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滿是各種齒輪的打鐵房出來,顏白就推著老爺子沿著河邊的小路往下走。
李元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小小的人拿著一把長刀跟在後面說是給二人當護衛。
結果刀被顏白收走了,他人也挨了一腳,叫喚一聲,一隻黑狗從草叢鑽了出來,一人一狗,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到書院準備上課。
「真的收了這孩子當弟子?」
顏白嘆了口氣:「他喊了一年多師父,他喊順了,我也聽順了,一個不注意就應了,其實倒是沒有怎麼想過收他為弟子。」
老爺子咧嘴笑了笑:
「實話說來,這孩子挺不錯,心很好,應了就收了吧,他母妃徐國太妃也是一個很好的人,雖不曾來見我,但是每月都會讓人送信來問安,是個知書達理的人。」
顏白見左右沒人,低聲道:「實在不喜歡太上皇的兒子,感覺個個都能折騰。
如今天下開始大治,邊關無戰事,朝堂派系傾軋得厲害,孫兒就去了一趟西域,不知怎麼就惹上了長孫家,疲憊得很。」
老爺子聞言看著遠處,輕聲道:「我們顏氏祖籍琅琊,長孫乃是鮮卑人,雖自稱為漢人,可血脈卻是騙不了人。
如今身居高位,在他們眼裡我們也是山東士族一員,他們防患和試探其實都是應有之義,如今長孫氏族崛起,自然要立威。
咱們顏家裡面我已經年老不堪,你的幾位大兄雖是頗有才學,但卻不善於鑽營,這一代裡面自然是你走在最前,又是家主,又年歲不大,不軟不硬,換作我,我也會選擇你立威。
當然,老頭子我不管朝堂,這麼說也是我的看法而已,你是家主,你得有你自己的判斷和思量,是進攻還是防守,家裡人都能受得住。」
顏白點了點頭,忽然覺得這些東西不該讓老爺子來操心,話音一轉,顏白問道:「阿翁,您知道李建成是個什麼樣的人嘛?」
老爺子想了想說道:「我對他的評價是,李建成並沒有愧對李家長子的身份。」
顏白覺得老爺子說得極為中肯,點了點頭,推著老爺子繼續往前,造紙廠已經遙遙在即。
在顏家封地和樓觀道院屬地交界的地方也有一排屋舍,這兒是一個造紙的廠。
在造紙廠旁邊就是一塊塊兒大小不一的菜園,這裡的菜園都是幾位嫂嫂親自動手開墾出來的。
因為沒有界碑,幾位嫂嫂怕土地被人不知不覺地侵占,就在這兒開了菜園當邊界。
為了更穩妥一些,裴行儉還在這兒種了一排樹,李淳風得知後氣得直跺腳,罵裴行儉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行儉沒說話,但後來的造紙廠選址就是他選的。
這兒造出的紙張主要就是供樓觀學的學子所用,別看在大唐造紙的工藝已經很成熟了,但是因為是一次性的用品。
用完了就得買,在這方面的花費還是很大。
很多貧窮的學子讀不起書,想學得去借書,抄書,練字也是用沙盤練字,不是在發揚艱苦樸素的精神。
而是讀書真的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情。
奢侈到一般的家庭根本就負擔不起。
老爺子曬著太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聽著耳邊時不時傳來悅耳的鳥鳴聲。
他很享受如此難得春光,見孫兒故意把輪椅推得很慢,老爺子扭了扭頭,輕聲笑問道:
「為什麼把造紙的地方建造得離莊子這麼遠?」
顏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造紙張的時候會有很多水。」
老爺子啞然,他不知道有污染這個事,僅以為是孫兒在使用小性子,見閒來也無事,就跟顏白講道:
「其實西漢的時候已經有了紙張,不過那時候是麻紙,很稀少,且是用麻來做的,產量極少且價格極其地昂貴。
雖然有,但根本用不起,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到東漢的時候人們已經學會了用樹皮來造紙,但依舊稀少。
