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很清楚,要攻打南梁就要有水師,目前在關中,沒有幾個人有指揮水師作戰的經驗,自己只要練好了,那討滅南梁的主將人選就非他莫屬了!
這樣的功勞,同樣是開國萬戶侯的功勞,而且這個賽道可要比跟在蘇澤身邊卷騎兵戰法有前途多了。
方面之任,只能是親信的人,南朝降將也只能做戰將,無法做統帥。
目前來說,在這個賽道,侯景是沒有競爭者的。
可是明白這個道理,實行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侯景坐在大拍船上,吐得連膽汁都要出來了,在船上第三天,他總算是恢復了點元氣,能夠進一點米湯。
但是站在船上,侯景依然是覺得天旋地轉,別說是指揮作戰了,就連正常行動都成問題。
比起侯景,楊甲卻很能適應船上的生活,他在大拍船上如履平地,這都讓侯景對他萬分嫉妒,這小子的身體素質怎麼就這麼好!
不過侯景也算是逐步開始適應船上的生活了,他今天在楊甲的攙扶下走出船艙,開始查看周圍的地形。
看著兩岸邊上的美景,侯景忍不住讚嘆了兩句,奈何他才疏學淺,實在是說不出什麼好詞來。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楊甲,楊甲同樣也是大頭兵出身,識字還沒有自己多,也說不出什麼好詞來。
兩位主將都尷尬起來,侯景惱羞成怒的對著楊甲說道:
「說了多少次了!讓你好好讀書!」
楊甲也委屈,侯都督你不是也沒詞了嗎?怎麼突然就開始責罵起來自己了。
不行,咱們也是將軍了,怎麼能自己受氣!
楊甲環視了一圈,眼神落在了已經換上了關中軍服的陳霸先身上。
楊甲立刻說道:
「陳霸先,你不是江南寒門出身嗎?你快點給大都督來首詩詞助助興!」
陳霸先硬著頭皮出列,他雖然也是所謂的寒門出身,但是也已經是比較沒落的寒門了,要不然也不會去廣州從軍。
現在讓他作詩,他也是抓耳撈腮,過了好半天才憋出半句來——「白帝城頭路,逶迤一徑遙。高堂臨峽口,暴水沒山腰。」
好在侯景和楊甲的文化造詣也有限,也是沒能品出什麼好賴來,楊甲滿意的說道:
「大都督,俺麾下還是有讀書人的!」
侯景打斷楊甲說道:
「屁的你的麾下,陳霸先是南朝降將,又不是你帶出來的!」
陳霸先低下頭,作為降將總是有些抬不起頭的。
不過侯景還是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不過既然投降了,那就好好干,郡公不在乎你的出身,只要能立功,郡公都不吝嗇賞賜的。」
「你看看楊甲,幾年前他還在仇池山上放羊呢!當年仇池叛亂也是郡公親自平定的,他說起來也和你一樣都是降將。」
陳霸先看著侯景,沒想到侯景竟然如此不忌憚的談論這些過往,而楊甲也不在乎的樣子。
都說這位蘇澤蘇郡公極其擅長御人,現在看果然如此。
也只有如此胸懷的人,才能夠不在乎屬下的出身,只按照他們的軍功和能力來任用。
一想到這裡,陳霸先倒是對自己未來有了一絲期待,說不定自己也能立功呢?
