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樣不行的。燃字閣 www.ranzige.com」她勸慰道,「人總歸需要點樂趣,不然太寂寞了。」
瘸子嘆口氣,感慨道:「我也不想這樣。只是,我這條腿,一旦走久了就疼得厲害,稍微彎曲一點就鑽心的痛,走路也慢,我擔心我哪天摔跤了再傷到腿。」
杜月想了想:「瘸大叔,您要是信任我,我幫您治治腿,讓您恢復健康?」
瘸子一愣,隨即滿臉欣喜地抓住杜月的胳膊:「真的嗎?你真願意幫我治療腿疾?」
「當然是真的啦。」杜月說,「不過我也不敢打包票。」
「我信你。」
「……呃。」
「咱們去醫院吧。」瘸子焦急地搓著手,「老婆子,快去拿錢,咱們去縣醫院。」
杜月苦笑:「您誤會了。我不是開藥店的。我的醫術都是跟同學學的,不是正規醫院教的。」
「啊?」瘸子皺眉,「那你能治啥毛病?」
「我會針灸,您要不要試試?」
「針灸?」
「嗯。我師傅說,中醫講究『藥補不如食補』,我給您扎兩針,讓你喝點雞湯補一補身體。」
「那倒是不錯,」瘸子點頭,「那你給我扎吧。」
杜月便取出銀針,在瘸子膝蓋附近輕輕刺入,然後拔出。
瘸子頓時覺得腳踝處一陣酥麻,像是被電流擊過似的。杜月捻動銀針,一股熱流從穴位中湧向四肢百骸。
瘸子的臉色漸漸紅潤,露出舒服的表情,閉目享受。
杜月繼續施展針法。
過了好半晌,瘸子睜開眼睛,問道:「老婆子,我現在是不是感覺很舒服?」
「嗯,好多了。」
「我感覺全身暖洋洋的,特別舒坦。」瘸子咧嘴笑了笑,「我這輩子還從未有過這麼舒坦的時候,真是神奇。」
「您再嘗試走幾步看看。」
「哎。」
瘸子緩緩站起來,左腿往前邁了一步。
他的右腿勐烈地晃了一下,差點跌坐在地上。
杜月趕緊伸手扶住他,安撫道:「您別慌,這是因為你剛剛恢復,腿部肌肉不適應。等過段時間,您就能走得穩穩噹噹了。」
瘸子感謝地握住她的手,鄭重道:「老婆子,謝謝你!」
「舉手之勞罷了。」杜月微微一笑,「我先回屋休息了。」
「誒,好好好。」
「瘸大叔,您也早些休息吧。」
「誒。」瘸子點頭,「你先回屋,我馬上來。」
待杜月離開,許衛國湊過來說:「爸,這姑娘挺好的,你幹嘛對她那麼冷澹啊。」
瘸子瞪他一眼:「你懂個屁。」
許衛國摸摸鼻子,退到一邊。
「老婆子,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回屋睡會兒?」瘸子問道。
「不累。」
瘸子拄著拐杖,在園圃里轉悠。
突然,瘸子停了下來,仔細觀察著園圃里的雜草。
「這是什麼花?」
「野薔薇。」
「野薔薇是什麼?」
「薔薇是一種常青藤植物,葉子呈紫色或黑色,莖杆呈暗金色,花瓣呈藍紫色。」
「哦,這樣啊。」瘸子若有所悟,「老婆子,以後我就把這花放在院子裡曬太陽,你看好不好?」
「行啊。」杜月爽快答應。
這個瘸子是個孤寡老人,家境又不富裕,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他把花草當做唯一的精神寄託,杜月理解他的想法。
……
「媽,我餓了。」許小丫揉著肚子嚷嚷。
「你這孩子。」瘸子笑罵道,「你姐給你燉了羊排。」
「太棒了!」
許小丫興高采烈地衝進廚房。
杜月笑了笑,轉身朝客廳走去。
這時,門鈴響了。
杜月打開門,看見一名戴眼鏡、穿襯衫的年輕男子。男子長相斯文俊秀,五官端正清朗。
「你找誰?」杜月狐疑地望著他。
「你好,請問,這裡是許小虎家嗎?」男子彬彬有禮地問。
「是啊,怎麼了?」
「我是小虎的朋友,今天來看望小虎。他現在怎麼樣?好點了嗎?」
「已經醒了。」
「太好了!」男子激動道,「那你能告訴我,他現在哪個屋裡嗎?我想看看他。」
「你先進來吧。」
男子進屋,環視了屋內一圈,問道:「他人呢?」
「他在樓上躺著呢。」杜月指了指二樓,「我帶你去吧。」
兩人沿著旋梯來到二樓,來到許小虎的臥室。
此時的許小虎躺在床上,手腕上綁著紗布,臉色蒼白。他聽見有人敲門,抬頭一看,見到陌生人,他嚇了一跳,掙扎著坐起來。
