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折天生的落敗,對於將軍幕府來說是已經推演多次的必然結果。
三路大軍並進,而且三路都是能覆滅莫折天生的力量,秦州叛軍還不滅才見鬼呢。
只是結果出乎了蘇澤的意料,最後作為主力的侯景,卻只得到了最小的一份功勞。
攻占天水城的羊侃自然是首功,而且羊侃還很「體貼」的處理掉了侯剛這個麻煩,免於讓蘇澤這個上司處於道德上的不利境地,這種下屬自然是要獎勵的。
羊侃能文能武,又能治理好一州的民政又能帶兵打仗,再加上這份忠心,這就是外鎮一方的方面之任。
不過給羊侃的獎勵,需要等他「傷愈」之後,既然下屬給自己都搭好了「戲台」,那自己也要跟著唱上兩句。
蘇澤還是讓蘇亮起草了信件慰問了羊侃,並且派遣醫官攜帶貴重的藥材前往天水治療羊侃。
另外蘇澤還寫了一篇文章感慨了一下,自己本來想兌現自己投降不殺的承諾,給他一份安樂的晚年的,只是沒想到侯剛竟然對莫折天生如此忠誠,想要用詐降的手段謀害自己的大將。
蘇澤表示險些因為侯剛這個罪人讓自己損失大將,下令將侯剛的屍體梟首,算是警醒世人這種反覆無常的小人,是不會落到好下場的。
第二份的功勞,就是駐軍略陽的于謹了。
于謹攻占略陽,雖然因為後方匪盜的拖累沒能先攻入天水城,但是就是接受莫折天生投降的功勞,也讓他超過侯景,成為功勞第二。
無論是街亭之戰還是後面經營略陽的謹慎,于謹的能力和性格都說明他是一名可以委以重任的帥才。
善戰者無赫赫之名。
在優勢下打仗,不出錯就是最大的功勞。
因為打仗本來就是一件充滿了必然性和偶然性的事情。
必然性就是一方的優勢足夠大,勝利就是必然的,比如秦有了兼併天下的能力,不會因為一兩場局部失利就無法覆滅六國。
而偶然性則是戰場上決定勝負的因素實在太多了,就如諸葛武侯那樣算無遺策,依然會有馬謖失街亭這樣的變數,仗最後都是要人來打的。
這次讓侯景主攻,蘇澤將自己麾下最精銳的【驍騎營】和【近衛營】都調撥給了他,也給了整個隴西河湟之地的支持,可最後論功的時候他只能排在第三。
對於這個結果,蘇澤也只能表示愛莫能助了。
戰場上都是要論功行賞的,而戰場上的功勞,就是最後的戰果了。
因為在戰場上,大家都是用命來掙功勞的,一旦行賞不公,那士兵們就會不拼命了。
說一千道一萬,只有戰果這個東西是最直觀的,最沒有爭議的。
你斬首三人,那就是十二轉的軍功,任何人都沒有異議。
如果論誰在戰場上辛苦,誰在戰場上的貢獻大,那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了。
侯景這次的功勞,就是圍攻甘谷城,拖住了莫折天生的大軍,幫著羊侃端了天水城,促成莫折天生向于謹投降。
除此之外,就是軍法官統計的一些戰功了。
幕府自有體制,一切獎懲都是幕府早就規定好的,侯景這次沒撈到功勞,只能感嘆他的命不好了。
接下來就是秦州叛軍的安置問題了。
秦州的普通軍官和士兵倒是好安置,但是莫折天生就是一個燙手山芋了。
莫折天生是主動投降的,按照蘇澤在《討秦州檄文》中的承諾,對於主動投降的都是不殺的。
但是不殺也有不殺的麻煩,莫折天生在秦州還是有一些人望的,留著他也是一個隱患。
就在蘇澤為難的時候,蘇亮進言道:
「莫折天生殺與不殺,應該交給丹陽公處斷。」
對啊!
西討大都督是蕭寶夤,又不是我蘇澤,抓到莫折天生,就應該交給蕭寶夤處置啊!
