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黑身的怪蛇遊走至樹下,既沒有表露出絲毫敵意,也沒有按照蛇類的常見習性盤起蛇軀,反而很是急切地翻了個身,將蛇腹袒露在了齊敬之的面前。
齊敬之只是低頭瞧了一眼,立刻頭皮發麻,絕少動容的臉上更是駭然變色。
只見眼前這條怪蛇的腹部並不是光滑的表皮,而是竟然如蜈蚣一般,長著密密麻麻、尖刺一般的白色小腳!
這些又細又尖的白色小腳或是朝著天空奮力伸展,或是有意無意地隨風擺動,彎曲銳利的足尖一撓一撓的。
齊敬之看在眼裡,只覺那成百上千對小腳正不斷抓撓著自己的心,登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更一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沒奈何,他只得將目光移開,強迫自己死死盯住眼前怪蛇的白色頭顱。
就在這時,地上的怪蛇再次開口了。
它這一次問的是:「你多還是我多?」
齊敬之原本煩惡難當,聞言卻是驚訝不已:「這是它單獨提出的第二個問題了。如此看來,這條怪蛇非但不比先前那條笨,反而還要聰明一些,竟能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齊敬之心頭迴蕩著怪蛇的問話,忍不住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手腳:「嗐!把手指頭、腳指頭都算上也比不過人家的零頭!」
「你多還是我多?」白頭黑身怪蛇鍥而不捨地追問道,語氣愈發急迫。
齊敬之心念急轉,忽地閃過一道靈光:「這廝的腦子還是不夠靈光,問的不是誰的腳多,而只是極含糊地問誰多,這就有鑽空子的餘地!」
念及於此,他毫不猶豫地抬手將頭上的髮髻散開,任由細細密密的頭髮披散在肩頭。
下一刻,齊敬之指著自己的頭髮,理直氣壯地答道:「自然還是我多!」
聞聽此言,怪蛇猛地直起身來,頭顱隨之高高揚起,一直升到比齊敬之還要高出數尺的位置才停下。
它居高臨下,卻仿佛已經忘了先前比高的事情,只是一個勁兒地將腦袋前伸,幾乎要觸碰到齊敬之的額頭,似乎是想要數清楚少年的頭上究竟有多少根頭髮。
齊敬之雙眼一眨不眨,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怪蛇頭顱,更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他忽然發現煎人壽的刀柄有些濕滑,想來已被自己掌指間的汗水打濕。
怪蛇直愣愣地瞪著齊敬之的頭髮看了半晌,嘴裡的嘶嘶之聲先是變得極為粗重,又很快微弱了下去。
到了最後,它忽然眼睛一閉,整條蛇軀像是沒了骨頭一般,直挺挺地掉落了在地上,就連那些小腳也一動不動。
齊敬之眨了眨發酸的眼睛,用煎人壽的刀尖撥弄了幾下白色蛇頭,又在黑色的蛇軀上捅了幾刀,連帶著斬下了幾隻僵硬的白色小腳。
白首黑身千隻腳的怪蛇始終毫無反應,似乎是……斷氣了?
一個極為荒誕的念頭浮現於少年的心頭:「因為兩次都沒能比贏,就把自己給活生生氣死了?」
想到這種可能,齊敬之禁不住啞然失笑。
林子大了,果然什麼蛇都有!
