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家和宇文家是世交,聽說了宇文洛生和宇文泰兄弟被俘後,賀拔兄弟就立刻找上了爾朱榮,他們狠狠的誇了一頓宇文洛生,請求爾朱榮寬恕他的罪行,將他招募到麾下。
爾朱榮未置可否,等到賀拔兄弟走後,又喊來了高歡。
爾朱榮端坐在葛榮的御座上,釜口之戰後,爾朱榮在整個集團內的威望更上一層樓,高歡都感覺自己被一頭猛獸注視著,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差池。
「宇文洛生是你抓的,如何處置他,你有什麼想說的?」
高歡小心翼翼的盤算著,他不明白爾朱榮的心思,試探性的說道:
「宇文兄弟在六鎮人中威望頗隆。」
聽到這句話之後,爾朱榮似乎有些不悅的說道:
「賀拔兄弟剛剛來過了,就是來給宇文洛生求情的,賀六渾,你也是六鎮人,你怎麼看?」
這下子高歡大概明白爾朱榮的心思,他立刻說道:
「臣覺得,為了收攏叛軍中的六鎮軍心,應該留著宇文洛生。」
高歡說完就低下頭,但是他依然在感受大殿中的氣氛。
高歡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爾朱榮麾下,最大的勢力自然就是一群爾朱家的嫡系勢力。
除此之外,也有爾朱榮這些年來整編收攏的六鎮人。
六鎮人中,自然也分出了武川派和懷朔派。
武川派的領頭羊自然就是賀拔三兄弟,三兄弟都是猛將,也得到爾朱榮的重用,賀拔度拔又是當年襲殺衛可孤的忠義之士,在六鎮人威望很高。
宇文肱是賀拔度拔的戰友,也都是武川人,宇文洛生如果也加入爾朱榮麾下,那武川派就徹底壓在懷朔人頭上了。
這也是司馬子如提醒高歡的。
所以高歡一見爾朱榮,就說明宇文洛生在叛軍中的威望。
高歡繼續說道:
「大將軍,宇文洛生在葛榮軍中內部威望頗高,臣俘虜他的時候,還有數百近衛願意為他效死,如果不是他主動投降,怕是還要一番血戰。」
「不如饒了宇文洛生一命,也好收攏六鎮人心。」
高歡對爾朱榮的性格已經很了解了。
世人都說爾朱榮桀驁,但是高歡清楚,爾朱榮並不是桀驁。
爾朱榮只是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這天下唯一能入他目的,也就是他那兩個結義兄弟了。
爾朱榮並非是不愛才,但是前提是這個人才是爾朱榮需要的。
一旦這個人才妨礙到他的計劃,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殺死。
因為爾朱榮不在乎。
葛榮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
爾朱榮不在乎你河北叛軍的想法,葛榮投降也就殺了,剩下的河北叛軍如果因為葛榮被殺再次反叛,那就重新鎮壓了再說!
當高歡不斷的說明宇文洛生在武川人當中的威望,爾朱榮就更動了殺心。
「知道了,你和宇文洛生有舊吧,這幾日你多去探望探望他吧。」
「唯。」
——
爾朱榮並沒有虐待宇文兄弟,反而對他們頗為優待,每日在監牢中都有不少爾朱榮麾下的武川舊人來探望,就連賀拔兄弟都來了好幾次。
賀拔兄弟不停的勸說宇文洛生加入爾朱榮麾下,又講了爾朱榮不少的事跡。
宇文洛生總算是從精神衝擊中恢復了過來,他已經接受了葛榮被殺的結果,也逐漸接受了賀拔兄弟的勸說,若是爾朱榮真的招降他,他也願意歸降爾朱榮。
畢竟對於任何一個六鎮人來說,都無法拒絕爾朱榮這樣的主公。
宇文泰和宇文洛生關在一起,但是看到兄長逐漸恢復了起來,宇文泰卻愁容滿面。
見到宇文泰這幅樣子,宇文洛生說道:「黑獺,賀拔兄弟已經說了,日後能繼續在大將軍麾下效力,也不算辱沒了父兄相傳的一身武藝,你為何還在發愁啊?」
宇文泰嘆息說道:
「我擔心的是兄長您啊。」
「?」
「賀拔兄弟越是誇讚兄長,兄長就越是危險。」
宇文洛生實在是沒有什麼政治天賦,不明白弟弟的意思,就在這個時候,獄卒又來通報,高歡也帶著酒肉來探望宇文洛生兄弟了。
宇文洛生非常的高興,高歡放下酒肉後,對著宇文洛生說道:
「宇文郎,昨日我也在大將軍面前替你美言了幾句,又說起宇文伯父的舊事,大將軍也誇讚你們父子的勇毅。」
聽到這裡,宇文洛生感激的說道:
「多謝高郎相助!」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敘舊,說起了六鎮許多舊事,又生出不少的感慨,但是宇文泰卻一言不發的坐在邊上,也不和高歡搭話。
可是等到高歡離開後,宇文泰突然哭出來說道:
「兄長,高歡要害您啊!」
宇文洛生驚訝的說道:
「當日若不是賀六渾,我等已經死在戰場了,今日他又在爾朱將軍面前為我兄弟說話,為何要這麼說?」
宇文泰說道:
「賀拔兄弟誇讚兄長,那是賀拔家和我們宇文家有舊,高歡一個懷朔人也誇讚兄長,這就是捧殺兄長。爾朱將軍要收編六鎮軍心,又怎麼能容得下兄長?」
宇文洛生的說道:
「黑獺,賀六渾非是這樣的人啊。」
宇文泰嘆息說道:「人是會變的,當年高歡在陛下麾下的時候,兄長也未曾與他恩情。」
宇文洛生將信將疑,但是如今他人在牢獄中,也只能等著爾朱榮的裁決了。
宇文泰果然是一語成讖,等到傍晚的時候,就有爾朱榮身邊的親衛來牢房傳來軍令,爾朱榮下令誅殺宇文洛生!
