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城 第八章別有洞天
這是一座石洞，但並非茫茫黑暗之洞，而是充滿光亮之洞。但洞中之光非白晝帶來的明日之光，而是懸掛於石壁兩側的燈籠發出的鬼火之光——青色之光。其實，更確切的說，這不是一座石洞，而是一座石府。之所以將其言為一座石府，乃因為初踏入此洞者，如立足洞心之處，放眼四望會發現這裡儼然是一座王公大臣的府宅，門廳院落、雕樑畫棟、花園魚池樣樣皆俱；所不同之處便是此處的一切皆由五顏六色的像色石堆砌而成，竟然栩栩如生。
但是，此刻，洞內卻一片死寂。雖然一片死寂，但並非宣示洞中無人。此時，一個面帶青色骷髏面具的青衣人正盤腿靜坐於花園涼亭之中的石椅之上，面朝洞門，微閉雙目。
「稟告聖使，南護法有急事求見。」一個細微的聲音透過石洞縫隙傳入青衣人的耳朵。
被稱為「聖使」的青衣人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只是在緩緩地伸出左手，左手中指對著洞門微微一動，只見一道耀眼的青光順著指尖噴射而出，並直擊石門之上，石門隨即自上而下裂開一條五寸左右寬的石縫。
此刻，石洞門口正站立一位身材中等、白白胖胖的白衣男子。見石洞裂開一條縫隙，白衣男子急忙施展縮骨藏頭功法，將肥胖的軀體縮成極細的一條，而後側身進洞。
「屬下拜見聖使，願聖使身體安康，願幫主萬壽無疆！」白衣男子走至離青衣人十步之遙處立住身形，雙手高高舉起並左右輕輕晃動，雙腿同時前驅，滿臉虔誠之色地說道。
放佛並沒有聽到白衣男子的聲音，青衣人依然靜靜地坐在石椅之上，微閉二目，雙唇緊閉。
「請聖使恕罪，屬下萬不得已才敢冒死打擾聖使靜修。昨日有兩個年輕後生夜闖我幫聖地，殺死我幫多名門人弟子。屬下辦事不力，特來向聖使請罪，請聖使嚴懲。」白衣男子穩住身形，目光朝下，深鞠一躬說道。
過了一炷香左右，青衣人才緩緩睜開雙目，用如鷹般銳利的眼睛上下掃視了一眼白衣男子，而後緩緩開口說道：「南護法不必多禮。那兩個年輕人姓字名誰？緣何夜闖我幫聖地？」青衣人的聲音平和而安詳，但不知為何卻能讓白衣男子心頭莫名頓時升起一股如履薄冰般的膽寒。
在青衣人的掃視下，白衣男子只覺得渾身一顫。聽到青衣人的問話，白衣男子馬上回答道：「回稟聖使，據屬下探聽得知這兩個年輕後生一個名為方子玉，另一個名為孫南楚，自雲城而來，他們昨日夜闖我幫聖地掠走了萬家莊十餘名村民……」，停頓了一下，白衣男子繼續說道：「據屬下猜測，他們應是蝶幫之人，亦可能是蝶幫請來的幫凶。」
「方子玉、孫南楚、蝶幫……」青衣人慢慢站起身，面帶沉思，緩緩地走下涼亭。
行至白衣男子身旁，青衣人停住腳步，揚聲說道：「蝶幫雖然在三十多年前與我鬼幫交惡，水火不容，常年爭鬥，但十年前蝶幫新幫主『蝴蝶蘭』上任，並親筆修書我幫幫主『紅面閻羅』，自此至今蝶幫與我幫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況且，蝶幫之人大都行蹤詭秘，從不輕易露面，斷然不會因為十餘名萬家莊村民而與我幫大打出手，重新挑起爭鬥。南護法你是否還有其他事情要向我稟報？」
白衣男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聖使明察，屬下罪該萬死，確有一事還未向聖使稟報——被關於南山洞穴之人已不見蹤影。」
靜，死一般的寂靜，白衣男子跪在地上，冷汗一滴一滴地順著額頭流到肥胖的脖頸之處，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在死一般的寂靜中，白衣男子在暗暗尋思等待自己會是怎樣的結局——輕者骨斷筋折，重者當場腦漿濺地。
在死寂的靜默中，白衣男子緩緩抬起頭，他覺得自己不能白白等死，他要為自己尋找一線生機。思慮片刻，白衣男子開口說道：「稟報聖使，為保聖使靜修，屬下每夜必親自巡察環山。昨夜，屬下巡察到東山之時突然看見一條白色身影進入環山，我幫門人弟子皆著黑衣，東、西、北三大護法又皆不在環山，屬下認為闖入之人定非我幫之人，於是便飛身追了上去。孰料那條白影在繞著環山轉了幾十圈後，竟在南山停下身來，等屬下慢慢靠近才發現那白影竟是一具套著白色衣服的骷髏。正在屬下心生疑惑之際，猛然聽到東山傳來兵器撞擊的聲音。當屬下趕回東山之時，便看到了那兩個年輕後生——他們已傷及我幫多名門人弟子。