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一百零八坊,東西兩市就是其中的一個。
坊市的好處就是有大門,坊內如果有特殊情況,把大門一關,就能形成瓮中捉鱉的局勢。
敵人進城也不怕,可以依據坊市進行防禦,如果小股的敵人在城內作亂,城門和坊門一關,那這些賊人就無處可藏。
但也有壞處。
壞處就是如果賊人在坊內,他們作亂時把大門關上,那對坊內的百姓來說是個災難。
但在大唐,這種情況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每個坊都有府兵,只要有賊人,他們就會自發的聚集。
發起衝鋒,然後殺賊。
顏白如今要做的就是瓮中捉鱉,把所有的損害全部壓在東西兩市裡面。
如此,東市兩市雖然損害必然很大,但這些鋪子都是勛貴家的,他們有錢,長安百姓可不行,有的家好幾代人就一套房子。
燒了就沒了,對後面的治理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問題,但東西兩市就不一樣了,地方歸朝廷管,好協調,好治理。
所以,長安城內的安全就交給了十六衛來負責。
顏白現在祈禱的是賊人可不敢在長安城內放火,李藝造反就放了一把火,直接就燒了一個坊。
這些年百姓的生活雖然過得去,但好多屋舍依舊是茅草屋,木質屋舍依舊是主體,如今天氣正熱,一個多月沒下雨了。
一把火真的就能燒一個坊。
但目前來看這些人是不可能出現在各坊之內作亂的。
一個坊就那麼大,坊長像個門衛一樣天天蹲門口,誰家的狗,誰家的雞,誰家的親戚張口就來,生人根本就逃不了他的眼睛。
來東市時顏白已經給顏善和裴行儉說了放火的問題,他們也已經告知了諸位坊長防火的重要性。
如今早晚都安排了巡邏人員,家家戶戶開始聯防,聯防這種事每年都有,百姓們倒也見怪不怪,很是配合。
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東市裡面已經進來了一千府兵,他們五人為一夥,分散在各個角落,靜等下一步的安排。
只要鼓聲響起,他們就會朝著東市中間的火情瞭望塔集中,然後快速的組成軍陣。
顏白本來在靜候其變,但李承乾不知道發什麼瘋,帶著王鶴年,寇夫子,三個人大大咧咧的進了東市。
就算微服私訪,好歹也把頭上的王冠摘掉啊,毫不掩飾的戴著,就算別人不知道他是個太子,也是知道他是一個親王。
他不來還好,他這一來,整個東市的氣氛不知不覺間就變得緊張起來。
李承乾來湊熱鬧就算了,李恪也來了,護衛都沒有,只帶了一個書院的謝禮。
兩個人胳膊底下夾著一本書,腰間挎著一柄橫刀,手裡各拿著一個肉餅子,一邊對著周邊的鋪子評頭論足。
一邊施施然的朝著衙署的方向而來。
李恪來無所謂,因為他很少在長安露面,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吳王。
謝禮倒是有點名氣,因為他大兄是謝耿,每隔一段時間謝禮都會來長安給謝耿送鞋子和衣物,來來往往的不良人都認識他。
不管李承乾是來吃燒烤也好,還是要做誘餌也罷,顏白一點都不會慣著他。
直接就說了,一旦情況有變,立即就把他和王鶴年關到東市的錢庫里。
東市的錢庫不但大,還都是用水泥澆築而成,當初的設計就是為了防止大火,府庫的大門還是斷龍石。
(《入唐求法巡禮行記》載,東西兩市多火患,武宗會昌三年,『夜三更,東市失火,燒東市曹門以西十二行四千餘家,官私錢物金銀絹藥總燒盡。』)
鑰匙也奇怪,是一把可以別在腰間的齒輪搖柄。
這把特殊的鑰匙就在大牛手裡,沒有人知道他藏在哪裡,只知道,每月月底給戶部運錢的時候他會拿出來打開。
插到鑰匙孔裡面搖半天。
所以,事情一旦有變,把李承乾關在裡面是絕對的安全。
為了更穩妥,也害怕戰鬥的時間長,顏白還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好喝的,顏白甚至貼心連鐵爐子,被褥,尿桶都一一準備好。
李承乾很不滿,他來就是為了殺敵的。
如果在長安,他的一畝三分地上,都沒有殺敵的機會,那這一輩子他將徹底的和「武」字無緣,百年後史書也不會說他是一個英勇的皇帝。
只能是一個守成的皇帝。
李承乾不想當個守成的皇帝,他想當一個能開疆擴土的皇帝。
見顏白和李晦兩人在爭論到底有沒有萬斤的大魚。
李承乾輕輕嘆了口氣,說好一起聊政事的,怎麼說著說著就變成了釣魚了?
