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不知道他無比信任的前男友正在地球儀上鍛煉身體,像戚言不知道他的心上人正在電梯裡扒門縫。前者以為後者正披荊斬棘,後者以為前者正驚恐懵逼。
尤其燈剛滅的那個剎那,戚言差點腦袋一熱跳下去往電梯口沖了。
幸而地球儀再次轉動。
「什麼情況——」樓外傳來趙鶴的呼喊。
突來的黑暗讓正在蘋果樹上高歌的熱血男兒也措手不及,而且剛才雖賣力誘敵,可也能聽見大廳里戰友們吱哇亂叫的聲音,現在忽然隨著停電都沒了,無邊的寂靜里,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趙鶴,也有些恐慌。
「停電了!」戚言的聲音順著大敞的正門飄蕩出來,「外面都停了嗎——」
趙鶴連忙抬頭眺望,視線所及皆是黑暗,極遠的地方好像有光,但也分不清虛實,只能謹慎地回答:「院系樓這邊都停了,生活區那邊不能確定!」
說完他又不放心地追問一句:「你們都沒事吧!」
樓里頓了一下,才答:「宋斐和何之問在電梯裡——」
趙鶴崩潰:「要不要這麼點背啊!」
闖入格物樓之後儘可能乘坐電梯,實在不可行再去衝擊樓梯是他們原定的戰術計劃。雖然無數的安全小常識里都提示人們,發生緊急情況切不可乘坐電梯,但一來物理院老師辦公區在頂樓十二層,正常情況下一口氣爬十二樓都得累夠嗆,何況還不知道樓梯里有多少喪屍,如果少了還可以搏一搏,如果多呢,憑他們幾個,能衝到一半都是開了掛的。面對未知情況,他們不能賭,也輸不起。其次,這位物理老師的辦公室在電梯間一出來的右手邊,距離極盡,如果電梯可行,哪怕出來之後需要面對堵在外面的喪屍,也比一口氣沖十二樓勝算大得多。
然而千算萬算,誰也算不到停電啊。況且電梯從一層到十二層才多少秒,這得是多精準才能正好卡住時間!
「別說其他了,我這邊還有八個,你再堅持唱幾段——」戚言已經慢慢適應黑暗,借著月光,可以依稀辨認出哪裡是窗,哪裡是門,哪裡是電梯,以及仍守在下方的喪屍們。
「你一個打八個?!」趙鶴震驚,更讓他震驚的是這種戰局裡戚言還能從容地跟他喊話?
「我沒打,」戚言只得把戰術布置得更直白,「我需要你把它們都引出去!」
「ok!」趙鶴完全清楚了,既然需要自己誘敵,必然廳里戰友已尋到藏身之處,「你躲著別出聲,做好持久戰準備!」
戚言明白趙鶴的意思,這種誘敵法的不確定性是很大的,有時候一嗓子能把喪屍都吸引過去,有時候喊破喉嚨人家也不感興趣,但:「不行,我沒時間了!」
趙鶴有聽沒懂,快急死了:「你到底在哪兒呢!」
「地球儀上!」
「……」
隔行如隔山,生物系同學的戰術思維太難懂了,眼看原本圍在自己樹下的喪屍也因戚言呼喊有回流之勢,趙鶴也顧不上深入探討了,他做好自己,咋咋地吧!
洪亮的男聲再度劃破夜空。
細碎月光里,少年獨處高樹,眾人樹下仰望,儼然露天音樂節的架勢。
地球儀下被戚言呼喊吸引後進來的三個喪屍,在歌聲中遲疑片刻,又轉身遊蕩出去了。可原本瞻仰物理先驅雕像的那五個,仍不為所動。
戚言也沒打算坐以待斃,既然不走,他乾脆一手扒住球體表面,一手握槍,能捅一個算一個。
然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捅喪屍,趴在地球儀上的身體會給球體一個反作用力,幾槍下來,球體竟連續轉動起來!戚言這叫一個崩潰,為保持平衡,只能一直向前爬動,槍頭還得不停歇地撲撲捅,戰鬥之艱難真是聞者傷心,畫面之優美真是見者流淚!
