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花百合 第十五章 百般挑剔
月黑風高，星空浩瀚。
裴家院牆外，兩個躡手躡腳的人影晃來晃去。
「東西帶了嗎？」一個披著淺藍色披風的女子輕聲問邊上的穿著單衣的人兒。
「帶了，小姐。」花小染的聲音無比清亮，響徹整個後院。
花百合捂住花小染的嘴巴，瞪著她。「噓，小聲點，被發現怎麼辦？」
花小染推開花百合的手，用正常的音量說話。「小姐，牆那邊就住了兩個人，需要這麼謹慎嗎？」
「對哦，這裡很偏僻。」花百合幡然醒悟，大步邁向前，借著月光一腳踩下乳白色的那顆小石頭，走進緩緩敞開的石門。「小染，跟上。」
花小染抱著經過花百合一下午的時間精挑細選後脫穎而出的女子的畫像，跟上花百合的腳步。
「九兒姑娘，您來了。」早在暗道口等候花百合多時的楚彥伸長脖子用期待的目光眺望花百合的身後，花小染的身影進入視野時，楚彥冷峻嚴肅的表情柔了下來。「染兒，你來啦。」
「染兒？」不習慣楚彥那麼熟絡的叫著自己的名字，好像有什麼陰謀似的,花小染抱緊懷中的東西往花百合的身後藏去。「小姐，這個人絕對不懷好意，小心為上。」
內力深厚、武功高強的楚彥耳力自然也不差，當他聽到了花小染說的那句話，火熱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只得換上略顯生分的語言。「染姑娘，我沒有惡意，不喜歡我叫你染兒我不叫便是。」
「倒不是介意你叫我染兒。」花小染自花百合身後探出個小腦袋，嘴裡說著不饒人的話。「不過，咱倆有那麼熟嗎？熟到你可以喚我染兒？女子之間才可以直喚閨名，是吧？小姐。」
花小染對楚彥沒什麼好感，三天前他與花百合說悄悄話，並且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讓花百合連一向最親密的丫環都不告訴，就沖這件事兒，花小染記恨上了楚彥，不然花小染按著以前的性子來，一埋頭二悶聲三害羞四不理，怎麼可能鳥這個勞什子楚彥。
花百合同情的看著楚彥，張嘴說出沒有聲音的四個字。「自求多福。」
楚彥看到花百合的唇形變化，嘆了一口氣，認命的轉身帶路。「九兒姑娘，請隨我來，主子已備好茶點等待您的到來。」
走了大概一刻鐘，一棟外觀普通的房子佇立在離三人不遠的地方。
「這便是主子住的地方。」楚彥話不多，但該有的心思還是有，他想和花小染獨處。「九兒姑娘請進，染姑娘請留步，主子吩咐了就讓九兒姑娘一人進。」
「行。」花百合會了楚彥的意，轉臉看著花小染，拿過花小染懷中的畫像。「小染，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花小染不滿，抓住花百合的芊臂低聲道。「小姐，奴婢不放心你一個人進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妥。」
「沒事的。」花百合的手覆上花小染的手，輕拍。「裴公子不是壞人。」推開門，花百合抱著那捲畫冊走進了裴楚越所在的房中。
「染姑娘，外面風大，隔壁的那間房空著，若不嫌棄，咱們屋中一敘，如何？」楚彥竟可能讓自己常年僵硬冷峻的面孔放鬆，咧開嘴想笑給花小染看。
花小染被楚彥臉部不自然且看著非常瘮人的表情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我嫌棄，況且我不認為我們有一敘的必要，你離我遠點，別笑，別再笑了，我晚上會做噩夢的。」
短短的一句話接連打擊了楚彥三次，花小染嫌棄和自己共處一室，花小染跟自己沒話說，花小染被自己的笑嚇得晚上要做噩夢，楚彥搖搖頭，邁腳往隔壁的房間走去。
裴楚越的房中。
「琉璃國的鳳珠？月冥山莊的乾坤爐？清風澗的鐘乳石？」花百合站在一個擺滿觀賞物件的貨架旁，看看這樣，摸摸那樣，徹底忽視了就坐在貨架邊上妖艷、邪魅的裴楚越。花百合拿起貨架上的一個物件，懷中的畫卷落地。「等等，這是，花府的千年血芝。」
「啪啪啪。」清脆的拍掌聲響起，裴楚越以讚賞的眼光看著花百合。「九兒姑娘好眼力，這些都是珍稀之物，有緣一見之人寥寥無幾，九兒姑娘能準確無誤的說出物件的名字及來歷，在下佩服。」
花百合尷尬的將千年血芝放回原位，閃爍其詞。「裴公子謬讚，小女子喜歡看書，書上寫了好多奇珍異寶呢。」
裴楚越凝視著花百合，說出質疑之語。「敢問九兒姑娘，那千年血芝，你也是從書中看到的？據在下所知，千年血芝乃花府的至寶，有起死回生、返老還童之效，這麼重要的寶貝，花府費盡心力去隱藏，不可能出現在尋常的鑒寶書中，姑娘是從何得知？」
