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意禮匪夷所思地看向她,撫著小腹後退兩步:「什、什麼?」
「程寧你是不是瘋了?!」
程頤將陳意禮攬到身邊,握著妻子的手。
和離?
他是不是聽錯了。
程寧往前一步,她發間有一隻步搖,走動間,響起碰撞的聲音。
她捏著掌心,一字一句:「不然呢?讓她陪著程家在大獄裡死嗎?」
程頤的臉色一寸寸白了下去:「程家沒有謀逆。」
他重複著:「程家沒有謀逆!你如今是幫著他衛宴洲,來對付我們程家嗎!」
話剛落,獄卒怒喝:「大膽,直呼陛下的真名是大罪!」
「我差這個罪名嗎?他衛宴洲的皇帝名號才是——」
「哥!」程寧怒喝:「慎言。」
「你還幫他說話?」程頤怒不可遏:「你要以自身換取一條活路,做出有辱家門的事,可我不願意,大不了就是一死!」
兩個多月的牢獄,已經將程頤的理智磨滅不剩。
他太想從這裡解脫了,可是一旦死在這,就會被詬病上畏罪自殺的罪名。
程寧臉色煞白,若不是捏緊了掌心,恐怕站不住。
原來在哥哥心裡,她已經背棄了程家。
為了榮華,為了活命,委身衛宴洲。
「也不至於這麼激動,」衛宴洲突然笑著出聲:「程寧說的,你們夫婦再商量商量,和離書寫下,陳意禮今日就能出大獄。」
「我不要!」陳意禮猛地搖頭:「我就在這裡!」
她嫁入程家,就是程家的人,生死在一起,她又有什麼畏懼的?
程寧將她拉過來,小聲求道:「嫂嫂,為了肚子裡的孩子......」
為了孩子,能出去一個是一個。
衛宴洲好不容易鬆了口,難不成耗死在這不成?
「我不要,阿寧,你知我沒有家了,我已經上了程家族譜,我不出去。」
「可是你待在這有什麼用?!你們見不著面,若是將孩子生在大獄,他將來又有什麼活路?」
程寧知道自己的話多傷人,哥哥嫂嫂感情多好,她是見過的。
現在要他們和離,跟在他們身上劃一刀有什麼區別。
都是刮肉去骨的疼痛。
「我不要,」陳意禮淚眼朦朧,搖著程頤的手臂哭求:「夫君我不要。」
她始終堅持重複著這三個字。
柔弱的女人,飽含眼淚,卻束手無策。
程頤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將妻子抱進懷裡輕撫。
他稍微冷靜了下來,知道送陳意禮出去才是最對的選擇。
衛宴洲要他們死,現在願意放過陳意禮和肚子裡的孩子,他沒有理由拒絕。
「你嫁進程家七年,操持家務,躬親備至,上賢下孝,已經很辛苦了。」
程頤慢吞吞地說話,每一個字,都吐露的困難,像在自己心口剜刀子。
「但如果哪一天程家真的要死了,我還是捨不得的,福沒有陪我享過,憑什麼要你陪著死?」
陳意禮聽懂了他的話,她哭的泣不成聲:「可是、可是我願意。」
死有什麼怕的,怕的是活著,相濡以沫那個人卻不在身邊。
「可我不願意,」程頤推開她,抓起桌上的紙筆。
「程頤!」陳意禮嘶聲道:「你敢!」
手是抖的,蘸墨的時候墨盤差點摔了,但是程頤落筆的字卻很穩。
他素來有燕京第一筆之稱,一手隸書寫的出神入化。
陳意禮要撲上去搶,人被程寧拉住了。
她那麼瘦弱的一個人,不停地哭,不停地抓著程寧的袖子為她:「為什麼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程寧眼眶發燙的厲害,她堅定地抓著陳意禮的手,跟她說:「人活著就有希望,嫂嫂,你安心將孩子生下來,我、我會將哥哥還給你的。」
衛宴洲那麼狠,他的條件幾乎比要了嫂嫂的命還令她絕望。
身懷有孕,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情緒起伏。
陳意禮後來哭暈在程寧懷裡。
和離書寫好,程頤咬開手指,在上面摁了手印。
他將和離書扔在衛宴洲身上:「滿意了??」
衛宴洲許久沒有說話,方才陳意禮那麼激動,他也只是冷眼旁觀著。
此時捏著那張和離書,看完,他說:「放人。」
將陳意禮帶走前,程頤走過去,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替她抹掉眼角的淚痕。
他萬般疼惜的妻子,從今往後,或許就與他無關。
程寧看向衛宴洲:「她若是尋死,你不能讓她死了,否則不算數。」
離開前,程頤喊住衛宴洲。
他不看程寧,話里卻都是她:「程寧心軟,你若是用我們威脅她,她妥協了,就算程家的孬種,但我其實怪不了她,可是程家謀逆的真相如何,你自己心裡清楚。」
衛宴洲問:「當日你父親有沒有帶領私兵一萬,圍困德政殿?」
先帝斷氣後,衛宴洲拎著聖旨出來,德政殿前已經圍滿了程風緒的人。
程頤氣急:「那是父親收到你篡位的消息,要去救駕!」
「誰跟你說朕篡位的?」衛宴洲嗤笑:「你父親?」
程頤不知道他臉上那抹譏笑從何而來,似乎提到父親,衛宴洲充滿不屑。
「你的聖旨,你捫心自問,真是先帝寫下的麼?」
衛宴洲冷了聲:「朕跟你說不著。」
他往前邁了一步,看著程頤的眼睛:「知道為什麼你篤定你們程家沒有謀逆嗎?」
程頤喘著粗氣,怒目回視。
「因為你父親沒來得及。」
什麼.....意思?
衛宴洲說完,不再停留,扯過程寧就走。
「衛宴洲!」程頤的聲音還響在身後,「不管程家如何,程寧是無辜的,你有一天,最好別落得我今日這樣的處境!」
他對程寧再多怨言,可那是唯一的妹妹。
嘴上罵的凶,可如果換做他自己,又有的選麼?
外頭又在下雪。
無盡的冷風灌進來,吹的人骨頭都冷。
離開大獄走了許久,衛宴洲才發現程寧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但是一雙手還攥的死緊。
將她的手打開,掌心已經被指甲刺破,一片血肉模糊。
衛宴洲蹙著眉,正要說話。
程寧卻先開了口:「我父親沒來得及,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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