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毅並非是不知兵,也不是不知人,他讓元暉業去守考城,是做過深切考量的。
考城的地勢非常特殊,環城四面被水包圍,守城的士兵只需要在城牆上射箭,就可以擊潰來犯的敵人。
元暉業所帶領的五千人來自各個豪族的護院家丁,號令不齊,人心渙散,但是他們武藝還是過關的,要不然也不會被這些大家族收為護院家丁。
所以奚毅才讓元暉業帶著這群中看不中用的護院家丁去守考城,唯一讓人放心不下的就是元暉業本人了,可是洛陽確實沒人可以派了。
元暉業也是領兵打過仗的,剛啟程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急行軍到了考城,元暉業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無他,元暉業自以為憑藉天險,量陳慶之區區七千人馬如何攻克考城。
之前長途行軍的勞苦,元暉業一下子放鬆來又忍不住想要飲酒,他立刻派遣親隨去搜羅美酒,整日都在守備府內大罪。
而隨著元暉業來到考城的這群護院家丁們本來也都是良莠不齊的不良人,主帥放縱後軍紀迅速渙散了下去,在搶劫了考城百姓之後,他們還覺得不夠,又偷偷出城搶劫四方鄉民。
考城豪族宋氏原本是想要報國的,他們聽說陳慶之攻克睢陽後,自募鄉兵千人保護鄉里。
但是元暉業的部眾在搶劫的時候被宋氏的子弟兵揍了,他們反而向元暉業告狀,說是宋氏要聚兵謀反,將考城獻給陳慶之。
元暉業已經喝的醉醺醺的,聽到手下告黑狀後大怒,下令將考城內做官吏的宋氏子弟都處死吊在城牆上。
這下子更是大大得罪了本地豪族,等到陳慶之抵達考城前的時候,潛藏在鄉野的宋氏子弟兵立刻找到陳慶之,說願意協助陳慶之攻克考城。
陳慶之親自見了宋氏家主,並且將他引薦到皇帝元顥面前。
元顥聽說有人投靠他大喜過望,立刻對宋家封官許願,官職不要錢的送了出去。
宋氏更是感激,向陳慶之獻策,以家傳的浮壘之法攻城。
原來宋家只是地方豪族,也只能做一些州縣裡的小官,所以家族世代經商。
河南地區水網縱橫,為了商隊通行,所以宋家擅長用牛皮製作簡易的浮橋,商隊就用這種方法渡河。
考城雖然四面環水,但是水並不深,只要用浮壘士兵就能抵達城下,那就可以攻城了。
陳慶之大喜,宋氏又召集了被元暉業禍害的本地豪族,他們宰殺牛羊製作浮壘。
而考城內的元暉業日夜大醉,隨他來的士兵也只想著搜刮,竟然連夜間巡防的斥候都沒有。
陳慶之抓住了機會,命令精銳士兵在夜間在水上捆綁浮壘,一夜之間竟然建造了起了五座浮壘!
等到天亮之後,陳慶之立刻發動總攻,七千白袍兵跨過浮壘,衝到了城牆下,這時候元暉業還在醉夢之中。
等他被親隨搖醒的時候,南面的城牆已經被攻陷了。
楊忠背著刀,從南面城牆上率眾先登,他第一個跳上了城門,守城的士兵甚至沒來及的反應,就被楊忠砍掉了腦袋。
楊忠揮舞大刀,在城牆上殺出了一個豁口,更多的士兵從這個豁口爬上城牆,南面城牆很快陷落。
一面城牆陷落,元暉業這些雜牌軍更是沒有戰鬥的意志,他們全部都聚集在西面的城門,鬧著要打開城門逃跑。
元暉業終於酒醒了,他提著劍來到了西門,斬殺了幾個帶頭的士兵,然後說道:
「敵人比我們多,又有騎兵,出城能跑得掉嗎?」
「這些日子你們在考城劫掠,周圍的豪族百姓都恨你們入骨,你們能跑回洛陽嗎?」
眾士兵也覺得元暉業說的有道理,在他的勸說下拿起武器再戰。
元暉業親自指揮,一度奪回了南面城牆大半,但是當那個美髯的南梁白袍猛將楊忠再次加入戰場,元暉業的部眾又很快潰敗下去。
這時候東面城牆也已經告破,而考城內的百姓也開始譁變,數次衝擊城門,最後將北門打開。
元暉業知道大勢已去,只能向陳慶之投降。
元顥大喜,元暉業是第一個投降的宗王,元顥大筆一揮又封他為安順王,還給他增加封邑和待遇,又將元暉業的部眾收編,作為自己的天子親衛。
——
武川。
第一次六鎮之亂後,武川城已經廢棄,曾經北境六鎮最繁華的城鎮,如今只剩下殘垣斷壁。