杜月連忙制止他:「你躺好。」
許小虎怔怔地盯著眼前的男子看。
男子笑眯眯地說:「你好,我叫王志軍,是小虎的同班同學。」
許小虎眨巴眨巴眼睛,說道:「你好,王志軍同學,我知道你。」
他記憶力超群,自然記得這個男生。
「你認識我?」王志軍吃驚。
「是啊。」許小虎點頭,「我們都是三中的學生。」
「你們仨關係挺好吧。」
「是啊,我們三個都是一個班的,平時玩得可好了。」
王志軍恍忽明白了。怪不得杜月一提到許小虎,態度就變了。原來他們三個居然是兄弟。
王志軍忍不住問:「那你們怎麼分班了呀?」
「唉,說來話長……」
「別怕,慢慢說。」
許小虎嘆了口氣,娓娓敘述起當初發生的事情。
原來,許小虎比許衛國小一歲。他的性格活潑外向,愛交朋友,和許衛國不一樣。
他是個典型的學渣。
但是,他並非毫無優勢。
他成績不好,卻長得帥。雖然他長期營養不良、面黃肌瘦,皮膚略顯黝黑,但仍然擋不住他的顏值,加上他的性格,反而更添魅力。
許小虎長得高高大大、儀表堂堂,每次上課都有好幾個漂亮女生圍著他討論學習上的事。其實,他並不愛學習,甚至連學校的教材都背不下來。但是,這絲毫不妨礙他吸引女生的注意力,而且他的心理素質極佳,只管低著腦袋裝死,沒人敢惹他。
許衛國則完全相反。
他長得矮矮胖胖,身體虛弱,性格軟弱,總是默默無聞地做最底層的工作。
許小虎跟他不一樣。
許小虎聰慧機靈、膽大妄為,他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許小虎曾跟著一幫混混在街頭鬥毆,把人打殘了。許衛國擔心兒子遭報復,就將他送去鄉鎮小學讀書,想遠離那個是非之地。
許小虎不願意去鄉鎮小學念書,於是偷跑回來,被父母逮回去。父親氣急攻心,病倒在醫院。
母親照顧丈夫,沒空管教許小虎。
許小虎在家裡閒著無聊,就整天搗鼓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家裡弄得烏煙瘴氣。
有一天,鄰居家的狗突然發狂咬人,咬傷了一戶人家的孩子。許小虎被抓進派出所,警方調查此桉,結果證據確鑿,判定許小虎蓄意傷害,判刑一周。
許小虎被關了禁閉,許衛國和瘸子去探監,把他領回家。
許小虎一聲不吭。瘸子問他想不想改造,許小虎搖搖頭:「我不需要改造。我覺得自己很好。」
許小虎從小到大都很叛逆,父母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由著他胡鬧。
直到有一天,許小虎突然問起一件事。
他問父親:「爸,咱家的煤球還夠用嗎?」
「怎麼啦?」許衛國不明所以。
許小虎撓撓頭,憨厚一笑,「我聽隔壁李嬸說,隔壁家買了電燈泡。她家的電燈泡是新安裝的,特別亮,還帶彩光。」
「你想要電燈泡?」
「嗯,我喜歡看電影,但是家裡的電燈泡太舊了。如果買了新的,就可以換燈泡了。」
許小虎的語氣充滿希冀。
「等我再攢一段時間錢,我去買一個電燈泡回來。」
許小虎露出欣慰的笑容,拍拍胸脯,豪邁地保證道:「我肯定不會再闖禍了!你就放心吧!」
「好,爸信你!」
……
許小虎的父母從鄉下趕到醫院,看著兒子的傷痕累累,哭得泣不成聲。
許小虎說:「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你們快走吧,別耽誤了你們去醫院。」
「你別說話了,你躺著,乖乖睡一覺,好不好?」許小虎的媽媽柔聲勸道。
許小虎笑道:「我又沒受多嚴重的傷,睡什麼覺?」
他掀開被子站起來:「我陪你們回醫院吧。」
杜月阻攔道:「你剛醒過來,不宜挪動,就別折騰了。」
「沒關係。」許小虎說,「我休息一晚上,明天早晨就能出院。」
許衛國勸說道:「你就歇著吧。」
「爸,您別說了,我去看看我妹妹。」
「嗯。」許衛國點點頭。
許小虎離開後,婁曉娥拉著婆婆的手臂說道:「媽,咱們家欠了人家那麼多錢,萬一他們獅子大張口,怎麼辦呀?」
杜月瞪了她一眼:「你少說風涼話!」
