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很想去三房看看情形,可現在她連那道門都進不去。
「又有人來了。」管事聲音剛落,就瞧見六七個漢子走過來。
「都是大娘子讓人尋來的,等春耕之後就過來採礦。」
何氏皺起眉頭:「這麼早就開始找人了?」
「還給工錢呢,」管事道,「現在每人一天六十文錢,主要是聽工匠傳授採礦的手藝。」
採礦還需要什麼手藝?
何氏捂著悶疼的胸口,族中長輩居然都不管,眼看著謝玉琰這樣用銀錢?
真是瘋了。
「扶著我去找二老太太。」何氏道。
管事垂下頭:「二老太太那邊說,最近身子不舒服,誰也不見。」
楊明山的小兒子楊裕天天都過去說話,怎麼沒見人攔著?何氏攥緊了衣襟:「他們這是嫌我沒用了。」
還有一樁事,管事不忍心這時候告訴何氏,卻又不得不提:「今天一早我遇到了於媽媽,於媽媽讓咱們做些準備,過兩日要盤點大小庫房。」
何氏咬牙道:「大小庫房現在不是都在他們手中?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管事抿了抿嘴唇:「有些布帛是要正旦時賞下去的,您還記不記得。」那些布是被蟲蛀過的,當時放在小庫房是為了陷害三房。
現在
何氏腦子「嗡」地一下,幾匹布還能拿下謝玉琰嗎?那些人會不會相信,謝玉琰貪圖那點好處?
如果他們不信,那又會如何?
管事吞吞吐吐:「於媽媽」
何氏深吸一口氣:「那老東西還傳了什麼話?」
管事道:「於媽媽說,謝大娘子有事要交待咱們去做,奴婢怕是怕是讓咱們分發臘賜。」
到時候郎婦們領到蟲蛀布,哪裡肯放過她?
何氏想到那些被送去衙門的人,還有謝玉琰身邊整日寫訟狀的劉致,登時雙腿發軟。
管事低聲道:「要不要去買通於媽媽,讓她幫忙將布帛換出來。」
刺向別人的刀,如今刀刃對著的是他們自己,怎麼也不能就這樣迎上去。
何氏忽然覺得自己腳底下已然沒了路。
三房。
楊氏族中的兩個賬房先生,從一早到現在就沒能停下手中的筆,因為要支用的銀子著實太多了。
用來打造用具的木材和匠人就要花不少銀錢。
還要向朝廷的鐵匠鋪買鐵鋤和鐵搭,這都是採礦必備的物什。
更別提大娘子提前支給僱工銀錢了,這都是從未有的事。
可這位大娘子又是個獨斷專行的,誰也不敢輕易勸說,只得按吩咐做事。
謝玉琰看向三河村的幾個漢子,石勇帶人去了礠州,留下幾個人仍舊做藕炭,這些人中採礦最厲害的就是孟九。
謝玉琰吩咐孟九:「凡是送去三河村的漢子,你都要照我說的教他們挖礦、採礦。」
三河村外的石炭坑,被縣衙還給了村民,村民又賣給了謝玉琰。
在三河村人看來,謝大娘子最可信,沒有大娘子他們別說要回石炭坑,明年春天都會死在村中。
再說,他們手中拿著礦坑也不踏實,賣給謝大娘子反而更好,大家也不用想別的,只要聽大娘子的安排就行了。
孟九看了看屋子裡的人。
謝玉琰道:「有什麼話?不必避諱。」
孟九這才道:「咱們採礦也有些年頭了,沒見過哪家用這麼多木頭去支撐的,用木料多,坑挖的慢,而且這得花多少銀錢?」
孟九生怕謝玉琰的買賣賠錢。
謝玉琰道:「出事了呢?」
「尋幾個老師傅帶著,一般不會有事,」孟九道,「萬一運氣不好,那也沒法子,大家都知曉,怨不得東家。」
雖然朝廷有法度,但鬧出人命,通常也就是賠些銀錢。
採礦人,多數都死在這上面,幹了這活計,心中就有了準備。
按大娘子說的,一步步這樣搭坑,礦石背出的少,也賺不了太多工錢。
「朝廷有法度,」謝玉琰道,「礦坑出事責問礦主,而且礦坑坍塌,一切都要重新再來,你不怕丟命,我怕賠錢。」
「既然為我做事,我說如何就如何,能不能賺銀錢,賺多少,用不著你們思量。」
孟九看到謝玉琰冷峻的目光,整個人一縮,只得老老實實躬身:「都按娘子的吩咐做。」大娘子似是生氣了,他不敢再有二話。
謝玉琰道:「只要不故意偷懶,礦坑無論挖多久,我都照給工錢。」
「反之,若是誰沒有支撐好木料,見滲水不報,不按規矩做事,不但不給工錢,屢教不改者永遠別想再來我這裡做工。」
孟九應聲。
謝玉琰看向屋子裡的僱工。
「我給的工錢多,規矩也多,若是覺得做不到,趁早離開,免得立了文書又要後悔。」
幾句話就將屋中所有人震懾住。
礦坑塌陷的事有許多,但礦坑大多在荒郊野嶺,加上礦主有意遮掩,坊間百姓並不清楚,到底如何駭人。
直到朝廷石炭場出事,那些情形才出現在奏報上。
所以,她不允許有任何人在其中耍什么小心思,只要他們規規矩矩做事,最好不要有半點差錯。
說完這話,謝玉琰接著道:「還需要些工匠,等到春耕之後,願意來楊家的,現在與我們立文書,提前給三個月工錢。」
幾個賬房擺弄著手中的籌算,最年長那個不禁搖了搖頭,藕炭賣的是不錯,但價錢太低了些。
春耕過後,天就開始暖和了,用藕炭的人也就越來越少。大娘子將銀錢都放在礦坑中,一時半刻不能拿出來,萬一有個用處,可就完了。
不能賺銀錢,沒法支撐楊氏商隊,整個楊氏很快就會被拖垮。
等到人都退出去,老賬房忍不住開口勸說:「大娘子,應該多留些銀錢在手中,正旦的時候,祭祖、宴席都需要公中出銀錢。」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為族中算賬這麼久了,見到的也多,別看現在族人都送銀錢來,等到月余就會與大娘子要利錢,大娘子若是拿不出,他們心生疑慮,非要將自己那份兒銀錢拿回去,大娘子要怎麼辦?」
「大娘子收下銀錢的時候,只說沒到日子要回銀錢的人,日後都不能跟著您做買賣,卻沒說不給退還。」
「一個兩個族人大娘子還能勉強應對,人多了只怕賀巡檢來了也無濟於事。」
「您手裡一旦沒有了銀錢,那些安排也無以為繼,只有賠錢的份兒。」
當時老賬房就覺得不妥,但因為有族中太爺們在,他也不好說話。
方才聽大娘子安排各種事宜,看出來她面冷心善,才來勸說,著實不想三房再重蹈覆轍。
那時三房還有田地和屋子能賠給族中,現在大娘子要怎麼辦?將自己的水鋪子給出去?
老賬房說出這些,謝玉琰還未回應,旁邊的張氏已然開始不自覺地顫抖,腦海中一幕幕正是從前三房發生的那些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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