一曲完畢,大廳這邊才捅廢一個,還有四個虎視眈眈,而一邊健身一邊打喪屍的戚言早已氣喘吁吁。
「繼續唱——」
「我他媽嗓子都啞了你到底行不行——」
事實證明戚言很行,因為他不光能給出五行缺球這麼彪悍的理由,還為提升歌曲吸引力指明了方向——
「不是聲音大好用,節奏,情感,都很重要!」
趙鶴覺得戚言在忽悠他,要說節奏重要他信,因為幾番交手下來都能感覺到,越是節奏明晰的神曲,越招喪屍喜歡,或許它們體內也殘留著對節拍追隨的本能,但情感是什麼鬼!
「快點吧,我支持不住了!」
戚言不是輕易說自己不行的人,一旦說了,是真到了最後關頭。如果他還不能成功,估計戚言真的只能跳下來以少戰多了。
趙鶴努力回憶宋斐誘敵時的演繹——對方是被兩個武生班公認的,牽制能力no.1。哪怕同樣一首歌,他唱和別人唱對喪屍的吸引力都不一樣,是這麼神奇。
所以宋斐唱歌時候什麼樣?
飛快在腦海里閃回,終於,一個清晰的身影被提取出來——陶醉,投入,情感充沛,恣意縱情!
深吸口氣,趙鶴再度開唱。這一次他不拼音量,不粗暴嘶吼,只帶著飽滿的情感,讓潮水般的記憶將他和喪屍們一同擁抱。
「我深深的著你~~你卻著一個傻逼~~傻逼卻不你~~你比傻逼還傻逼~~」
「哦~~你還給傻逼織毛衣~~」
月光像舞台射燈,將樹上的趙鶴照得憂鬱而深情。
有故事的男人最迷人。
戚言奇異地目送地球儀下方又兩個喪屍隨歌聲而去,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四兩撥千斤。靜謐的夜裡,無需嘶吼,歌聲便隨風入耳,有時候用力過猛,不如動之以情。
至於趙鶴到底有沒有過這樣一段辛酸戀,那是別人的故事了。
瞅準時機,戚言忽然停下與旋轉球體的對抗,順著地球儀的轉動便從善如流落到了石雕底座上。雖沒離開但也被歌曲分了心的喪屍慢了半拍,等到想伸手抓戚言的腳踝時,後者已經一槍穩穩戳進了其中一個的眼睛!
借著戳進去的力道,戚言直接將喪屍向後頂到一米開外,猛然抽槍,喪屍踉蹌著坐到地上!
而同一時間,另外一個喪屍已經摟住他的雙腿,眼看著要啃上來!
戚言抬起膝蓋猛然擊向喪屍面部!
喪屍卻絲毫不鬆手,甚至直接啃上他的膝蓋!
戚言來不及掙脫,膝蓋被啃個正著!萬幸屈膝狀態下的膝蓋皮肉極度緊繃,喪屍最終只咬住了他膝蓋處的褲子布料。
但那種牙齒隔著布料划過膝蓋的感覺還是清晰得駭人。
喪屍一時分不清是否啃到了肉,仍在用力撕咬著。
戚言瞅準時機一槍戳進對方後腦!