「我怎麼就說風涼話了!咱們欠人家的錢,憑啥讓小虎償命?他才17歲,就算犯了錯誤,頂多判刑15年,難不成還讓他坐牢?」
許衛國沉聲道:「你懂什麼?」
婁曉娥撇撇嘴角,冷哼一聲:「行,那您跟小虎商量去吧,反正我不管了!」說罷,扭頭就走。
許衛國皺眉看了看婁曉娥的背影,對許小虎說:「小虎,你姐姐不懂事,你別往心裡去。」
「不會。我理解姐姐的心思,畢竟,我是個男孩。」
許衛國愣住了:「哦……」
許小虎繼續說道:「我們這些男孩,總是要承擔責任的。」
許衛國沉默片刻,問他:「你想承擔什麼責任呢?」
許小虎抬頭望著父親,神色坦蕩:「該承擔的責任,我會承擔。」
許衛國深吸了一口氣,鄭重說道:「你是個男子漢,有些事情必須自己扛起來。如果你有困難,儘管找我,我一定幫忙。」
「謝謝爸爸。」許小虎感激地朝他鞠躬。
父子二人又寒暄了幾句。
第二天,許小虎回了趟村子。
他先去舅舅家,把那條紅繩遞給舅舅,告訴他這是自己的禮物。
舅舅很喜歡,連連稱讚。許小虎又去姑姑家,送了自己凋刻好的木馬和泥娃娃,還附贈了兩塊橡膠墊子,給小丫補課用。
小丫對許小虎很親近,見到他就撲上去抱住他的腿。許小虎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你怎麼越來越像小豬崽兒了?」
小丫咯咯咯地笑起來。
許小虎逗了她一陣,便轉身離開。
臨走前,他去了一趟姥姥家。
許小虎把自己在縣城賣冰糖葫蘆賺的錢,留了兩百塊錢在家裡。剩下三百塊錢交給外公。
「姥姥,我給你買了台縫紉機,你記得擦洗乾淨。」
「好嘞!小虎真孝順。」外婆笑眯眯地說。
許小虎又去了舅舅家。
舅舅是個木匠,家境殷實。
他給許小虎拿了兩根金項鍊,叮囑道:「小虎啊,你今年已經18了,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許小虎收下金項鍊,說:「舅舅,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戴著的,絕不摘掉它們。」
舅舅笑著說:「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隨後,許小虎又去表哥家看望表嫂。
表嫂懷孕了,已經7個月,肚子高高隆起,她臉色蒼白,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
許小虎把自己從南市買來的衣服分給表嫂和表弟,他穿了一雙皮鞋,表弟卻穿著破棉襖。許小虎把棉襖脫下來,塞給表弟:「你也穿。」
許小虎又從包袱里翻出一盒巧克力,剝了殼遞給表弟。
表弟吃了一顆巧克力,驚訝道:「小虎哥,你哪兒買的這個糖?」
「這叫巧克力。」
「哇,真好吃。」
表弟吃了一半,又忍不住舔舔嘴巴。
「我能嘗嘗嗎?」他問道。
「當然。」許小虎撕下一小塊巧克力餵給表弟,表弟狼吞虎咽吃完,又舔舔嘴唇,眼饞地盯著他手裡剩下的一大塊巧克力,「小虎哥,我也想吃……」
許小虎又撕下一塊巧克力餵給表弟。
表弟一邊舔,一邊誇獎:「小虎哥,你做的巧克力可比肉鬆餅好吃多了。」
許小虎微微一笑。
他看著表弟吃完巧克力,把塑膠袋扔進垃圾桶,然後掏出兜里最後一塊巧克力,遞給表弟。
「吃吧,別客氣。」
表弟接過巧克力,說了聲謝謝,又低頭舔了一圈,終於捨不得再次舔掉,將巧克力小心翼翼藏在褲兜里。
「小虎,你打算怎麼處置許小虎?」舅舅問。
「不知道。」許小虎答道,「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贖罪,彌補我犯下的罪孽。」
「唉,這事怪不到你頭上,你已經很厲害了!」舅舅嘆氣道,「你爸爸說,你的腦筋清楚,是個聰明孩子。」
「可惜,我是男孩。」
舅舅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誰規定男孩就不能成為男人?」
許小虎笑了笑,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