裴楚越看得出來，這個舉手投足間透出謫仙氣質，相貌平平的九兒姑娘，絕非泛泛之輩。
「千年血芝，是，是。。。」花百合的腦筋轉的飛快，忽然，拾起地上的畫像走到裴楚越跟前，一掌拍向桌面。「裴公子，千年血芝既然是花府的至寶，那你是從何處得到此物？」
「在下從何處得到千年血芝，與姑娘何干？」裴楚越覺得好笑不已，明明是自己先問的。
花百合強詞奪理，冷哼一聲。「那麼裴公子，小女子從何處知道千年血芝這件事，又與公子何干？」花百合恨恨的展開手中的畫卷。「說正事兒吧，這個姑娘叫姜茵茵，面容姣好，溫柔善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當朝國舅的女兒，跟公子是門當戶對、天生絕配。」
實際上，花百合省去了一些話，那些集市上有關姜茵茵的不堪入耳的傳聞。
「姜茵茵？」裴楚越打量了一下畫像上美若天仙的姜茵茵，端起一杯茶飲了一口，慢條斯理的道出自己聽到的傳言。「我怎麼聽說，這個姜茵茵性格潑辣，驕縱任性，已非完璧。在九兒姑娘眼中，我跟這樣的人是門當戶對、天生絕配？」
「謠言，這是謠言，我派人調查過，那些話是一些嫉妒姜茵茵的人傳出來的。」花百合沒說假話，為姜茵茵據理力爭。「事實是姜茵茵軟弱，身為姜府嫡女，活的不如奴僕，吃的不如豬狗，天天被姜府庶女打罵，可憐至極。」
「這般任人欺辱的女子，我看不上眼。」裴楚越面上對姜茵茵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實則是完全沒有想成親的念頭，讓花百合每三天過來一次純粹只是因為他對花百合很感興趣而已。「你看看她眉毛長得，難看死了。」
花百合看了看畫像中姜茵茵的眉毛。「這不挺好的嗎？天生柳葉眉，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典型的美人眉。」
「眼睛我不喜歡。」裴楚越指了指姜茵茵的眼睛，品評道。「有礙觀瞻。」
「這叫銅鈴眼，多好看呀。」花百合對裴楚越耐心的勸慰。「你仔細看看，大大的，圓圓的，亮亮的，是不是很好看？」
「仔細看看。。。還不錯，像極了牛眼睛。」裴楚越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臉驚恐。「要是半夜起床看到這麼雙眼睛，不嚇死才怪。」
花百合忍無可忍，沖裴楚越低聲咆哮。「乾脆把你不喜歡姜茵茵的原因都說出來。」
裴楚越毫不客氣，對姜茵茵是百般挑剔。「鼻樑不夠挺，嘴唇不夠薄，下巴不夠尖，肩膀不夠窄，手臂不夠細，胸部不夠大，腰不夠細，臀不夠翹，腿不夠直，腳不夠小。」
花百合倒吸一口氣，左手叉腰，右手從姜茵茵的頭部往下指。「這鼻樑不挺？這嘴唇不薄？這下巴不尖？這肩膀不窄？這手臂不細？這胸不大？這腰不細？這臀不翹？這腿不直？這腳不小？你說笑呢吧？」
「沒說笑，只是不滿意。」裴楚越的視線定在了花百合身上，詭異的笑容浮在臉上。「我對九兒姑娘的胸部挺滿意。」
「我？」花百合低頭瞧了瞧自己那如蘋果般大小的胸部，又瞅了瞅畫中姜茵茵的洶湧波濤，嗤笑一聲。「裴公子是在打趣小女子嗎？你不是說姜茵茵的不夠大嗎？我可比她小了許多。」
「在下不喜歡太大，不喜歡太小，九兒姑娘的剛好合我意。」裴楚越不著痕跡的用言語調侃著花百合，腦中卻浮現出母親荀夢那張哭泣、絕望的臉，手中捏著的酒杯一下子碎裂。
裴楚越不喜歡女人，甚至於是討厭，不是裴楚越有斷袖之癖，而是他痛恨男人的三妻四妾，就是因為那個男人的花心，才造成了母親的枉死。
十五年前，裴楚越八歲，裴楚越的母親荀夢二十四歲，裴楚越的父親裴世昌35歲。
裴世昌一妻四妾，正妻為裴楚越的母親荀夢，妾為二十七歲的方如蘭、二十五歲的蔣沁、二十二歲的孫雨意和十八歲的沈月梅。
在娶荀夢為正妻之前，裴世昌已有方如蘭，蔣沁這兩個妾。
老話說的對，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娶了荀夢以後，裴世昌與當時荀夢的貼身丫環孫雨意苟合。事情總會穿幫，荀夢同意裴世昌納孫雨意為妾。
裴世昌是個花心之人，一妻三妾並不滿足，便去了妓館，看上了趾高氣昂，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沈月梅，不顧荀夢的阻止，收了妓館的沈月梅。