侯景將話題重新扯回到了軍事上,他對著陳霸先問道:
「這白帝城內的守將王僧辯,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侯景的案頭上,已經有王僧辯非常詳細的記錄了。
但是侯景更願意聽一聽實際接觸過王僧辯的人,到底對王僧辯有什麼評價。
陳霸先迅速說道:
「王僧辯出身將門,練兵帶兵能力都沒的說,但是有一個致命缺點,就是到了關鍵時刻優柔寡斷,瞻前顧後,非名將之姿。」
這個評價就很致命了,很多人其實都是這樣,就好比日常的小考總能發揮的不錯,但是在關鍵的考試上發揮不行。
可最關鍵的考試發揮不佳,那就是白瞎,所以陳霸先對於王僧辯的評價其實很低。
侯景其實也是這麼看的,王僧辯派遣水師追擊,在水師遭遇了危機後,卻瞻前顧後不敢派遣步卒支援,最後坐視整個水師覆沒。
其實南梁水師還真的有兩把刷子,就在旗艦著火,被侯景埋伏的情況下,依然力戰了很久才覆沒。
而且南方人確實擅長水戰,侯景招募的益州兵也沒有操練太久,甚至一度被壓到了下風。
如果不是侯景的艦隊船多人多,而王僧辯實在是太慫了,結果還猶未可知。
但現在水師葬送,王僧辯的白帝城是已經沒法守了。
白帝城的險要,再於水陸一體,和大部分水道邊上的要塞一樣,這樣的要塞本身的防禦並不是很堅固。
白帝城其實在江心洲上。
西漢末年公孫述據蜀,在山上築城,因城中一井常冒白氣,宛如白龍,便藉此自號白帝,併名此城為白帝城。公孫述死後,當地人在山上建廟立公孫述像,稱白帝廟。
白帝城單純作為一個陸上的要塞,遠不如玉璧城這樣的城池堅固。
最簡單的地方,就是白帝城是通過一段淺攤和岸邊相連的,只要切斷這個淺攤,白帝城就是長江上的一座孤城,艦隊和兵馬都可以從這裡繞過,完全可以無視白帝城內的守軍。
所以白帝城必須要有一支相應規模的水師,才能發揮要塞的作用。
而如今王僧辯的水師已經葬送了,短期內也補充不上,實際上再死守白帝城,從戰略上和軍事上都沒有任何價值。
實際上對於王僧辯更好的選擇,是從白帝城撤回到荊州,再重新建立防線阻擋侯景。
但是王僧辯又在這個時候猶豫了。
沒辦法,當年撤回白帝城的時候,他是得到了蕭繹的死命令的,如果現在撤回到荊州,肯定會被蕭繹追責,到時候職位恐怕不保。
萬一白帝城能守住呢?
王僧辯抱著這種僥倖的心裡,賴在白帝城不走,就是在賭侯景不會急著攻城,自己還有重振旗鼓的時機。
侯景自然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其實本質上,是兩人背靠的支援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
侯景是蘇澤全權委任的益州都督,益州的軍政都是侯景一個人做主的,雖然民政官員都是政務堂委任的,但是在戰略上都是支持侯景的,絕對不會給他拖後腿。
可以說侯景是背靠著整個益州的資源在打仗,還能得到關中地區的科技和人才支援,政事堂和幕府也是要什麼給什麼。
但是王僧辯就不同了。
荊州的蕭繹並不支持他的軍事行動,甚至增兵增糧都不積極。
蕭繹沒有反攻益州的積極性,甚至對於白帝城的態度也很微妙。
雖然如今和蘇澤處於交戰狀態,但是商隊和荊州的聯繫還是很熱絡的,大量商人帶著蕭繹需要的蜀錦、珍寶、書籍來到荊州,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貿易活動。
甚至白帝城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還影響了這些商隊的活動,讓一些物資無法順利的運送到荊州。
蕭繹如今也發現了,雖然丟了益州,但是並不影響荊州的生意,甚至荊州還因此更加繁榮了。
一些西域的商人都會來到荊州做生意,這段日子蕭繹給父皇送上了不少的珍寶,其中還包含了梵文原本的佛經幾卷,這都是那些西域商人專門賣過來的。
蕭繹更是覺得王僧辯不過是危言聳聽,蘇澤的軍隊再厲害,還能越過三峽天險來攻打荊州?
荊州可是駐紮著長江中游最強大的水師啊。
所以蕭綜實際上對於防守白帝城並不積極,甚至還覺得王僧辯駐紮在白帝城有些礙眼,影響到了商隊往來荊州。
在這樣的情況下,王僧辯能夠得到的支持可想而知。
光是能夠讓自己的軍隊吃飽飯已經不是容易了,想要更多的艦船?沒門!
這也是陳霸先投降以後最大的感受,在關中內部,一切都能形成一個合力,就算是有鬥爭,也都是在完成這個目標之下的線路之爭,不會因為分歧而扯後腿。
但是南梁就不一樣了,各方勢力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每一個人的出身都和自己身後的政治勢力深度綁定,各方派系互相鬥爭,沒有大人物的支持根本無法成事。
而寒門出生的將領,就算是立功也很容易被人冒功,出了一點差錯就要背鍋。
這一切也是陳霸先選擇投降的原因,南梁看起來優待官員,實際上鬥爭已經非常極化了。
「前方就是白帝城了。」
楊甲拿起千里目,已經看到白帝城的城牆,侯景也掏出自己的千里目,白帝城已經清晰可見。
「傳我的命令,在白帝城附近巡遊一圈,向城內發射箭羽!」
隨著侯景控制長江上游水域,這樣的巡遊已經進行過多次了,目的自然是進一步打擊白帝城內的士氣,逼迫王僧辯投降。
不過王僧辯還算是有威望,還能壓得住白帝城內的士兵,面對侯景的挑釁還回射羽箭,不過這種對射都沒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在巡遊了一圈後侯景也選擇了回航。
回航的時候,艦隊中分出一支商船隊伍,沿著長江向下游前進,不日就抵達了江陵。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