先前倒地的喪屍已經爬起來重新撲來,戚言一腳,將仍抱著自己膝蓋的喪屍屍體踹向對方。
撲來喪屍被同伴屍體撞了個結結實實,一時行動受阻。
戚言敏捷跳下來,並正好落在它的身側,抽出別在腰間的已用食堂磨刀石磨尖銳了的金屬筷子,穩准狠地刺進對方太陽**。
兩具屍體一同向地面倒去,戚言眼疾手快地伸出胳膊,在最後關頭將之雙雙拖住,繼而慢慢放到地上。
大廳里終於徹底安靜,月光清冷,恍如幽冥。
緊閉的電梯金屬門被月色覆上一層幽暗的光澤。戚言知道宋斐肯定不會在這扇門之後了,因為電梯門閉合後他清楚看見了數字的攀升,可還是不由自主地看了那門一眼,好像這樣能讓自己更安心些。
停電之後,並沒有轎廂墜落到地面的巨響,所以宋斐他們暫時應該是安全的,至於電梯究竟停在哪一層……
戚言眯了下眼睛,握緊槍桿,悄無聲息地向樓梯方向移動。
樓梯處比預想得要空蕩許多,戚言輕而易舉抵達二樓,走廊里竟看不見半個喪屍身影。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在走廊地面形成斑駁光影。
然而越是這樣,越讓人不安。
戚言貓下腰,貼牆來到第一間教室外面的窗戶根底下,繼而將頭稍稍露出來一點,以最快的速度向教室內張望,又飛快縮回。
一無所獲。
光線太暗了,隔著窗戶,教室里只有黑洞洞。
戚言咽了下口水,不再糾結教室內是否安全,沒有喪屍也好,坐滿喪屍也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貓下腰,他緊緊貼在窗戶根底下,一點點朝著走廊前方的電梯口行進。
一間教室。
兩間教室。
三間教室。
移動雖然緩慢,但成效顯著,再越過一個教室,能抵達電梯口!
戚言極力壓抑著既興奮又忐忑的情緒,人已來到第四間教室門外。這間教室開著門,戚言只能先靠在一側穩了穩呼吸,覺得準備緒,這才動身想以極快的速度越過這扇門。這樣萬一裡面有喪屍,也未必能夠注意到這黑暗中一閃而逝的人影。
然而他剛動一下,身體還沒真正向前,門內忽然走出來一個喪屍!
戚言差一點驚叫出來,用盡全身力氣才穩住前傾的身體,可鼻尖還是蹭到了喪屍的褲子側線。
好在這剮蹭輕到似有若無,除了戚言驚出一身冷汗,喪屍卻毫無察覺,繼續悠哉地向前遊蕩而去。
從背影身形穿戴打扮還有頭上的地中海判斷,這應該是位計算機學院的某位老師。
戚言忽然反應過來,屍潮爆發的時候正值周末,院系樓里既沒有課,也沒有用來當成四六級的考點,所以這棟樓里頂多是有一些自習的同學,或者周末還來加班的老師。而格物樓又是所有院系樓里最遠的,即便想自習,多數同學也會選擇文博樓——雖然藝馨樓和魯班樓也算近,但一個幾乎沒有自習室,全是舞蹈室、畫室、音樂教室、雕塑教室等等,一個自習室倒是有,但你能不能找到,或者自習完了能不能趕在飯點之前走出樓,都是個問題——所以這裡人少,感染成喪屍的也好,似乎說得通了。
隨著喪屍漸漸走遠,戚言長舒口氣,一個閃身越過門口,電梯已近在咫尺!
鐺啷啷——
誰他媽在地上扔了一個空易拉罐!!!
戚言簡直要瘋,遠處更是傳來急速的腳步聲——那位老師又回來了!
戚言瞬間貼緊牆壁,握住槍,眼睛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黑暗盡頭漸漸浮現地中海喪屍狂奔的身影。
戚言屏住呼吸,只等老師來到面前殊死一戰!
喪屍逼近了。
更近了。
到面前了!
越過去了!!!
呃,咦?!
戚言錯愕地看著老師如一陣風卷過自己的面門,又毫不留戀地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盡頭。不知道是自己太沒有魅力,還是對方有更高層次的追求。
不過略一思索,他明白了。
喪屍的視力並沒有進化,這也是他們最初會選擇在霧霾天和夜裡行動的原因之一。而在眼下這種極暗的環境裡,除非大腦給出「有獵物躲在暗處」的指令,否則單憑對聲音的本能而行動的喪屍,在循著聲源的快速奔跑中,忽略掉黑暗中因為花露水而沒剩下多少人味的他,也並不是不可能。
所以說老天爺是公平的,絆了他一個易拉罐,又讓他躲過一劫。
一打一戚言不懼,但要是教室里還有喪屍,被打鬥引出來,他死定了。
小心翼翼躲過肇事的易拉罐,戚言飛快來到電梯門口。可這種情況下根本不能出聲喊或者拍門,戚言心急如焚,忽然靈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