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江陪著笑臉把幾位鬱悶的老醫生帶了出去,老夫人一生氣就不說好話,這也算是蘇州城裡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醫生們也不惱,笑呵呵的就離開了,留下一屋子人驚喜萬分的看著恢復過來的鄭光,鄭光給看得頭皮發麻,也有些乏累,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便開口道:「奶奶,孫兒有些累了,想睡一下。」
老夫人當然答應:「好的好的,好孫孫,好好兒的休息一下,把身子養好了,奶奶去給你做好吃的,睡吧睡吧,你們都出去吧,別打擾光兒休息了!哦,蝶兒你留下。」
老夫人扶著鄭光躺下,給他蓋好被子,正是咋暖還寒的時候,可不能凍著,老夫人細心的很,其餘人見著,也就紛紛離開屋內,趙杜氏看了看趙蝶兒,笑了笑,輕聲囑咐了趙蝶兒幾句,就起身離開了,趙蝶兒的清純秀美的小臉刷的一下紅了。
見著大傢伙兒都走了,老夫人看著滿滿閉上眼睛的鄭光,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輕輕的鬆了一口氣,轉過頭看了看站起身子雙手絞在一起不知所措的趙蝶兒,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蝶兒,來,來。」
趙蝶兒聽著老夫人呼喚,又看著床上閉著眼睛的鄭光,臉紅彤彤的,慢慢的走上前,老夫人伸手握住了趙蝶兒的小手,溫柔的看著她:「蝶兒,好姑娘,你父親走得早,把你託付給老身,老身也一直把你當親孫女看待,你父親最後的遺願就是讓你好好兒的待在家裡,和光兒結親。
老身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光兒,光兒也很喜歡你,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也是天作之合,待得明年,等光兒考上進士,等你守孝過了,老身就給你們操辦親事,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可好?」老夫人笑眯眯地看著趙蝶兒,趙蝶兒的小臉更紅了,頭低著根本抬不起來,聲音小的如同蚊子哼哼:「全憑您老人家做主……」
老夫人眉開眼笑:「好,好,好,你是個好姑娘,好姑娘,光兒命苦,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娘,老身老了,陪不了他太久,蝶兒,以後,要好好兒的待光兒,好不好?」
趙蝶兒慢慢抬起頭,清純秀美的臉龐做出堅定的表情:「蝶兒一定會好好的相夫教子。」
老夫人微微笑著,說道:「可不僅僅是相夫教子啊……蝶兒,你們都還小,都不懂,等你們大了些,就明白了,一顆心,是最重要的,唉……老身就不再這裡多待了,你在這裡伺候著光兒,好好兒的。」
趙蝶兒的臉又紅了起來,老夫人見狀一笑,起身就緩緩地離開了,趙蝶兒看著床上熟睡的鄭光,臉色愈發紅潤,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般,坐在了鄭光的床沿,看著鄭光熟悉的臉龐,想起過去十數年的種種,心中愈發甜蜜的同時,還多了一絲期待,看著鄭光的眼神愈發溫柔。
范慶趕回蘇州城的時候,已經日頭西下了,晚上已經不方便去人家家裡拜訪,想了想,也有些事情想和張思成商議,就派人去吳縣縣衙告知張思成,自己待會兒會過去,自己則親自找人打聽鄭光的消息。
當聽到人們紛紛傳言鄭光已經醒過來安然無恙的時候,鬆了口氣,決定明天去看看鄭光,又紛紛聽到人們為鄭光轉危為安感到由衷的高興,更是高興,因為這就證明鄭光真的是個好孩子,無論人品還是操守都是一等一的,否則斷然得不到城內那麼多百姓的交口稱讚。
抵達縣衙的時候,張思成急匆匆的從裡面趕出來迎接,看著張思成,范慶就沒什麼好臉色:「張縣尊,你幹的好事情啊!」
張思成自然知道範慶說的是什麼,一臉尷尬之色:「府尊,下官只是一番好心,十分欣賞鄭光寫的文章,就和他喝了一杯,談了談學術文章,鄭光年幼,沒喝過酒,下官派去的人又毛手毛腳的,這才差點兒釀成大錯,下官悔恨不已!」
