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陳洋要了奮進的驢的電話,聯繫了他,他說他還在碼字,寫一個短篇,但是沒什麼頭緒。我沒太多的意見和興趣,也沒為他提供太多的素材。不過,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他臨時決定以後在寫小說的時候,尤其是在寫到我和陳洋逃出醫院後,用一點點的篇幅來懷念一下那個女人。但願他沒有騙我。
那個女人姓姜,這是逃離的時候,我從她帶著的手腕帶上看到的,手腕帶已經髒兮兮的了,好像帶了好多天都沒摘下來,一些油污和水漬糊在上邊,遮住了不少的信息,所以也不知道叫姜什麼。我在心裡曾試圖喊她姜亞茹或者姜小麗,但都覺得好怪。乾脆,就只稱呼她姜姑娘吧。
姜姑娘的故事,有的人已經了解了一部分。她是一個美麗的姑娘,有一天看電視的時候,突然冒出了想有個雙胞胎妹妹的想法。父母經不起她的天天念叨,也漸漸覺得有這麼姑娘不是什麼壞事。你想呀,女兒長大了肯定是要嫁人。要是有個二姑娘能在身邊陪著,該多好。於是,一家三口都琢磨著雙胞胎的事。生是肯定來不及了,再說了,老兩口眼看著就是要被贍養的地步了,哪有那麼多的精力再撫養個小的?
姜爸爸起初還合計招聘這麼一個跟自己閨女長的像的人來當保姆。沒兩天又覺得不行,不光是這樣的難找,萬一這個人藉此來霸占老兩口的財產就麻煩了。
姜爸爸刮鬍子的時候,無意中從鏡子裡發現女兒還是有些像自己的。於是,全家人又冒出了整容的念頭。他們全家人要整成三張完全相似的臉,也就是說把女兒的容貌留在彼此的視線里。
這本來完全可以寫成有著濃濃親情意味的故事。
可他們找到了一家並不是專業的美容醫院,最後的整容結果卻是——姜爸爸的左邊臉和姜媽媽的右邊臉跟自己女兒的一模一樣。另半邊卻還是老樣子。顯得很不搭配。
去理論,醫院院長解釋說:「你們的女兒就在你們的臉上啊。是不是覺得太像了?因為,那就是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眉毛。」
那個時候開始,姜姑娘就隱隱約約不太正常了。
後來姜爸爸和姜媽媽為了見她,把心抵押給了醫院,一家人雖然見了,可沒有了心,也就無法表達太多的感情。這個就不重複囉嗦了。
姜姑娘手術完康復之後,每天面對著四周白花花的牆壁,尋找自己失去的臉。她沒有立即出院,一個原因是她瘋了,另一個原因是她做了另一個手術。
手術還是院長親自*刀,正好那天,一個保潔從醫院裡的垃圾箱裡翻出一個死嬰,不知道是哪個未婚先孕的少女或是狠心腸的父母丟棄的。死嬰是個男孩,長得很醜,剛生下來就滿臉的皺紋,左耳嚴重畸形,上半截耳廓耷拉著,粘在臉上,露出一個小小的洞。他的左手有六根指頭,而且第六根居然是手掌上最長最粗的一根。右手雖說有五根手指,可指間卻有鴨子腳掌那樣的蹼。
那個沉浸在迎接在新生命的喜悅里的母親,一定是被嚇壞了。她覺得這樣的孩子是個累贅,所以才含淚丟掉了這個妖怪一樣的親生骨肉。
死嬰的死亡時間挺長了,身體已經僵硬,顏色也有些發烏。
保潔迅速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她認為是醫院裡最大的領導——保潔經理。保潔經理堵著口鼻看了一眼又立馬通知了院長。院長立馬趕過來,他捧著這個死嬰,樂得合不攏嘴。他戳著死嬰的腮,說:「你倒是笑一個啊。」
他又用手指撐開死嬰的眼睛,說:「你倒是睜開眼看一看啊。」
死嬰就睜開了眼睛。眼睛很渾濁,眼白上黏糊糊的。
院長有些滿意。他拍拍死嬰的臉:「這張臉,太難看了,我待會給你做張漂亮點的。」
院長就把姜爸爸的右臉和姜媽媽的左臉,縫到了死嬰的臉上。新臉要大許多,所以,有不少的褶皺。看起來,還和以前一樣,只不過一些新的皺紋蓋住了舊的皺紋,松鬆弛弛,看起來跟一條沙皮似的。
院長說:「你想不想找個媽媽啊?」
死嬰不說話,也不動。
院長就抱回手術室。把姜姑娘的肚子剖開,把腸子撥拉到一邊,把死嬰塞了進去。又縫合起來。
他告訴姜姑娘:「你馬上就要成為媽媽了。」
姜姑娘笑了。這是她自打整容後第一次這麼開心的笑了。
姜姑娘出院了。院長親自把她送到門口,說:「回家好好養身子,生孩子的時候,還來我們這。」還為她打了一輛出租。
那天的天氣很好,姜姑娘臉上的帶著臉上*的痂和肚子裡的死嬰回家了。
那個死嬰活了,但他並不生長。他不吃不喝,一直就那麼大,蜷縮著,他唯一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第六根指頭,在姜姑娘的肚皮上畫著圓圈。
姜姑娘的眼睛已經被剜去換在了她父母的臉上,可父母的眼睛換到自己這裡的時候卻失敗了,她已經看不見了。兩隻眸子只射出慘澹的光,慢慢的,連眼瞼都睜不開了,半闔著,對外界的光絲毫也沒感覺。
可她並不在意,她還會像以前那樣,照鏡子,用粉撲在沒有彈性的臉上蘸著粉掃著。現在又多了一個新的愛好——她會用手貼在自己的肚皮,隨著死嬰的節奏一起轉。
知道內情的,都不忍拆穿這個不幸的女人自己構建起來的幸福。
一個下午,死嬰說話了,他敲著姜姑娘的肚皮,像隔壁來訪的鄰居那樣友好的敲著,砰砰砰,砰砰砰,他慢吞吞的說:「我可以出來了嗎?」語氣像極了「幫我開開門,好嗎?」
姜姑娘既不好奇也不害怕,她說:「先喊我媽媽,要不不讓你出來。」
死嬰就沉默了。他又第六根指頭在肚皮里畫圈,這回似乎更用力了,姜姑娘的肚子會看到隆得老高的凸起,緩緩的動。
打那時起,姜姑娘每天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給死嬰講話。講她有張漂亮的臉,講她還有一個同樣漂亮的雙胞胎妹妹,以及跟自己一樣的爸爸和媽媽。
又過了半年,死嬰又說話了。他說:「媽媽,我可以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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