宇文洛生如遭雷殛,但是親衛又傳來另外一道軍令,赦免宇文洛生的弟弟宇文泰,宇文一族的其他子弟也不受牽連。
宇文洛生恢復了過來,他面對哭泣著向自己叩首的宇文泰說道:
「悔不該當時不聽黑獺之言,宇文家就交給你了。」
說完這些,宇文洛生倒是也不負六鎮豪傑之名,坦然跟隨使者走出監牢,慨然就戮。
宇文泰在監牢中嚎哭了半日,一直到了獄卒將他送出監牢,宇文泰這才擦乾了眼淚。
自六鎮之亂後,曾經人丁興旺的宇文家,如今只剩下寥寥數人了。
長兄宇文顥保護父親戰死,父親宇文肱和二兄宇文連也戰死,宇文洛生被爾朱榮處死,想到這裡,宇文泰又是悲從中來。
這時候宇文泰見到了身穿孝服的宇文護,只見到宇文護小臉上也站滿了淚痕,但是見到宇文泰還是裝出一副堅毅的樣子。
宇文泰看著這個侄子,拉著他的手說道:
「阿護,宇文家就剩下你我了。」
宇文護也彷佛一夜之間長大,他反過來安慰宇文泰說道:
「么叔,只要宇文家血脈未絕,父祖的血就不會白流!」
宇文泰聽到侄子這麼說,也連忙振作起來,他對著宇文護說道:
「帶我去賀拔兄弟府上,我要請求大將軍容我收斂兄長屍骨,為兄長在鄴城守孝。」
——
帶著皇帝和胡太后逃難途的奚毅,接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爾朱榮擊敗了葛榮,已經進軍鄴城,河北已經是囊中之物。
壞消息是元天穆在汲郡被邢杲夜襲營地,軍中又傳出洛陽已經丟失的流言,元天穆大敗,也已經逃回了河內,馬上就要和奚毅會師了。
在逃亡途中,奚毅倒是和皇帝元子攸的關係不錯,奚毅拿著這兩個消息和元子攸商議。
這一勝一敗兩個消息,元子攸都沒有露出太多的表情,這倒是讓奚毅有些敬佩這位小皇帝,沒想到這位倉促立的皇帝,竟然還真有一絲皇者的風範。
「陛下,如今河內各方立場不明,我們何去何從,請陛下定奪。」
「奚公,朕不懂這些,大將軍出征前將朕託付給您,您一定能護朕的安全,全聽您的就是了。」
奚毅又生出對元子攸的好感,兩人商議了一番,決定還是繞過河內那些實力派,直接找元天穆匯合,再等待爾朱榮那邊的命令。
而此時,南梁兒皇帝元顥洛陽城中派出的使者們,也來到了河內地區。
這些使者都是元顥的近臣,一向囂張跋扈,到了河內也是敲詐地方。
其中河內地區最大的一股勢力,是沛郡王元欣。
元欣在迎接了洛陽時候後,詢問手下:「元顥身為元子攸的堂兄弟,如果他做皇帝也勉強能算社稷不移。我觀察當今時局,認為不如先投靠元顥,你們覺得怎麼樣?」
在座之人聞言全都大驚失色。
元欣手下的屬臣,河東崔氏的崔光韶立刻表示反對:
「元顥是依靠南梁起家的,我們投靠他就等於跟從了賊臣亂子!如果大王一定要投靠元顥,請恕我等不能跟從!」
崔氏在河內地區勢力很深,元欣也不敢冒著手下的反對去投靠元顥,只能先囚禁了元顥的使者。
等到了爾朱榮一戰而滅葛榮的消息傳來,元欣這才慶幸自己聽從手下,沒有投靠洛陽朝廷。
他立刻斬殺了元顥的使者,表示和洛陽朝廷勢不兩立。
在鄴城的爾朱榮也得知了元天穆在汲郡兵敗的消息,派遣高歡帶領兩千騎兵南下支援元天穆,再攻汲郡。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