釣魚有什麼好玩的,先前聽說程老國公看父皇釣魚,一看就能看一天,原本覺得有些誇大,直到碰到了李晦。
李承乾才覺得這一點都不誇大,甚至還過於含蓄。
真不知道樂趣在哪裡。
見顏白和李晦兩人在商量什麼時候去泉州,李承乾覺得格外沒趣,轉頭和李恪一起烤羊腿,烤肉這門手藝是他在西域學會的。
那時候,涼州傷兵營的將士都夸自己手藝好,每次烤完的肉都被吃的一乾二淨。
如今,他發現李恪一點都不會烤肉,剛才略微不滿的情緒也就煙消雲散了。
原來李恪也不是什麼都會。
最起碼,烤肉他都不會。
李承乾在烤肉的同時,王鶴年、李晦、顏白他們又在討論書房的匾額,三個人吵得面紅耳赤。
李承乾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覺得格外的有意思,忍不住道:「小白,你說書房匾額上的名言會暴露人的性格,是不是太絕對了?」
(匾額是屋、齋等居處用以寄寓明志、綴飾美化的,有點像現在咱們的座右銘,或者說是你的微信簽名。
大家可以看看你們老闆的簽名是什麼,我老闆的有舍有得。摳搜搜的,開個空調念叨半天。)
顏白抿了一口加冰的梅子水,笑道:
「肯定絕對,但大儒以下大體不差,不信你琢磨琢磨,凡是匾額上有捨得二字的,那這個人一定扣,匾額上是厚德載物的,那這個人德行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李承乾皺著眉頭道:「許中書書房的匾額好像是厚德載物啊!」
顏白人忍著笑意:「你看德行有虧。」
李承乾繼續道:「史仁基書房的聖人語下的:學而不厭。」
李晦頭也不抬道:「所以,他學習不好。」
李承乾聞言哈哈大笑,忍不住道:「房遺愛書房匾額是海納百川」
李晦忍不住又道:「所以,房遺愛是個小心眼,小時候打了他一巴掌,到現在看了我還翻白眼呢?
對了,我大兄的是繩鋸木斷,矢志不渝,墨色,那你說,他該是怎麼一個性格特點?」
顏白沒說話,李恪忍不住道:「愣頭青唄,意思是河間郡王打的還不夠,對了,慧炬,你書房掛的是什麼?」
李晦打了個寒戰,死活不說。
幾個人吵吵鬧鬧,把長安所有的勛貴子弟都細細地分析了一遍。
都知道這是一個樂子而已,但越是說的越多,眾人越是覺得有理,其實這個樂子源於樓觀書院,學子們喜歡互相打趣。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
暮鼓聲響起天還很亮,鬧哄哄的東市在不良人的催促聲中慢慢的安靜下來。
等到遠處的東市大門響起落栓聲,整個東市就再也沒有一丁點的聲音,就在顏白以為今日將不會有事發生的時候。
遠處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歌聲。
歌聲粗獷而又獨特,渾厚、高亢、寬廣,帶著哀怨,又帶著些許的悲壯。
那腔調就好像是從嗓子眼最底部發出來的聲音一樣,跟中原的歌聲大相徑庭,一聽就讓人忍不住想起了那寬廣的草原。
顏白慢慢地站起身目光變得深邃,一旁打盹的萬年縣尉矢小夜也頓時來了精神,他快步走到顏白身前幫著顏白穿甲。
李承乾猛地抬起頭,見爐子上還有半個羊腿,他趕緊拿到顏白跟前:「快吃,吃完了有勁!」
顏白覺得李承乾說的對,剛才和李晦討論有沒有萬斤大魚去了,肉是一口沒吃,茶倒是喝了不少。
聽李承乾這麼一說,顏白確實覺得有點餓了,拿著羊腿狠狠的咬了一口,眉頭突然扭成了一個疙瘩。
「怎麼了?是不是涼了?來來,還有火,我給你熱熱」
火炭味,煙熏味,肉腥味直衝腦門,顏白強忍著嘴裡鹹的發苦的羊肉不吐出來,扭頭對著李承乾認真道:
「高明,下次誰再說你烤的肉好吃,我建議立斬不赦,還有,以後別烤肉了,這門手藝不適合你,浪費了可惜。」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