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下班之前,
冉老師俏生生的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雙手捧著白瓷杯,目光不時偷偷瞟向正在查看表格的李峰,雙腿,不安分的不時換個方向併攏。
一言不發的李峰,仔細的看著一個個名單,直到最後一位。
「辛苦了~!」
哪怕是後面帶著點瑕疵,李峰也沒有刨根問底,這一次,二十來位教師,把所有小面積的戶型,一掃而空,能看出來,冉秋葉確實沒想著占廠里的便宜。
「不辛苦~嘿嘿!」
冉老師眼睛笑的都彎成了一道月牙,看來聽到李峰的誇獎,確實是比較高興,帶著點年輕人特有的嬌憨,兩條辮子跟隨著她腦袋的搖擺,左右來回甩動。
「但是,你是不是忘記了一個人?」
手指在表格上戳了戳,李峰重新把表格遞了過去,示意冉老師再檢查檢查。
「少人?」聽到這個,冉老師瞬間懵了,剛才的笑容不消片刻就從臉上消失,一隻手抓著夾板,另一隻手在名單上,順著一個個名字滑了下去。
「別找了,你自己!」
冉老師雙手不安的攪動在一起,不知道李峰非要給自己弄一間宿舍,還選了一間,位置這麼遠的。
剛才還有些緊張的冉老師,聽到李峰的話,趕忙把夾板捂到自己胸口,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歪著腦袋看向李峰。
李峰的話讓冉秋葉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了,按照他說的,那是都有父母,沒有父母,這些老師別說師範畢業了,恐怕連初中都上不完。
人事科近來也在不斷清退人員,一些「多餘」的人員,李懷德看來也是知道了輕重,正在努力的斷尾求生,不用想都知道,他那個老丈人,肯定也在另一個層面,給他那個女婿撐腰。
「孩子們的學費都有駕校托底了,也別買什麼自行車了,錢都攢著,過兩年可能會派上重要的用場!」
「距離遠一點的,那就這裡!」
她只是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學生,李峰是一個好人,不知道他擔憂什麼的情況下,聽話,也是幫他解除一些憂慮的辦法。
「你是在擔心什麼嘛?」
「你的父親,找到適合的工作了麼?」
「呵呵,我說你需要就是需要,我看看!」
「我不需要,我爸媽有房子,我有住的地方!」
面對小姑娘的安慰,李峰無奈的一笑,反而問起了冉秋葉的那位不著調的父親。
這是李峰盡力能幫上的忙,提前兩年,偶爾露露面,到時候住進去,也不會太扎眼。
「那,可太遠了吧!」
看了一眼窗外,哪怕是白天,李峰依然能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李懷德一道封口令,軋鋼廠立馬貫徹下去,甚至還派出了自己的工作組,去那些被帶走的職工幹部家中遊說。
低頭看了看名單,冉老師的眉頭有些微微皺了起來,她雖然不喜歡跟爸媽住一起,但更不喜歡占公家的便宜。
「這房子,偶爾去收拾一下,露個面就行了,過兩年,可能對你有用,反正這麼遠,也做不了職工住處!」
冉老師聽出了李峰口吻有些不對勁,試探性的想要知道李峰到底是怎麼想的,把自己安排的宿舍距離那麼遠,是躲著這邊的意思,又讓自己開始存錢,他怎麼知道自己想買自行車的。
「我不確定,至少廠子裡,已經開始有些不好的苗頭,你們在學校里,可能覺察不到?」
「事情,總會解決的,不是麼?」
可以想像調查組接下來將要面臨的,是一個個難啃的骨頭,在碰到石頭後會不會掉頭返航,這是李峰不清楚的。
李峰不能親自下場,不然的話,那就是和廠里李懷德裹挾起的力量站在了對立面,楊為民可以看做是在救他的叔叔,那李峰呢,他的出頭,沒有任何理由,雖然和李懷德有著矛盾,但那是軋鋼廠內部的問題。
當初跟這位小姑娘說的話,她可能沒聽進去,也有可能和自己同樣的一腔熱血,想要建設好這個國家,既然碰見了,李峰也不能視而不見。
石景山鋼鐵廠,是一個超級大廠,距離軋鋼廠,那就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距離遠上一些,對她來說反而可能是好事,至少,那些沒事找事的人,也不會大老遠來回跑,就為了欺負一個她小小的老師。
「哦~!」
「父母的是父母的,光張羅著給他們分,你自己反而給忘咯,要是說父母有房就不用分,那他們這些人,是不是都不用分了?」
李峰說的話,讓冉老師聽不懂,住家不考慮近,怎麼還考慮遠了呢,都六七十里地了,從石景山那邊到這裡上班,自行車鏈條蹬斷咯,估計都到不了。
李峰不容反駁的口吻,讓冉老師的內心頗有些不快,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強硬的要給自己一套房子。
因為內部的矛盾,把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揭露出來,哪怕李懷德下去了,李峰也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告密者。
「我,真的不需要!」
冉老師看不出李峰在擔憂什麼,默默的拿起一把把鑰匙,裝進帶來的包裡面。
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冉老師聽出了李峰口吻中濃濃的關心,像是一個大哥哥在關心妹妹一樣,本來想說什麼的,結果只是哦了一聲。
房子這東西,還是比較貴的,她畢業教書還沒有多少年,感覺自己配不上分一套房子的工齡。
「遠一點好,你過去都不方便,別人過去也會不方便!」
把一把把貼著標籤的鑰匙從環中取了下來,這個姑娘也是可憐,被罰掃大街,還真就掃,估計也是沒錢弄的,算是給她一個小小的提醒,多存點兒錢,做好更充分的抗風險準備。
「沒~!」
在房源記錄本上找了一番,李峰看到最遠的,屬於石景山鋼鐵廠那邊的宿舍,不知道是哪位,來到軋鋼廠工作了,上樓後換下來的。
「他在國外研究的是什麼來著,材料學是吧,有空可以帶他來找我,我想跟他聊聊!」
李峰的話,讓冉老師瞬間瞪大了眼珠子,兩頰憋的通紅,直到後面迷迷糊糊的出了辦公室,還沒有回過神來。
「找我爸做什麼,這,這也太快了吧」
冉老師掌心緊緊的捏著那把屬於自己的鑰匙,都握出汗來,還不自知,腦子裡只剩一片胡思亂想,心臟緊張到都快跳出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