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雷一下子停止了咀嚼,玻璃球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程子介。過了好半天,才吞掉嘴裡的雞腿,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讓我,在這裡。」
程子介趕緊解釋道:「不是的。我是想看你願不願意認識新朋友而已。我覺得你和它們都挺孤單的。你要是想回來這裡生活,我就帶你回來。」
「哈雷不孤單。這些人類,和哈雷玩。哈雷還想,和那個人類一起。」哈雷顯得有些緊張。程子介哭笑不得:「可以,可以,我同意你和她在一起生活。不是要趕你走。只是想帶你去和新朋友見個面,你要是不願意去,那就算了。」
「喔……」得到了程子介的保證,哈雷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片刻之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麼樣的朋友?會欺負,我嗎?」
看來這傢伙以前沒少被同類欺負,程子介就目睹過它在天昌不敢和同伴搶食物。於是笑著搖頭道:「應該不會。它們都很友好,對我這個人類都很友好,對你肯定會友好的。」
「那,哈雷去看。」哈雷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又補上一句:「看完了,就回來。」
「好的好的。明天早上我帶你去。」程子介忙不迭地答應了。看著這才開心地繼續啃咬雞腿的哈雷道了聲別,就走出了房門。
沒想到這傢伙自己並不算熱衷去結識同類,反而更喜歡和鍾美馨待在一起。不去就不去,自己竟然還要勸。程子介有些吃力不討好的感覺,但明白這麼做是有意義的。多觀察觀察有智慧,也有性格的喪屍是如何交流,如何建立關係的,對自己將來遇到一些複雜的局面時或許會有借鑑意義。
嘆了口氣,程子介舉步走向樓梯間,準備去樓上通知最後一個該通知的人。但還沒走兩步,就看到阿飛和阿木兩人抬著安少尉的輪椅從樓上飛奔下來,阿飛還大聲向樓門外喊著:「喂,喂,三位小妹妹,別跑那麼快。」
小淘氣不滿的聲音馬上在樓門外響起:「阿飛,說了好多次了,我不是小妹妹!」
輪椅上的安少尉顛簸著,無奈地苦笑道:「好,好。柳小姐,對不起,麻煩三位小姐等等我們。」
小淘氣的聲音得意洋洋:「還是我們沫沫懂事,來,我給你糖吃。」
夜嘯三人組同時嘆息一聲。阿飛和阿木把安少尉的輪椅放下,然後推著他出門去了。他們急著追趕小淘氣,沒有注意到程子介。所以他也不出聲打擾,靜靜地看完這一幕,無奈地笑著繼續向樓上走去。淘氣三人組活潑跳脫,一刻都安靜不下來,恐怕安少尉他們今後要吃不少苦頭了。
當然,這也是無奈之舉。只能希望嚴少將早日解決控制藥劑的來源,否則,這樣的局面怕還是會繼續下去。
二樓的病房區還是靜悄悄的。兩間病房內,那些傷兵都已經開始晚餐。程子介首先向他們大致講述了核電站的行動過程,在得知零傷亡完成任務之後,氣氛一下子歡騰起來。
程子介讓他們安心靜養,近期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之後,走向了崔哥那間單獨的小病房。房門開著,崔哥正斜倚在床頭,手中雖然捧著一碗湯,但是並沒有喝,而是一直看著房門,顯然已經從隔壁病房的聲音判斷出程子介來了。
她才是最期待程子介歸來的那個。對著崔哥詢問的目光,程子介暗自在心中嘆息一聲,硬著頭皮敲了敲房門,微笑道:「冰姐。」
「長官。」崔哥努力坐直了,把湯放在床頭柜上,盈盈微笑著答應一聲,卻並沒有主動詢問什麼。
「腿怎麼樣了?」程子介最後在內心掙扎了一次要不要告訴崔哥實情,然後給了自己確定的答案。
「托長官的福,鍾姐姐她們細心照顧,好得很快。長官坐啊。」崔哥也看得出來有些糾結。她很明白,這次程子介帶回來的是一個確定的答案。不管答案是什麼,都意味著以前那一點渺茫的幻想徹底消失。
程子介點了點頭,拉過來一把椅子在崔哥床邊坐下,看著她雖然身上帶傷卻仍然嬌艷如昔的面容,最後整理了一下思緒,盡力平靜地說道:「核電站的行動成功了。我們占領了主控中心和反應堆。沒有傷亡。華中尉帶著隊伍在守衛,明早我就帶技術人員過去。」
