中的大臣們三五成群的離開了議事大殿。
他們從離開議事大殿到離開皇宮的這段路程是需要共同行走的,每當這個時候,他們的站位就很有特色。
從他們的站位之中,就可以輕鬆看出什麼人和什麼人關係好,什麼人和什麼人關係差。
基本上來說,四大派系每一個派系都是走在一起,隱隱抱成一個團,互相之間都有各自的核心人物和邊緣人物,但儘管是彼此的邊緣人物,與其他派系之間也是有著涇渭分明的隔離。
比如山東系和外族系,是矛盾最大的兩個派系,朝中人戲稱就算是冬雷震震夏雨雪,這兩派人也絕對不會抱團取暖,反而會想盡辦法把對方身上的衣服扒下來給自己穿。
如今就是這樣。
孔拯和周江走在一起,商量一些事情,正說著,耶律元宜走到他們邊上,快步抄到他們前面去,轉過頭,對著他們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孔拯還沒反應過來,周江繃不住了。
「耶律部堂,您這是什麼意思?」
耶律元宜站住腳步,回過頭冷笑著看著兩人。
「沒什麼意思啊,只是做個動作而已,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耶律部堂,您的所作所為不太對。」
周江上前一步,站到了耶律元宜對面,毫不畏懼的面對面看著他,開口道:「朝堂爭論,那是公事,朝堂之外,就是私事了,您要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可以在朝堂上,當著陛下的面議論,何須在這裡給我們臉色看呢?」
「什麼臉色?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耶律元宜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山東人啊,就是讀儒家經典讀的太多了,滿腦子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好像別人看你們一眼都是要罵你們一樣,這樣怎麼行呢?不如別讀儒經了,讀了一千多年了,夠了,讀讀墨經怎麼樣?我最近在讀墨經,哎呀,精妙!」
周江面色一變,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
「聖人言論博大精深,別說一千年,一萬年都讀不夠,不過也難怪,耶律部堂是契丹人,沒讀過那麼多書,與耶律部堂說這些也毫無意義,不說了,不說了。」
周江扭過頭看著孔拯:「部堂,您說呢?咱們有必要接著說嗎?」
「當然是沒有的,區區一個蠻……契丹人,懂什麼儒家經典?」
孔拯走過來,十分輕蔑的掃了一眼耶律元宜,就差蠻夷二字說出口,給耶律元宜心裡的火藥桶加上一把火。
不過也不需要他完全說出來,那個字說出來,耶律元宜就知道這傢伙要說什麼了。
他強忍心中怒火,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孔部堂,您這麼說,是在瞧不起我,還是在瞧不起契丹人?」
孔拯瞧了瞧耶律元宜,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面色不佳的耶律成輝,冷笑一聲。
「耶律部堂不要誤會,我說的不是你,而是……你們。」
說完,孔拯一甩袖子,扭頭就走。
周江也隨之離開,臉上滿是厭惡和不屑。
耶律元宜頓時捏緊了拳頭,眼看著就要發怒了,耶律成輝趕快上前拉住了耶律元宜。
「這是皇宮,不能失禮。」
耶律元宜看了耶律成輝一眼,憤憤地掙開了耶律成輝的手,哼了一聲。
「孔拯這老賊,早晚有一日我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耶律成輝皺了皺眉頭。
「元宜,慎言!」
「您也聽到他怎麼說我們的!」
耶律元宜怒道:「同朝為官,這幫可惡的山東人總是狗眼看人低!契丹人怎麼了?契丹人就做不了大明朝的官?陛下建立大明朝難道靠的是他們這群腐儒?屁!契丹人好歹還有大軍起事和女真人血戰,他們呢?」
「話是這樣說。」
耶律成輝搖了搖頭,開口道:「但是眼下,咱們也是同僚,能不起爭執,就不要起爭執,陛下不也幫我們說話了嗎?」
「那也只能讓他們在朝堂上閉嘴,私下裡他們還不知道如何非議咱們!」
耶律元宜深吸了幾口氣,艱難的平復了心情。
見他平復了心情,耶律成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與他一起緩緩向前走,而後低聲道:「他們得意不了多久了,這一次科舉考試,四科士子一共錄取了一千二百人,山東士人出身不過一百五十人而已。
而且整個科舉考試的錄取傾向是偏向理科工科和法科的,陛下對於儒家經典不是很在乎,有了這一次科舉考試打底,將來儒家經典的沒落也就是時間問題而已。
沒有儒家經典作為選拔官員的主要依仗,他們這些腐儒還能得意多久?之前無非是只有他們才能選擇,現在不一樣了,我看陛下早就想著罷黜儒家經典的科舉考試了,只是礙於儒門士子的反對,暫時沒有這樣去做而已。」
耶律元宜聽了,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緩緩點頭。
「您說的確實也有道理,不過這天下官員,到底還是士人居多,鹿死誰手,未可知啊。」
「那就要看當今陛下的手腕了,當然,說忌諱一點,還要看當今陛下能掌權多久。」
耶律成輝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低,除了耶律元宜,沒人聽得到。
耶律元宜聞言眯起了眼睛。
「確實如此,以當今陛下的威望,想要摁死這群腐儒,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只要時間足夠,一切都有可能。」
「所以,咱們還是不要和他們有什麼公開的衝突或者撕破臉皮什麼的,這對咱們沒有好處。」
耶律成輝低聲道:「山東腐儒之前已經被陛下敲打過一回,本身就已經損失了部分勢力,若是繼續冥頑不靈,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早晚有重重摔下去的時候,甚至都不需要咱們動手。」
「話是這樣說。」
耶律元宜尋摸一番,低聲道:「但是我不甘心,尤其是周江那混賬,處處與我為難,多次詆毀我,我萬萬不能容忍他。」
「你想怎麼做?」
耶律成輝低聲問道:「眼下朝廷大事很多,陛下不可能對重臣下狠手,你還是稍微安穩一些,不要在這個時候跳脫,以免引火燒身。」
「需要我跳脫嗎?」
耶律元宜冷笑一聲:「數年動亂,山東腐儒本就損失頗大,為了換取在新朝的地位,幾乎一力承擔起了朝廷往遼東移民數十萬的費用,靠著這筆費用才獲得進入朝堂站穩腳跟的資格。
那是多大一筆錢啊,就算他們人多,花出去也難免傷筋動骨,之前可能為了站穩腳跟也不顧了,可現在他們站穩腳跟了,是不是該對自己之前損失的部分進行一些彌補了?」
耶律成輝皺了皺眉頭。
「你要這樣說,就有點捕風捉影的意思了,他們用錢換來的是權勢和地位,這簡直是大賺特賺,需要彌補嗎?」
「聰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賺了,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是聰明人,不是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賺了的。」
耶律元宜低聲道:「而且此番黃河整修工程最後是要把黃河導回東漢故道,東漢故道下游就在山東境內,山東境內早就破土動工開始營建大工程了,左丞,您覺得他們難道不會趁此良機做點什麼?」
「你是說,他們會對黃河工程款子下手?」
耶律成輝頗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你有確切的證據嗎?」
「暫時還沒有,但是聽到了一些風聲。」
耶律元宜笑道:「耶律瑾待在禮部中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咱們多了一個耳目,他們真要想做什麼,也很難徹底甩開耶律瑾,而且他們早就把耶律瑾得罪死了,比起我,耶律瑾更想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