蘇澤立刻給略陽的于謹下令,讓他將投降的莫折天生趕緊送到蕭寶夤那邊去,將這個燙手山芋甩出去。
——
孝昌三年,普通五年,公元524年。
(因為歷史變化,北魏年號在正光三年就改元孝昌,現在是孝昌三年。南梁年號沒有變化。)
本來應該在浴佛節前完工的同泰寺,最後拖到了六月才完工,不過大梁的菩薩皇帝還是非常大方的獎勵了所有參與建設的工匠和民夫,只不過這一次眾人領到的都是新發行的鐵錢。
辯機看著忙碌的朱異,只能感慨做奸臣也是一件有門檻的事情。
奸臣中也分純粹諂媚的奸臣,比如北魏的鄭儼和徐紇這樣的,也有朱異這種並不經常拍馬屁,但是靠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讓蕭衍開心的奸臣。
在辯機看來,朱異這種有能力的奸臣,甚至要比前一種的危害還要大。
僅僅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朱異就炮製出了第一批鐵錢,接著蕭衍頒布了《鐵錢令》,要求百姓按照幣值,將銅錢兌換為鐵錢。
只能說朱異確實是行動力很強,他首先命令市場中的市吏去搜捕那些還在使用銅錢的商家和百姓,一旦發現全部沒收,在商賈進入建康城的時候,強令他們把身上的銅錢兌換為鐵錢。
朱異又鼓勵民間告發,凡是告發對方私藏銅錢的,被抄沒的一半收入都會兌換成鐵錢獎勵給告發者,這導致了整個建康城中百姓爭相兌換鐵錢,甚至為了儘快將銅錢用掉,出現了鐵錢貴銅錢賤的現象。
在朱異的一系列連招下,建康城內很快就大行鐵錢。
使用鐵錢最大的好處,自然是掌握了全國鐵冶的菩薩皇帝蕭衍,從此幾乎擁有了無限的鑄幣權。
這一次賞賜同泰寺工匠民夫的鐵錢就是新鑄造出來的,如果換成銅錢光是這次的賞賜就能讓蕭衍的內帑破產,而對今天的蕭衍來說,這只不過是多開幾個鐵冶鑄錢就行了。
辯機本能的感覺不對,總覺得蕭衍這麼搞下去會出問題,但是如今建康城內卻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樣子。
辯機並不知道,原先的南梁商品經濟已經相當發達了,但是因為貨幣供應量的不足,導致了經濟活動不活躍。
簡單的說,南梁生產的商品已經足夠多了,卻沒有用來交易的錢。
這種畸形的繁榮,導致了南梁一直存在因為貨幣供應不足而導致的通貨緊縮。
因為銅錢越來越值錢,所以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普通百姓,拿到銅錢後都傾向於將錢存起來,這就導致了市場上的銅錢更少,通過緊縮還在加劇。
在這種情況下發行鐵錢,客觀上讓市面上的錢變多了,緩解了通貨緊縮的情況。
而這種強制性的兌換,其實也是在掠奪那些權貴的財富。
他們囤積的銅錢被強行換成鐵錢,但是鐵錢的發行是越來越多的,其實是稀釋了這些權貴的財富。
而蕭衍大規模的營造佛寺宮殿,他的宮人們穿梭於市場之間,不斷的用鐵錢購買商品,等於向百姓手裡發放大量的鐵錢。
如果蕭衍到此為止,那就是向市場注入適量的貨幣,本身維持一定程度的通脹,也是有利於經濟活動的。
但是很顯然,蕭衍在嘗到了甜頭之後,是不可能到此為止,不再發行鐵錢的。
辯機今天是在視察同泰寺,蕭衍下令要給同泰寺的十方佛像全部都塑上金身,辯機在同泰寺主持的陪同下走入大殿,看到金燦燦的佛像也是一陣迷糊。
實在是太華麗了!
這座巨大的木構佛堂,是按照建康皇宮的規制建造的,一尊巨佛憨態可掬,工匠們正在給佛身上貼金箔。
此時的佛寺,基本上都是供奉阿彌陀佛,這是當世之佛,也是辯機所提出來的淨土之主。
但是同泰寺卻供奉的是彌勒佛,這是未來之佛,也體現了蕭衍的野心。
在彌勒佛身邊,是一尊稍矮一點的,和主佛像面貌體態一樣的菩薩造像。
這尊菩薩造像也同樣是彌勒,因為彌勒是未來佛,在當世只是菩薩,必須等阿彌陀佛入滅後,彌勒佛才能成為新的佛門之主。
彌勒也是佛門唯一一尊,又是菩薩又是佛的大能。
同泰寺供奉彌勒,蕭衍又號稱菩薩皇帝,他的心思就算不是佛門中人也能看出來。
匆忙視察完同泰寺,辯機又見到一直龐大的隊伍從建康城的正門宣陽門入城,浩浩蕩蕩的走在中軸大街上。
辯機一看,原來是北魏徐州刺史,北海王元顥入城的車隊。
元顥要帶著徐州投靠南梁,蕭衍最後還是沒忍住誘惑,派遣軍隊北上接收了元顥的投降。
這一次元顥也是真心投降,蕭衍這一次可以說是兵不血刃的占領了重鎮彭城。
而因為獻城有功,元顥被蕭衍大加封賞,以親王的利益迎接他進入建康城。
辯機微微搖了搖頭,因為元顥的叛亂,北魏的北青州、南荊州也紛紛向蕭衍投降。
就這樣,當年鍾離之戰南梁都沒有取得的戰果,就在這一次北魏內亂中,讓南梁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也因此,整個建康城內瀰漫著狂歡的氣息。
辯機再看向同泰寺,瞥見了狂歡下的陰霾。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