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一陣嘈雜的磁帶轉動聲後,有些失真的聲音響起。
「我叫陳直,中文裡表示直接的意思,簡單直接。」
「我平時在第二街區那邊當神父,就是負責聽人懺悔的。」
「其實我不信上帝,但我對別人的故事很感興趣。好吧,就是八卦。」
「我進教會後,上面很欣賞我,畢竟劍橋的神學院名頭還行。所以我挺幸運地被分到了第二街區,這裡油水最多。我不在乎外快,但補贖多就代表故事多,我對故事很感興趣。」
「第一次是去年8月吧?具體幾號忘了,反正不是周日,周日我得主持彌撒,那玩意兒賊麻煩。應該也不是周一,因為周一我一般休息,估計是周三或者周四吧。」
「那次殺的是個小職員,日子過得很苦。我對他挺熟的,基本上隔個兩三周他就來一次。反正翻來覆去就絮絮叨叨說自己怎麼被上司肆意欺壓。除了本職工作外,還要幫忙為上司做各種私人的事情,像是橫穿全城得送東西什麼的。」
「後來聽久了,我實在忍不了,問他為什麼不辭職?走之前甚至可以暴打那個上司一頓。但你知道他怎麼說嗎?」
「『不行不行!我辭職了可怎麼活?更何況怎麼能打人?』」錄音機里的聲音變得陰陽怪氣起來,尖細尖細得像個變態。
「你瞧,他是不是活得很痛苦?這世界對他來說,根本就是無間地獄,只有死亡才是解脫。哦,無間地獄的意思是,嗯,永恆的痛苦。」
「但我仍然想要拯救他,只要他覺悟,明白自己是可以獨立,可以強大的,他就不必死。」
「所以我把他和一隻狗關在了一起。」
「我不太認識狗的種類,但那隻狗也就二三十公斤左右吧,我餓了它兩天,然後給了那個小職員一把水果刀。」
「只要他足夠勇敢,他應該是能活下來的。」
「可惜。」
「第一次過後,我進行了深刻的反思。這種方法太過粗暴了,他應該活下來的,如果我給了他思考的時間,說不定他就能活下來。」
「所以我第二次想了個足夠精巧的法子。」
「第二個是一個家庭婦女,我不認識她。但是她丈夫經常來我這兒懺悔,說自己今天又打了老婆,但隔一會兒又解釋為什麼要打她,說她看自己的眼光不對啦,說她沒有做飯啦……」
「絮絮叨叨講下來,他抱怨的時間比懺悔的都多。於是我在第二個周一,他上班的時候,我去了他家裡。」
「周一我該休息的,但誰叫我心善呢?我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專程去了他家裡勸他妻子,也做好了幫助她離婚並且免遭報復的準備。」
「出乎意料的,她不僅拒絕了我的幫助,還把我嘲諷了一頓,說我破壞她的家庭和諧,讓人噁心,不配做神父。」
「我當然很生氣,我感到自己的善意和犧牲完全被糟蹋了。」
「但我當時並沒有做任何決定,因為我知道那個時候我被憤怒控制了。」
「我應該讓那個女人覺悟,而不是報復她。」
「嗯?我在以我的觀念去強迫別人?不不不,每個人都應該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那個女人重視家庭的完整,無論如何也想維持家庭生活的話,我當然沒有資格做什麼。」
「但根據我一個月下來的觀察,對,我就在她家樓上租了間房子。根據我一個月的觀察,那個女人極度地厭惡、恐懼她的丈夫,而且也多次向她的父母尋求幫助,經常性地流露出想要離婚的意願。」
「然而神奇的是,這個女人卻總是對未來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總覺得在什麼也沒改變的情況下,她的丈夫會改變,她未來的家庭生活會改變。」
「也就是,她實際上嚮往的是美好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和她丈夫的家庭生活。」
「所以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麼來讓她覺悟。」
「我考慮了很久,才設計出一個漂亮的局面。」
「我扮作一個劫匪,將她綁架到了一個廢棄的工廠里。」
「然後我告訴她,沒有人能找到這裡,她只能等死,之後就走了出去,關緊了鐵門,坐在監控室里觀察著她的反應。」
「她開始時一直在哭喊哀求,大約兩個小時以後終於認命了,於是癱坐在地上。」
「就那樣什麼也不做,只是坐在地上抽泣。」
「她甚至沒有試著將捆在手腳上的繩子解開。雖然有點麻煩,但我給她系的是活結。如果是死結的話,我擔心她會解不開。」
「她就那樣坐著,直到哭到一丁點兒體力都沒了,才想起掙脫束縛去砸門。窗戶在牆壁頂端,估計有七八米的樣子,她不可能夠著。底部的通氣孔也是被四根鋼條焊死成了九個小孔,看上去很牢固,沒法弄開。」
「那扇門被我用大鐵鏈鎖住,她應該能從縫裡看到。」
「所以她大概撞了一兩分鐘大門,就放棄了。靠著門繼續癱坐著抽泣。」
「一直到她的體力耗盡。」
「她躺在那裡靜靜等死。」
「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給夠她改變的時間和精力。於是中途我送了一些水和麵包進去,足夠她恢復體能的量。並且明確地告訴她,我不會再送食物進來了,她除非靠自己,否則出不去的。」
「顯然,她是有求生的欲望的。在我把食物送進去後,她很快就吃完了。然後……開始大聲地斥罵、哀求、痛哭、毫無作為。」
「唉——她最終還是沒能覺悟。」
「底部的通氣孔有一個是壞的,是可以蹬開的。大門的鐵鏈有一部分是用麻繩連接起來的。甚至,她可以通過襲擊我,逃出廠房。」
「但她只是哭,只是哀求,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滿懷惡意的人身上。」
「什麼?為什麼我不殺那個老闆和丈夫?」
「剝削和暴力有什麼錯呢?人類不就是靠著這種東西在地球上活下來的嗎?」
「你還沒有明白嗎?愚蠢和懦弱才是這個世界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