為免南山出什麼事端，屬下並未親自交戰，而是鳴哨撤回了我幫門人弟子。待屬下帶領幾名門人弟子趕至南山之時才發現，鬼十七、鬼十八兩兄弟已被人殺死，屍身也已被化為森森白骨，並且——」，白衣男子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並且南山洞穴之中的慕容靜也沒有了蹤影。屬下馬上派人四處查找，至今未尋找到任何線索。屬下方才之所以未向聖使稟報，乃因為深怕此事影響了聖使的靜修大計。還望聖使看在屬下對您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暫且饒過小人一命，小人一定將功補過。」
「原來，南護法是中了來人的『調虎離山之計』。」青衣人蔑視地瞟了一眼白衣男子，冷哼了一聲，繼續說道：「由此看來，來人必是對我幫了如指掌之人，來人知曉我在靜修、其他護法皆在外執行命令，所以先是用一具骷髏把你引走，而後又用那兩個年輕後生吸引住我幫大批門人弟子，他們則趁此時機進洞搶人。不過，我沒料到——作為我幫四大護法之一的南護法你竟能如此輕而易舉地落入他人設計的圈套。」
青衣人說完，左手掌心發出一道青光，隨著青光的發出，只見白衣男子肥胖的身子如羽毛遇見大風般忽地凌空飛起，「嘭」的一聲撞在洞門之上，而後「啪」的一聲重重地摔落在地。
白衣男子趴在地上，直覺一股咸腥之味由心口之處直往上涌，他急忙閉住氣息，但鮮紅的血還是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咬牙爬起身，擦擦嘴角的血說道：「聖使饒命，屬下該死，願聖使大人大量暫且饒過小人一命，小人一定找回慕容靜、殺死那兩個年輕後生將功補過。」
青衣男子緩步走下涼亭，行至白衣男子身前停下腳步，而後伸手從懷中取出一粒紅色藥丸遞至白衣男子面前，聲音極為溫和地說道：「此乃止血還陽丹，你趕緊服下，不出十日，內傷並可痊癒。我也是一時氣急才失了手，你不會記恨於我吧？」
白衣男子伸出顫抖的右手接過藥丸，隨即送入口中，而後他再次叩頭說道：「屬下犯此大錯，本不該活命的，聖使不但饒過屬下一命，還把極其珍貴的止血還陽丹贈與屬下，屬下實在感激涕零，願至死為聖使效命。」
青衣人府下身，伸手扶起白衣男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雖然南護法你明為我的屬下，但我一直把你當成兄弟，所以我有什麼心裡話，對你也從不隱瞞。雖然我青羅剎與藍羅剎同為幫主屬下兩大聖使，本該平起平坐，但藍羅剎仰仗手下人多勢大處處搶盡風頭。此次我們先於藍羅剎抓到慕容靜，我本以為依此可以在幫主面前大大顯示一下——我青面聖使的屬下絕非酒囊飯袋之徒，沒曾想……」。
「這一切都是屬下的錯，是屬下無能……」。白衣男子深深低下頭說道，聲音中充滿了愧疚。
青羅剎輕輕拍了拍白衣男子的肩，緩緩說道：「切莫放棄，我們還有機會。你先下去傳我的命令：一要馬上查找到慕容靜的下落，務必要先於藍羅剎的人找到她，記住我要——活見人，死見屍。二要仔細查找除那兩名年輕後生外，昨夜闖入我幫聖地之人的底細，我懷疑他們而今正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並時刻窺視著我們的行動。」
「聖使放心，屬下一定完成使命。不過，屬下還有一事請教聖使，那兩個年輕後生該如何處置，他們可是殺了我幫不少門人弟子。」等青羅剎下完旨令，白衣男子仰起頭說道。
青羅剎略作沉思，說道：「方才我已說過，那兩個年輕後生不過是來人扔下的靶子而已，暫且不必對此兩人下手。我想既然來人可以利用他們來牽制我幫勢力，緣何我們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白衣男子語帶不解地問道。
「方法當然是有的，不過至於具體方法還要我告知你麼？！」言至此處，青羅剎忽地揚高聲音說道：「你回去再好好思慮一下此事，有大的進展再告知我，你先下去吧。」說完，青羅剎一擺手，示意白衣男子退下。
「聖使敬請放心，屬下一定按令行事，儘快尋找到慕容靜的下落。」白衣男子再次深鞠一躬，朗聲說道。
回頭望著緩緩合上的石門，白衣男子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骷髏面具，帶上之後，速速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