他再度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條怪蛇,雖然比之先前那條已經堪稱苗條,卻也比一般的繩子要粗上許多,長度即便沒有一丈也差不了多少。
「這還真是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總算無須光著兩條腿去見那個白仙教聖女了。」
齊敬之心裡一陣欣喜,當即掐住怪蛇的頸子拎了起來,然後像使用繩索一般,用蛇頭那一端在小柏樹的根部打了一個死結。
完事兒少年還不忘使勁兒扽了扽,發現無論是蛇軀還是小柏樹都算得上結實,短時間內應該完全支撐得住。z.br>
更
妙的是,雖然蛇身有些滑手,但還有那些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腳在,摸上去就粗糙得很,不至於一拽之下驟然脫手。
齊敬之不由得滿意點頭。
直到這時,他才忽然後知後覺,聽到了谷底隱隱傳上來的喧譁之聲。
他立刻伏下身去,小心翼翼探出小半個腦袋朝下看。
只見谷底眾人一片紛亂,不少人手舞足蹈、奔走歡呼,更多的人仰著頭,朝著齊敬之的方向鄭重行禮,像是在致謝,又像是在道別。
「不對,不是朝我行禮,是在向著峭壁平台上的洞窟行禮。」
齊敬之立刻反應過來,視線回縮向自己的正下方,就見不知何時,那處露天平台上已經瀰漫著淡淡的五色輕煙。
此刻日頭剛剛落山,天光尤其昏暗,這五色輕煙毫不起眼,以至於齊敬之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
「難道只是這麼一會兒功夫,就己經有人被選中,還乘著所謂的五色祥雲升上了平台?」
齊敬之心中一驚,再不敢有片刻耽擱。
他將煎人壽收入鞘中,乾脆利落地再次掏出銀燭台點燃。
身形消失的同時,他從地上抓起怪蛇的尾巴,毫不猶豫地一步躍下了山崖。
眼前光影驟然變幻,耳邊山風更是呼嘯如怒吼。
只是一個閃念的功夫,齊敬之只感覺手上的蛇尾猛地一頓,繼而一股大力洶湧襲來,仿佛有人在另一頭狠狠拽了一把。
心知怪蛇的蛇尾已經伸展到極限,齊敬之立刻順勢鬆手,同時胸中猛地提起一口氣,更在心裡默默觀想起白鶴振翅、翩然御風的身姿。
似乎就在短短的一兩次呼吸之後,雙腿微曲,腳尖朝下的少年就已經直直地砸在了露天平台上。
雙腳落在岩石地面上的一瞬間,一股沛然難御的絕強力道便透過他的腳趾向上狂涌,一路經過足弓、腳踝、小腿、大腿,勢頭猛烈地轟入脊椎大龍,繼而分成兩股,分別沖向已被洗翅勁貫通的雙臂。
此時若是有人在側,便會看到在這一瞬間,齊敬之的小腿、大腿、脊背乃至雙臂上的一塊塊肌肉依次劇烈抖動、鼓盪,仿佛眨眼間就粗了一大圈,將外頭的衣裳高高撐起,尤其那條餘量不多的右側衣袖更是險些就被撐破。
也虧得齊敬之手上的燭台材質特殊,只是看上去像是銀制而已,否則多半會被灌注了巨大力道的手掌捏得面目全非。
對於那一瞬間自己身上的劇烈變化,齊敬之根本沒有餘力關注。
他只是覺得渾身的皮肉筋膜先是一緊,繼而又驟然鬆軟下來,說不上是酸痛還是酥麻,或者根本就是二者兼而有之,再有……就是身上的衣裳仿佛寬鬆了許多。
「呼!」
穩穩站在平台上的齊敬之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又是幾次深深呼吸之後,他自覺已將胸中廢氣吐盡,這才微微低頭,親眼看著自己的手腳慢慢活動,只覺除了幾處皮肉還隱隱有些酸痛,最為擔心的跌打骨傷並未出現。
快速確認無誤後,齊敬之心頭立刻生出由衷的喜悅:「這種狀態比起當日一刀摧伏虎精之後要好上太多,依舊保有一戰之力!」
念及於此,少年霍然抬頭,目若朗星、眸光燦燦。
他環顧左右,見那些五色雲氣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更被銀煞血焰盡數隔絕在外,心中更是大定。
下一刻,齊敬之向目光投向了平台的另一側。
本應陡峭平滑的山壁忽而向內凹陷,將平台往裡拓寬了一大截。
平台盡頭的石壁上赫然有一處天然洞窟,窟內幽暗無光,彷佛深不可測。
「好一個渡人升仙的仙人洞!」
袖中尖刀倏然出鞘,山野少年洒然一笑,手舉燭台昂然而入。
這正是,才登險峰觀山色,又向仙人洞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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