等到蔡侯紙出現的時候,紙張就變得便宜了,紙張也多了起來,讀書人一也下子就變得多了起來。
學問也不再是口口相傳,搬家也不再是一車又一車的竹簡,等到蔡倫的弟子孔丹在其師的基礎上更上一層樓,宣紙出來了。
從那時候到現在,這個宣紙就成為了最適合於書畫的紙張。」
老爺子見顏白聽得認真,繼續道:「到隋朝以後藤紙在前人的工藝上更進一步,錢塘縣把藤紙作為貢品進獻朝廷後進而普及天下。
各類紙張開始接連出現,比如說金花紙、銀花紙、銷金腰、金鳳紙、絞金花紙、金花羅紙、金花五色絞紙。
但是紙張有別。
皇帝寫詔書用白藤紙,軍中令書以及朝廷發文用黃麻紙、佛道兩家最愛青藤紙。
我們這些讀書人也喜用藤紙來寫文章記事,這些紙用於宮廷、官府、士人,以示正式或尊貴。」
說罷,老爺子忽朝著顏白眨眨眼:「今兒不會就是來讓我看如何造紙的吧!」
顏白聞言笑道:「哪能呢,先容孫兒賣個關子,一會兒您就明白!」
老爺子莞爾:「別賣關子,萬一一會兒我突然就死了,你豈不是憋一輩子。」
顏白瞬間黑臉,急直跳腳,大急道:「說好的不提您咋又說起來了,呸呸呸,神佛莫怪,阿彌陀佛,無量天尊,阿門,老爺子在胡說八道」
老爺子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一樣哈哈大笑:
「你都是一個什麼都不信的人,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快說,造紙房裡有什麼?」
顏白露出笑臉,輕聲道:「實不相瞞,孫兒解決了印刷書本的問題,到時候您就看著吧,滿世界的都是咱們顏家人寫的書。」
說到得意處,顏白忍不住哼哼直笑:「誰要是惹我了,我就寫書印出來罵,看看誰還敢惹我,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顏白被生氣的老爺子敲了一栗子,不過看著老爺子期待的樣子,顏白的心情依舊好。
一想到活字印刷術終於被這一群匠人搞出來了,顏白心裡就格外地激動,苦心人天不負,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以後可以給樓觀學的學子們出卷子了,哈哈,一想到這些,顏白就更加開心。
雖然大唐有印刷術,但如今的印刷是把所有的字都刻在一個板子上。
當古人不知道活字印刷會更好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油墨的問題沒有被解決,印出來是一坨坨的。
所以這時候的印刷術叫做版雕,於是就有陽版和陰版這麼一說。
木板上雕刻的文字凸起的為陽版,又叫做陽雕,在凸起的文字上刷上墨水後覆蓋上紙張,就能得到白紙黑字。
木板上雕刻的文字是凹下去的為陰版,又叫做陰刻,這個需要在木板上刷墨汁,然後覆蓋上紙張。
因為雕刻的字是下凹的,拿起紙張後會得到黑紙白字。
因為陽雕和陰刻之爭,要出書的大儒會拉著各自的弟子打口水仗,這時候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出書。
要有錢,有學問,有威望,即便是三者全占的大儒有出書的資格,也未必有出陽刻書的資格。
因為實在太難了,尤其是雕刻的工藝。
陰刻稍顯輕鬆,只要扣出字來就好了,陽雕就一樣了,要把字周圍的多餘都敲掉,而且一個不注意就敲壞了字體。
所以,在讀書人眼裡,陽版書籍要比陰版書籍更加高檔,那些大儒帶著弟子打口水仗的原因就很簡單了。
憑什麼都是大儒,我就不能用陽雕,是我學問不如你,還是我做人不行?
隨著顏白進入造紙坊,造紙坊的所有窗戶都全部關閉,大門一關,十多隻獵狗鎖鏈被解開,跟弟拿著長弓爬上樹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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