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哪裡錯了呢?
陳洋也不甘心,他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故意藏起他臉上遮掩不住的絕望。
我用拇指揉著嚯嚯脹痛的太陽穴。開始一個一個細節的琢磨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
「嗯……你覺得那頭驢還可信嗎?」
陳洋只搖搖頭,半天才擠出一個:「不知道。」
「不妨說說你的看法,也許這也是咱們最後的交流了。你放心,我保證不趁機問與這次逃離無關的事,也沒那份閒心。」
陳洋說:「我不想把我的心剜出來。」
我說:「鬼才想。我已經做夠了保安了,如果要留下我在這看門,我寧願咬舌自盡。」
陳洋終於抬起了頭,我已經開始習慣從他堅定的目光中找希望。可這次,他的目光渙散,不再那麼銳利了。好像連他身上的刺也被打磨光滑了,變得與常人無異。他竟然說:「我還沒有做過保安。」
「你是一個警察!」我踹了他一腳,陳洋歪倒在地,他沒有立即起身,索性躺在了地上。
「我告訴你,陳洋!現在還剩一次機會,你就不能振作點?你沒當過保安是吧?等你出去,你完全可以去你們門外大爺那跟他換換!你這樣,都讓我看不起你!我都後怕當時我怎麼放心社會上能有你這樣的警察來保護我們?」
陳洋哭了。
能讓一個男人當眾掉眼淚的事,一定非同小可。足以擊潰他堅固的防線。
陳洋從開始的抽咽,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我心裡清楚,他精神里的支柱,坍塌了。
好一陣子,他才止住哭。眼睛卻依舊紅紅的,作為他悲傷時候的證據。
我把臉扭向一邊,希望陳洋能快快恢復。
只有那個保安一直注視著陳洋,沒有表情。他如果有心的話,可能是同情,也可能是羨慕。可是他沒有,所以對悲愴的痛哭沒有一絲的感覺。甚至都沒有覺得似曾相識。
等陳洋收住聲後,保安開口了,他說:「我講一個故事吧。」他並沒有指明說要對誰講。
「有一個女的,很漂亮。我認識她。有一天,她萌發出一個念頭:為什麼我沒有一個雙胞胎的妹妹呢?那樣,我就可以不用照鏡子就看到自己的臉了。那該多好。」
「她的母親是個慈祥的人,說:傻孩子,你都多大了,還饞雙胞胎妹妹。還是惦記著抓緊找個人嫁了,自己生一對吧。」
「她沒考慮嫁人,反倒越來越想有個雙胞胎妹妹。她經常對家裡提起,久了,她母親和他父親都覺得有個這樣的二閨女,應該是件很好玩的事。女兒越來越大,遲早要嫁人的。如果有了這個雙胞胎,每天一睜眼,女兒還在。多好啊。」
「知道後來怎麼了嗎?」保安突然問。等不到回答,他接著說:「雙胞胎的想法像一根藤蔓,纏住這一家人。越纏越緊,越勒越深。一開始,他父親還覺得這想法不現實,哪能隔了這麼些年,還能再生個一模一樣的閨女。後來,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整容。如果雙胞胎的想法僅僅是勒身子,那麼整容的念頭就好比是勒脖子,讓人窒息。」
「起初,她父親想找這麼個人,整成女兒的樣子。後來他覺得不可行。萬一那是個難纏的傢伙怎麼辦?她會冒充女兒來分割老兩口的愛,還會花他們的錢,霸占他們的房子,老了還會被她趕出家門。」
「直到有一次,她父親拿起了鏡子,他發現女兒還是有些像自己的,尤其是高聳的鼻樑和寬闊的額頭。而眉毛和眼睛則像極了孩子的媽。於是,一個大膽的念頭產生了——他決心和孩子的媽親自整容,那樣,女兒的容貌就能留在對方的臉上,留在自己的眼裡。」
「他們來到一家不是專業的美容醫院,跟院長說了這個想法。院長說:這是個感人的親情故事,我們會動用所有的資源,來幫助你們實現這個夢!你們來巧了,我正好就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已經做過上萬例這樣的手術了。不過有一點,因為這個手術特殊,我需要你們全家一起進手術室,一起做這個偉大的手術!」
「一家人開心的答應了,想不到這個願望馬上就可以實現了。手術選擇在當天的早上進行。一直到晚上才結束。全家人蒙在厚厚的紗布後邊,聽院長宣布了手術很順利的消息。」
「過了幾天,揭開紗布的時候,老兩口覺得還是有一半像——」
注意,是一半,不是一點,也不是全部。
「——她父親的左邊臉跟她母親的右邊臉,簡直和女兒一模一樣。連眼睛和眉毛都不差絲毫!老兩口有些不樂意了,直接找到了院長。他們說:這是什麼手術?!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們要求院方能給個說法!還有,我們女兒呢?」
「院長笑著說:「你們的女兒就在你們的臉上啊。是不是覺得太像了?因為,那就是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眉毛。」
「她母親當場就昏死過去了。她父親揪住院長的衣領,說:我要見我閨女!」
「院長說:好的,不過得拿東西來換。」
「他問:是什麼東西?」
「心。」
「後來,他把心給了院長,見到了自己的另一顆心——女兒。她臉上全部都是血痂,沒有了皮膚,沒有了眉毛和眼睛。她抓住人就問:你看到我的雙胞胎妹妹了嗎?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可漂亮了。」
「他注意到女兒的肚子微微隆起,他問:好孩子,告訴我,你這是怎麼了?」
「他們說,我的肚子裡有兩個半張的臉,還說我就要做媽媽了。讓我回去靜養,到時候還來這家醫院生產。」
保安停頓了一下,那應該就是他的悲傷。「算來,她應該快來了。這下子,你們該明白,我為什麼不走了吧?」
我細細看了下他的左臉,確實跟右側不一致,左側的臉,皮膚稍微白一些,眉毛又細又長,眼睛是淡淡的褐色,也不和右眼的深黑色對稱。
他不想走,是因為這裡還有他的牽掛。也許那個到處撿人臉的保潔就是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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