范慶微微搖搖頭,一邊往裡走一邊說道:「鄭光是少年,鄭老夫人家教甚嚴,從來不曾讓鄭光飲酒,鄭光潔身自好,滴酒不沾,是難得的操守上佳之人,你叫他喝酒做什麼!現在是不幸中的萬幸,幸虧他沒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好,吳縣縣試案首因為縣尊請喝酒而墜河,你叫天下人如何說你?你還想不想做這個知縣了?你還要不要自己的仕途?」
張思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下官知錯。」
范慶擺擺手:「既然鄭光沒事,本官也就不說什麼了,鄭光的文章本官也看了,寫的的確非常好,才華橫溢,不愧是荊川先生之高徒,若保持這樣的水準,府試也完全沒有問題,這樣的好苗子,衝出蘇州府,那幾乎就是鐵打的進士,少有敵手,只是一甲二甲之分罷了。」
張思成連忙稱是,但是心中不由得好奇起來府尊大人是如何和鄭光有了私人友情的,便好奇的詢問道:「府尊,這樣問可能有些冒犯,不過下官還是很好奇,您貴為一府之尊,公務繁忙,鄭光不過一童生,您是如何認識他的?」
范慶笑了笑,搖了搖頭:「此間事,不足為外人道也,萍水相逢吧,也算是緣分,不知怎的,就看著他覺得十分對口味,這孩子基礎紮實,天資極高,最難得的,就是心性極佳,讀書人自古多風流,遂有風流才子之稱,這些年大明也是人心不古了,風流名士夜宿青樓已然是風雅之事,為幾個歌姬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居然也是趣事……
難得鄭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自身才學出眾不說,更是潔身自好,從未踏足過這些地方,安心讀書,奉養祖母,百姓們都不是瞎子,誰是真正的名士,他們心裡都有一桿秤,咱們這些人也都明白,什麼放蕩不羈名士風流,不過是按耐不住寂寞罷了。
聖人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乃是第一步,自身修養尚且不夠,怎敢提齊家治國平天下?正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自身品性不佳,眼高手低,怎敢指望治國有方?我觀鄭光不僅修身有道,更是已經達到了齊家之道,聽聞六年前鄭光堂弟鄭勇拳打老師,鬧得滿城沸沸揚揚,當時鄭光只有十歲,挺身而出在老先生門前跪了一天一夜,風吹雨打不動如山。
能為家人挺身而出,這就是齊家,能在風雨吹打下堅持不動,僅僅才十歲,修身功夫何其了得,鄭光如此,讓本官不由得對其父鄭微心生敬仰,所謂養不教父之過,鄭光如此心性,想來其父鄭微功不可沒,可惜,可惜,鄭微壯烈,本官卻無緣一見了,恨不得早生十年,與其把酒言歡啊!」
張思成也是有些唏噓:「鄭微其人,下官卻也沒有見過,只是聽聞城中人傳言,鄭微品行高潔,鄭氏一族樂善好施,在城中名望很好,七年之前倭亂,鄭微隻身以火引開倭寇追兵,救下數萬生靈,實在是壯烈不已,足以彪炳千古,有其父,自然有其子,鄭光所作所為,和其父鄭微實在是太像了。」
范慶點了點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再有一個多月就是府試,本官會主持,吳縣自然是鄭光為首,其餘諸縣也有不少好的苗子,不過最優秀的太倉州王氏兄弟,並不是今年的府試院試,想來以鄭光的能耐,考取一個秀才不是難事,考取秀才之後,就要和諸多大能一起會師春闈,那才是風雲際會,龍爭虎鬥啊!
不說王世貞,聽說江陵府才子張居正,興化才子李春芳等人都會在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參加科舉,這些人也都是名師高徒,更有科舉經驗,想來實力強勁,這一點上,鄭光年幼,更是第一次參加科舉,頗有些劣勢,需要提點;這一科,還真是有很多大能一起出手啊!不知鄭光可以走到哪一步,不過他還年輕,就算再等十年,也不算晚。」
張思成笑道:「不說十年,三十歲之前能考上進士,就已經是蘇州府之福了,畢竟整個南直隸文脈鼎盛,才子輩出,競爭之激烈,遠非其餘諸省可以比擬,若是鄭光考中進士,那也是府尊治理有方啊!」
小小的馬屁,范慶還是挺受用的:「別說這些廢話了,馬上整理一下,該做什麼做什麼吧!」
張思成領命:「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