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寶琳看著這陰沉沉的天空,一滴滴鮮血從他手中垂著的長矛緩緩落下。
「嘣!」
一支長箭破空而來,速度很快,力量很大,帶著呼嘯聲,竟然直接地就把地上的一節圓木給射個對穿,箭尾插在地上還在那裡顫抖個不停。
尉遲寶琳拉著一具「屍體」奮力地鑽到一旁一處壕溝內。
片刻之後,數十人圍了過來,其中一漢子把手中帶血的長刀插回刀鞘內,語氣頗為擔憂道:「小公爺,這姓顏的是不是死了?」
尉遲寶琳把手中的長矛交給了自己的護衛頭子,蹲下身來,伸出粗大的手指放在地上躺著這位的鼻孔處,片刻之後他抬起頭,鬆了口氣:
「還好,有氣,應該是剛才混戰落馬摔得有些重,一口氣沒回過來,憋暈了過去!」
「那咋辦?」
尉遲寶琳有些不自信道:「軍醫不在此,要不掐人中試試?」
「我看行!」
護衛秋三點了點頭,伸出手,露出指甲殼裡滿是黑泥的手:「小公爺,我的指甲長,要不我來吧!」
尉遲寶琳看了看自己才啃完指甲的手,略微有些失望,都說掐人中,掐人中,知道這個事情這麼久他還沒有掐過。
今日好不容易碰到這個機會,奈何指甲昨日才啃完,一想到救人要緊,他點了點頭:「好!」
秋三舔了舔自己的長指甲,然後往身上抹了抹,蹲下身子,看著這個出自顏家的少年。
少年很年輕,天生就是一副好皮囊,白淨的面龐雖有好些黑泥點子,但也難掩他原本眉清目秀的樣子。
眼下他雙目緊閉,似乎在熟睡,即使閉著眼卻也讓秋三感受到了一股子撲面而來的貴氣。
嘴巴很疼,還微微聞到一點點的腳臭味,嘴唇子越來越疼,顏白猛然驚醒。
還未睜開眼看是誰在折騰自己,腦子突然傳來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烈疼痛,顏白雙手不自覺地捂著腦袋,發出幾聲長短不一的呻吟聲。
隱約間他聽到很多人說話的聲音,令顏白費解的是竟然有人在開心地歡呼說醒了,醒了,顏白腦袋雖然很疼,疼得睜不開眼,但聞聲也忍不住回道:
「煩不煩啊,我是睡著了,不是睡死了!」
睜開眼,顏白徹底地呆住了,入眼的首先就是幾個大腦袋,一臉絡腮鬍須,咧嘴大笑的時候顏白看到了他們的滿嘴黃牙,如果說不修邊幅是形容一個人形容不注意衣著或容貌的整潔。
那眼前的這幾個人也太不修邊幅了。
顏白木然的坐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數十位衝著自己開心大笑的人,這時候顏白髮現這群人竟然都是古裝打扮,有的胸前穿著皮甲,有的是在胸前用繩子綁著幾塊木頭。
顏白打量著眾人,眾人也在打量著顏白。
秋三看著顏白滿臉不解,先前跟自己等人一起作戰的顏大郎就是一個紈絝輕浮子。
雖然自己來從軍打突厥,但是卻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雖說武藝也是極好,但是看他舞長矛,秋三總覺得像是一個平康坊的歌姬在跳舞。
可如今醒來,秋三卻發現顏大郎好像換了一個人,眼神雖然多是迷茫不解,但由內而外卻讓人覺得比先前沉穩了許多,氣質也變得順眼很多。
最讓秋三不解的是,這顏大郎看著自己,秋三覺得好像是在審視自己。
那眼神端得有些可怕,就像國子學的那些老先生。
秋三走到小國公爺尉遲寶琳身邊,低聲道:「小公爺,小的咋覺得這顏大郎醒來後就不對勁了呢?」
尉遲寶琳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感覺像是換了個人!」
秋三指了指自己大腦子:「會不會這裡?」
尉遲寶琳聞言皺起了眉頭:「再看看吧!」說罷他偷偷的打量了顏白幾眼,小聲的嘟囔著:「沒死就好,只要沒死就沒事!」
顏白看了看四周,滿眼疑惑,不對勁啊,不對勁啊,自己明明在午休,怎麼到這裡了?
遲疑了片刻,看了看自己,顏白徹底的呆住了,身子矮了不少不說,這一身古裝皮甲是誰給自己穿上來的?
顏白撩起皂袍,臉色大變,內褲呢?
你們把我的褲衩子都脫了?
尉遲寶琳看著滿地打轉,又是摸自己臉,又是拿棍子比身高,又是趴在水窪邊看倒影的顏白,重重地嘆了口氣:
「驢日求的,我看這顏大郎八成是中邪了,或是把腦子摔壞了,咋整啊!」
顏白折騰夠了,也累了,想了許久,他終於朝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走了過去,這個人恰巧就是尉遲寶琳,顏白瞅著尉遲寶琳,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能讓我看看你的頭髮嗎?」
尉遲寶琳想了好一會,咬著牙點了點頭:「好!」
顏白認真的看著尉遲寶琳的額頭,伸出手指細細地感受著,頭髮都是從毛孔里長出來的,不是貼上去的,許久,他頹然的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渾身雞皮疙瘩的尉遲寶琳鬆了口氣,就在剛剛他險些忍不住了,自己長這麼大,頭一次被一個男人這麼摸,摸就算了,還抓著一把往下扯,要不是這傢伙姓顏,尉遲寶琳真想一巴掌把這傢伙扇死。
遲疑了片刻,尉遲寶琳用著很輕微的語氣試問道:「你,你還知道你叫什麼嘛?」
「顏白啊,我叫顏白啊!」
「記得就好,記得就好!」尉遲寶琳鬆了口氣,在顏白能說出自己叫顏白之後,他所有的擔憂都不翼而飛了,只要能說出自己叫啥,那問題就不大,那就是腦子還沒摔壞,自己回去也不用被罵了。
太陽慢慢地落下,天色也慢慢地變暗了下來,枯坐了一下午的顏白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二句話:「我們,我們…這是在做什麼?」
尉遲寶琳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這下完蛋了。
雖然顏大郎記得自己的名字,但是不記事了,腦子不會真的摔壞了吧,一想到他在主動開口問,尉遲寶琳擔憂中又不免多了些期待。
他輕聲回道:「現在是武德九年,突厥人兵臨長安了,我們在打突厥人。」
「武德九年…李…秦王當了皇帝?」
「想起來啦?」尉遲寶琳懸著的心又落下了:「對,咱們的陛下才登基不久。」
「有尉遲敬德嗎?有程咬金嗎?有秦叔寶嗎?」
尉遲寶琳又想抽顏白,哪有這樣直呼其名的,想了下還是忍住了,咬著牙回道:「尉遲敬德是我阿耶!」
「阿爺?」顏白認真地看著尉遲寶琳:「你是他孫子?」
「我是他兒子!」
顏白問了很多,尉遲寶琳也回了很多,知道得越多,顏白的心也就越往下沉。
這…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啊!
看著顏白清明的眼眸,尉遲寶琳恍然大悟,大喝道:「我知道了,你狗日的在裝傻,他娘的,擅離職守,不聽將令,等會去軍營吃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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