蘇澤也有些唏噓感慨,當年自己出征六鎮,就曾解過武川之圍,沒想到這麼幾年過去,武川城都已經不存在了。
蘇澤故地重遊,卻不是為了傷懷的,他在武川等了三天,草原各部的使者果然如期而至了。
最先到的,反而是柔然的使者。
畢竟攝政的是壽陽公主,對於蘇澤會盟的請求,壽陽公主立刻派遣郁久閭婆羅門來參會。
在草原多年,壽陽公主也已經不是當年蘇澤護送和親時候那個小白兔了。
她知道這一次會盟定然是蘇澤打壓草原各部的會議,所以派遣的都是對自己兒子汗位有威脅,或者對自己統治不滿的貴族頭人。
到時候他們簽訂的盟約,就會成為柔然內部討伐的對象,自己再利用可賀敦的身份,削弱他們的勢力。
突厥人是第二批到的,突厥首領之子阿史那土門帶領五百突厥白狼騎兵來到了武川,這些騎兵都是甲冑俱全,而且甲冑樣式很奇特,融合了東方和西方的鑄造特點,馬也很精銳。
突厥人也很清醒,柔軟和高車的衰落,是在中原王朝打擊下衰落的,或者說柔然和高車,都是被蘇澤打殘的。
以蘇澤的實力和威望,如果自己不來,恐怕就是聯合柔然和高車一起打自己了。
阿史那土門的態度十分恭順,他自陳是來請罪的,帶來的白狼騎兵也是來助戰的。
高車人是最後來的,但是來的是高車王彌俄突。
高車王是和蘇澤正面作戰過的,最是知道蘇澤的厲害,他同樣也帶了五百高車騎兵。
大人物都來了,草原上其他部族也都來人了,有不少都是首領親自過來。
就這樣,草原來了零零星星兩千多人,
三月初五,蘇澤以皇帝的名義,在武川為盟,卻沒有立刻召開草原大會。
因為鮮于阿胡動了。
在蘇節的不斷挑釁下,鮮于阿胡終於決定從平城起兵,在白道出口和蘇澤會戰。
鮮于阿胡也是沒辦法了。
他有十萬人,蘇澤只有五千,他當然知道拖下去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他拖不了。
鮮于修禮死後,鮮于阿胡這部流民軍算是游離於葛榮的半獨立勢力。
雖然鮮于阿胡得到了葛榮的冊封,但是賞賜並不豐盛,他手下的很多將領也沒有得到了「大齊」的封賞。
而鮮于阿胡也是從富庶的河北地區,主動退到貧瘠的恆州地區的。
恆州雖然是北魏起家的地方,但是和河北中原之地沒得比,鮮于阿胡為了安撫部眾,就連北魏皇陵都盜開了,用陪葬的金銀賞賜部將,還是得不到他們的歸心。
想要築白道城,手下工匠,鮮于阿胡也沒有這個組織力。
想要一路守衛要塞,結寨打呆仗消耗蘇澤的部隊,部下根本不願意吃這個苦。
甚至鮮于阿胡要出征,都不放行將部將留在平城,他擔心哪個部將獻城投降。
鮮于阿胡只能用最蠢的辦法,同時也是蘇節反覆說的那個辦法。
帶領全部兵馬屯兵於白道出口,和蘇澤決一死戰。
只有將所有的兵馬都看在自己眼皮子下,鮮于阿胡才有安全感。
如果贏了,鮮于阿胡威望大增,日後就有一方諸侯的命了。
如果輸了就輸了吧,總比被人割了腦袋當功勞強!
而且十萬對五千,優勢在我!
鮮于阿胡派遣使者向蘇澤通知決戰時間,又將蘇節從大牢中帶出來,親自待在身邊,他要讓蘇節親眼看著他擊敗蘇澤。
在接到了鮮于阿胡的戰書後,蘇澤對身邊,從五原帶來的獨孤信韋孝寬說道:
「吾事成也。」
接著蘇澤對獨孤信下令道:
「你帶著五原兵馬,領著這幫草原人在後方看著,本郡公不用他們上陣,若有異動的直接絞殺。」
「唯!」
獨孤信領命而去,蘇澤又對身邊協助處理民政的韋孝寬說道:
「尋找武川廢棄的鐵冶,讓突厥人熔煉武器,給本郡公打造兵刃。」
「讓突厥人打造頂端帶鐵的棒子,配發給前線衝鋒的騎兵。」
蘇澤簡單表述了一下,韋孝寬立刻說道:
「郡公所說的可是殳?」
蘇澤點頭說道:
「就是此物。」
殳就是古代棍棒兵器的稱呼,到了漢代變為禮器。所謂的「執金吾」,其實就是執金「殳」,其實就是拿的這個東西,這是在皇帝身邊手持棍棒狀權杖的禮儀性武官。
「郡公為何要造此物?」
「騎兵作戰,再鋒銳的刀刃也會卷刃,不如此物方便。」
「唯!」
韋孝寬只感覺到了這句話中蘊含的森森寒意。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