「我聽到啦。」崔哥開心地嘆息一聲,動人的眸子看著程子介:「長官一直這麼厲害,不管多難多不可能的任務,一出馬就搞定了。」
程子介苦笑著搖了搖頭:「冰姐,你過獎了。我只是運氣好罷了。這次其實沒怎麼打。那裡喪屍的頭兒和我們談判了……」
雖然沒有必要,但程子介仍然詳細地講述了行動過程,仿佛這樣能拖延一會兒時間似的。崔哥像其他所有人一樣,聽得難以置信。當程子介最後講完,一雙美麗的眼睛更是盯著程子介一眨也不眨。
「怎麼,冰姐覺得我是怪物啊。」程子介笑道。
崔哥輕輕搖頭:「當然不是,不過,這也太奇妙了……和喪屍談判,如果不是長官,誰能想得到啊……」
「嗯,所以我說是運氣好。」程子介收斂笑容,等氣氛平靜之後,輕聲道:「我也找到高曙光了。」
「嗯。」崔哥只是輕輕答應一聲,平靜得超乎程子介想像。但他敏銳的目光還是看到,崔哥的一隻手緊緊地抓住被單一角,纖細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發白。
所以,他又等待片刻,估計著崔哥心情平靜了一些,才有些含糊其辭地說道:「怎麼說呢……我也說不好,明天我帶你一起去看吧?」
「你找到的……肯定不是活人,對吧?」崔哥明顯對這個結果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抱著一些僥倖,盯著程子介的眼睛問道:「找到他的遺體了?」
程子介雖然心中難受,但仍然要打碎她這最後一點幻想:「不是。他也沒死。」
崔哥幽幽嘆息一聲,抬起眼帘看著天花板,手指也放鬆了下來。整個人都像一下子解脫了一般,聲音也終於帶上了真正的平靜:「我還想著,他能死得體面一點。是我天真了。他那樣的情況,肯定會變成喪屍的……」
程子介默然垂首,沒有回答。
安靜片刻之後,崔哥有些疲憊地看著窗外,聲音有些恍惚:「即然這樣,我就不必再去看他的樣子了,讓他在我心裡永遠保留最好的形象吧。不過有一點請長官幫忙:能不能幫他……解脫了?讓他真正地安息。」
沒想到崔哥竟然會和哈雷一樣選擇不去。當然,她的選擇也有道理。既然已經得到了曙光確實已經變成喪屍的消息,而喪屍又都是面目令人難以接受的形象,再看也是於事無補,只會讓自己心裡痛苦。所以她想要永遠保留著關於曙光最好的記憶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程子介糾結了起來。自己已經把消息帶到了,要就這樣結束嗎?這樣的話,崔哥也能徹底放下心理負擔,可以開始新的生活,而自己也可以嘗試和她展開一段新的感情。
那一夜她嘟起雙唇的樣子又一次在程子介眼前浮現。
如果就這麼結束談話,程子介應該很快就可以真正地吻上那雙動人的唇了。
至於曙光,它只記得冰兒,卻連所謂的冰兒是什麼都不明白,要糊弄過去實在太容易了。
這樣最好。很完美的解決方案。最現實,最少麻煩,對所有人,甚至對喪屍曙光都有好處。
任何理智的人都應該這麼選。
但是程子介嘆息一聲。這世界判斷如何行事不能只根據所謂的理智,不能只想著後果最有利益。
更何況程子介本就是一個單純正直的大孩子,還沒有像很多成年人,甚至同齡人那樣為了所謂的利益,為了所謂追求一個好的結果而自欺欺人。他知道,如果自己這麼做了,恐怕永遠都無法心安。曙光那至死不渝的,變成喪屍以後都能保留的,對崔哥深沉的情感從此就會永遠埋沒,再也不為人知。
這對他,對它,對她,都不公平。
如果這樣做了,就算自己和崔哥在一起了,又如何能真正面對那雙霧氣氤氳的眸子。
所以,程子介還是硬起心腸,輕聲道:「冰姐……可是,他還記得你。」
「什麼……?」崔哥渾身一震,曲線玲瓏的身體向著程子介斜傾過來,滿眼都是匪夷所思的目光:「你不是說他變成喪屍了?難道……不對。難道……難道他就是那個和你談判的喪屍頭子?普通喪屍沒有智慧的,對吧?」說到這兒,程子介聽見她的牙齒在咯咯作響:「只有有智慧的喪屍,才能說得上記得什麼,對吧?」
程子介又嘆息一聲,歉疚地說道:「對不起,冰姐。出發以前就該告訴你,但是我不知道行動結果會怎麼樣,就沒說。其實,他沒有變成那個喪屍頭子。」說道這兒,頓了頓,終於有些艱難地開口了:「他就是那個大高個兒。你在偵察資料中上也見過的,幾層樓高的喪屍,這次也和我們一起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