荀夢無意爭寵，與那四個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妾不同，就是這不同，引來了四個妾的懷恨在心，她們想成為裴世昌的正妻，想成為裴府的當家夫人，因為這一點，四個妾合謀，在裴楚越外出的時候以逮到荀夢不守婦道為藉口，將她浸了豬籠。
裴世昌回到家聽到四個妾統一口徑的說法，二話不說，將荀夢屍首休棄，叫人丟到亂葬崗並讓下人把當時年僅八歲的裴楚越攆到裴府最偏僻的角落。
世人同情裴世昌，咒罵荀夢，唾棄裴楚越。許是上天可憐裴楚越的遭遇，裴楚越到了裴府最偏僻的角落，卻得到了世上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八歲的裴楚越意外發現了住所書架後的密道，進去後發現別有洞天，珍寶無數，武功秘籍很多，囊括了風月國各門各派的武功心法、武功路數。裴楚越發誓，要習得所有武功，將來一定要將冤枉荀夢的人全部殺掉。
這個密道是原本就有的，三百年前，裴家宅建好後，這個小房子因為離裴府正廳太遠，沒人想要住，久而久之便荒廢了。
一個活躍在三百年前的神偷發現了這塊寶地，將偷到的東西盡數放進好不容易發現的密道。神偷逝世，小破房無人問津，這些上好的東西就歸了三百年之後被裴府趕到小破屋的裴楚越了。
「你做什麼呀？自殘嗎？」花百合伸手推了推定神已久的裴楚越，掰開裴楚越緊握的雙手，為他清理手上殘留的酒杯碎渣，拿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撒在裴楚越的傷口上，抽出腰間的替他包紮好。「你。。。。」
「嗯？」裴楚越自思緒中回籠心神，朝花百合致以歉意。「抱歉，在下失禮了。九兒姑娘，你剛剛說什麼？」
花百合語言一哽，話鋒偏轉。「我在問你的年齡，你的愛好和你的長處，允許我為你畫一副相親用的畫像嗎？」
「二十有三，沒有，沒有，不允許。」裴楚越快速回答了花百合的問題，一點也不配合花百合想要為他牽個好姻緣的想法，不過不忘說聲感激的話。「謝謝你為我包紮。」
「。。。」花百合撇撇嘴。「年齡二十三，愛好沒有，長處沒有，畫像不讓畫，難道我去給你找姻緣的時候就告訴人家個年齡？」
「你不是知道裴楚越三個字嗎？」裴楚越抽回了被花百合精心處理過傷口的那隻手，拍了拍身邊的板凳，示意花百合坐下，將桌上的糕點挪到花百合身前，為她倒了杯冰鎮酸梅湯。「吃桂花糕吧，喝點酸梅湯。」
花百合拿起桂花糕湊到嘴邊，大口咬下，確實是有點餓了。
在花百合填飽肚子的時候，花小染還穿著單衣站在門外。
花小染抬起雙手搓了搓肩膀以獲取暖意。「臭小姐，壞小姐，說了會快點出來的，半個時辰都過了。。。嘶，好冷啊。」花小染加大摩擦肩膀的力度。
忽然，花小染身上一暖，偏過頭看看，楚彥替花小染披上了一件稍大的黑色披風，顯然這件披風是楚彥的。向前一步，與楚彥之間的距離遠了些，花小染防備的看著楚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想幹嘛？」
楚彥舉著手中的披風，往花小染靠近，逼得花小染一步步的往後退，直到她被堵在一根紅色頂樑柱上，把披風包裹在花小染身上後，退了幾步，靠在門窗上，就這麼看著花小染。
花小染愣愣的抓緊身上的披風，剛才楚彥去隔壁房間，就是為了給她拿披風？不自覺的，花小染心中一暖，稍稍卸下心防。「謝謝你。。。。。。。。楚彥。」
「砰」花百合自房間內拉開房門，氣沖沖的走了出來，拉過花小染就走。「小染，走了，氣死我了。」走了兩步，花百合回頭望著未關上的門，朝里吼。「混蛋。」
花小染被拉著往前走，手上一松，身上的黑色披風飄落到楚彥腳邊。花小染沒管披風，關心的問自家小姐花百合。「小姐，你怎麼了？」
見花百合拉著花小染走遠，楚彥彎下腰撿起披風，小心翼翼的疊好，送到鼻尖一嗅。「。。。。梅花。。。原來你喜歡梅花，下次我送給你。」楚彥傻傻的笑著，只是那冷峻的臉孔說多扭曲就有多扭曲。
「小姐，你怎麼啦？」一路上不停詢問花百合的花小染，著急的一把拉住怒火中燒的花百合。「小姐！」
「氣死我了，套了半天就套出個年齡。」花百合鉗制住花小染的肩膀用力搖晃。「他不合作，反過來還打趣我的胸。最可氣的是，我吃完糕點後，他說『糕點十兩銀子，酸梅湯一百兩銀子』，讓我三天後帶上銀子和另外的畫像去找他，小染，你說氣不氣人？」
「好了，小姐。」花小染抓住花百合的肩膀，不讓她再搖晃自己。「吃就吃了，銀子咱們給，下次就別吃他給的東西了。」
花百合氣不打一處來，無處可發，花百合暗自記下了裴楚越這筆仇，將怒氣憋在心裡。xh2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