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三年,七月十五。
葛榮在定州自稱天子,定國號為齊,建年號為廣安。
葛榮又召集各路義軍領袖齊聚定州,宣布設置百官,封賞諸將。
在燕州上谷起兵後,迅速占據了整個幽州的杜洛周也應邀前往,各路義軍的首領也都對葛榮稱臣,靠著對官軍致命一戰的餘威,葛榮終於整合了整個叛軍的力量。
定州治城中山城被定為國都,建制之後總算是有了點樣子,守城的兵丁都發放了類似的軍衣,不再和剛起兵那時候一樣像個草台班子了。
高歡一行人也從鄴城出發,趕往中山城參加登基大典。
在距離中山城不遠的亭驛中,眾人正在做最後的休整。
今天天色已經晚了,高歡還是決定明日清晨再啟程。
亭驛的驛長姓徐,在河東動亂前就是驛長了,前幾年不太平就拋下了驛站返回家中,今年世道安穩了一點又重新回到了驛站。
不過葛榮顯然準備登基建制,但是構建一個官僚體系是個相當複雜的事情,葛榮也只做過定州的別駕,將一個大齊朝堂湊齊都很困難了,自然也顧不上驛站系統。
所以這個亭驛的身份很奇怪,說它是個官驛,根本沒有官府管理,大齊的官府就沒有管理驛站的系統。
說他是民營的?但是因為這裡之前就是官驛,所以很多前往中山的函使都會在這裡停留,一些前往中山的將領官員也會在這裡投宿,甚至比以往是北魏官驛的時候接待的官還多。
而大齊的官制也是非常的混亂,各種類型的將軍號隨意封賞,在葛榮登基之前就有了一堆各種各樣的將軍,也沒人能說清楚哪個將軍更尊貴些。
這一次趕往中山參加登基大典的各路「將軍們」,都蜂擁擠進了這家驛站,然後為了爭最好的房間甚至打的頭破血流,高歡不願意高調,所以就帶著眾人住在了驛站的側廂房中。
竇泰對此非常的不滿,他認為自己在南邊又是抵擋元延明,又是團結冀州的士人百姓,算是給葛榮立下了功勞。
可那些參加了五鹿之戰的小將,有些只是在旁搖旗吶喊,竟然也得了將軍頭銜,甚至還自比在高歡的功勞之上。
住宿下來後,竇泰終於忍不住道:
「將軍!這一次天子總要封你個國公噹噹吧?」
高歡先是苦笑,接著又是搖頭,司馬子如知道高歡的心思,呵斥竇泰說道:
「阿泰!得了國公頭銜又如何?最重要的是這次能返回鄴城。」
竇泰不解的說道:
「什麼?連鄴城都不讓我們回了?」
高歡搖了搖頭,這次前往中山之前,高歡將自己的姐夫尉景留在了鄴城,還將自己在冀州訓練的核心部曲也都交給了尉景。
一旦葛榮讓自己移鎮,好歹要將這些最親信的部曲帶出來。
高歡很清楚,當年葛榮就是推翻了鮮于修禮上位的,所以對於地方實力派非常的提防。
比如高歡的老上司杜洛周,葛榮多次下令讓他來定州,但是杜洛周在五鹿之戰前都不聽從葛榮的調派,一直到元深戰敗後,杜洛周才不情願的前往中山,參加葛榮的登基大典。
就算是這樣,杜洛周對於葛榮也非常防備,不僅僅帶來了兩千燕州精騎,還將家眷和部將都留在了燕州。
高歡自從擊敗了元延明之後,在冀州聲望也是與日俱增,不僅僅得到了冀州本地士族一定的支持,還得到了高敖曹來投,這一次前往中山,高歡也將高敖曹一併帶了過來。
高歡也成為了被葛榮重點提防的地方實力派之一。
實際上高歡本來也是不想來的,他對於葛榮很了解,知道這個人心胸並不寬廣,並不是能容人的人。
但是杜洛周都來中山了,他也不得不來。
高歡不由的嘆氣,雖然葛榮已經在籌備建制了,但從這個驛站就可以看出來,整個「大齊」依然是個草台班子。
這就是起義軍的無奈了。
大家都是起兵反魏的,甚至對於杜洛周來說,你葛榮起兵的時間還要比我晚,憑什麼你能當皇帝?
就是因為你的拳頭最大?
那作為拳頭最大的葛榮,是不是也要提防手下出現比自己拳頭更大的?
當整個集團都是互相提防,上層打壓下層的時候,那能夠凝聚一心就見鬼了。
而大家當做你是一個草台班子,也不會因為有沒有建制而改變評價,至少對於河東三州的士族來說,葛榮依然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
不過亂世之中,也不乏投機者。
第二天醒來,高歡從亭驛起來趕路,卻又發現一支衣著明顯和其他義軍不同的隊伍。
這支隊伍的馬也都是上等的好馬,絕非高歡這種窮苦出身一點一點攢下的雜馬,而且所有護衛都衣著一致,這都說明這不是普通的義軍。
高歡找人打聽,原來這是剛剛投靠葛榮的青州義軍首領邢杲。
高歡一愣,他也聽說過邢杲,和高歡他們這些六鎮人不同,河間邢氏是北魏的乙等姓氏,也是河北響噹噹的豪門。
邢杲是在六鎮起義後,從老家遷往青州的,他們這些被迫背井離鄉的河東士人僑居他鄉,也受到了青州本地豪強的歧視和打壓,就如同當年六鎮遺民到河東被他們打壓的那樣。
邢杲於是在青州揭竿而起,迅速占領了半個青州。
而這一次葛榮登基,邢杲也親自前往中山表示歸附。
一個河東的乙姓大族大張旗鼓的願意歸附葛榮,這也是一個相當具有標誌性的事件。
高歡昨天剛認定了葛榮還是個草台班子,今天就被打臉。
他看著鮮衣怒馬而去的邢杲親衛,只能說道:
「亂世之中,龍蛇並起,到底誰是真龍,誰是為真龍前驅,誰又能看的清楚呢?」
接下來高歡進入中山城,葛榮將運來的州府改造成簡易的皇宮,也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五色土,在城外壘起土丘用來登基的時候祭天,又命令抓來的繡娘縫製龍袍。
不過百官服制是來不及了,只能用前朝的舊服,高歡也領到了一套武將的官袍,加上一頂貂蟬冠。
禮官、樂手也同樣緊缺,整個「大齊」甚至都找不到一個能操辦登基典禮的人,但是幸運的是來參加登基大典的人也不知道真正的登基大典是什麼樣子。
最後整個大典倒是熱鬧有餘,莊重性不足,甚至連葛榮的龍袍都有點不合身。
但是好歹咱大齊也是建制了!
葛榮接下來就是建立六宮,又下令在中山營造宮殿,此外還要建立七廟來祭祀祖先。
最後才是眾人最關注的論功行賞環節。
創新的各種雜號將軍大家還是不認,最後葛榮也只能走回北魏的老路,繼續設置四鎮四征四平四安為正號將軍,往上設置衛將軍、驃騎將軍。
高歡最後只得了一個安南將軍的最低等的正品將軍頭銜,而葛榮的親信部眾則得到了征、平、安等將軍職位,就連最新投靠葛榮的邢杲也得封了征東將軍。
而為了葛榮出生入死的宇文家,宇文洛生得封鎮東將軍,並且加封漁陽王。
杜洛周得封衛將軍,封燕王。
最慘的莫過於鮮于修禮的舊部了,他們大部分還是雜號將軍,部眾也被吞併和瓜分。
然後中山城又是大宴三天,高歡在參加完登基大典的酒宴後,返回葛榮賜予他的宅邸,立刻召集了親信部下。
高歡臉色鐵青的說道:
「昨日我已經打聽到,天子想讓我們去打井陘。」
這句話說完,眾人都是一驚,特別是司馬子如說道:
「萬萬不可!」
「那并州的爾朱榮實力強大,可不是偽魏那些禁軍能比的,而且井陘易守難攻,我們如何去打?這不是讓您去送死嗎?」
高歡點點頭,司馬子如是個明白人,這一次高歡的封賞如此之薄,已經說明了葛榮的態度,這是要削弱高歡了。
將高歡調離冀州,又讓他去攻打周圍實力最強大的爾朱榮,葛榮的心思實在是太明顯了。
這時候,一路上都很沉默的高敖曹突然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去投了爾朱榮如何?」
這句話一說,眾人皆驚,混不吝的竇泰說道:
「你說的什麼話,再去投官軍,將軍不就成了三姓家奴了嗎?」
司馬子如立刻呵斥道:
「阿泰閉嘴!」
司馬子如立刻說道:
「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就連禽鳥都能明白的道理,既然葛榮容不下我等,那還不如另投他家。」
高歡對於背棄葛榮其實也沒有心理壓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乾脆也不演了,直接說道:
「在葛榮危難之際,我在冀州領兵擊敗元延明,也算是還了他當年收留的恩情。」
「讓信使去冀州通知尉景,讓他領兵前往井陘,派人和爾朱將軍接觸再做打算。」
「我在洛陽有過一名舊友劉貴,深得爾朱將軍器重,如果有他引薦,應該能得到禮遇。」
聽到這裡,眾人紛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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