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不知道有幾個人是裝出來的,但在這一刻,所有人望向西暮?西蒙的目光中都寫滿了難以置信,尤其是海珊、費爾南兩位大公,他們原本以為西暮與巴菲兩人之間的交情會使這一票變得毫無懸念,卻沒想到前者竟然毫無道理地選擇了【制裁】,直接將多年的摯友推向深淵邊緣。
沒錯,三比二,只要鄧蒂斯和巴洛卡兩位大公中的隨便哪個再投一張【制裁】票,這個帝國估計就要亂套了
而這種事絕對不會是西蒙大公願意看到的,那個鮮少露出表情的暗精靈儘管在絕大多數時候都像個一絲不苟的大法官,但在座的每個人都知道比起律法他更重視這個國家的穩定,在這個前提下,西蒙不會對任何事物妥協,就算是在他心裡占據極大分量的帝國法典也不例外。
畢竟就連愛米琳都逐漸學會了以一個上位者的角度看待問題,哪怕必須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甚至違背原則的事情都必須為『正確』讓步,西蒙更不會做不到。
而『正確』和『正義』則是兩碼事。
在座每個人都多少知道些這位第三代西蒙大公爵的性格,或者說是堅持,儘管並非算是皇室最堅定的擁護者,但西暮?西蒙絕對是一個堅決以帝國利益之上的人,換而言之,他不可能坐視任何會動搖紫羅蘭帝國根基的因素存在。
而如果馬紹爾家族垮台,那麼不管結果如何,這個國家都註定會掀起一場規模宏大的風暴,無論是在將其罪行公之於眾後普通民眾的反應,還是馬紹爾這個姓氏在權力金字塔的最頂層被除名,所導致的結果都不會是他樂於看到的
所以於公,西蒙的選擇完全不符合其人設。
就算拋去上述這點不談,這位性格陰沉冷漠的大公爵也不會因為有多少多少無辜者蒙受災難這種事而動搖到失去理智,他能夠很果斷地做出『巴菲做錯了事』這種判斷,就像他在七天前表示前者有罪一樣,但不可能會和愛米琳一樣將對與錯這種東西當做最基本的參考因素,對於一個如西蒙般合格的頂級貴族來說,從這場風暴中為自家爭取最大的既得利益才是硬道理,而巴菲?馬紹爾在這方面也絕不會吝嗇,至於一心想要車翻馬紹爾家族的火爪這邊,就算他們不吝嗇,這幫綜合實力還不如水晶狼家族的傢伙也絕對開不出什麼好條件。
所以於私,西蒙的決定並沒有為自家帶來任何益處。
還有最後一點,就是他與馬紹爾兩人的交情,比起後者左右逢源的能耐,西蒙並不是那種特別喜歡交際的人,儘管他並不吝於和其他人聊聊藝術、談談時局,召開宴會的次數也並沒有少到不正常,但這位性格內斂低沉的暗精靈正太始終都無意擴大自己的核心社交圈,也始終沒有什麼過於要好的朋友或者盟友,除了巴菲?馬紹爾這位他年輕時的摯友兼校友
一直以來,西暮?西蒙很重視巴菲?馬紹爾的友誼,因為兩人成為朋友那段時光是他們最純粹的時候,當時還沒有肩負起整個家族的兩人還沒經歷過太多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也不用面對從各方面來看都很讓人腦闊痛的現實,更不需要承受上位者獨有的壓力、考慮與家族或皇室之間的關係、把每一天都過得十分麻煩。
在西蒙眼裡,當他正式離開學院並繼承大公爵之位後,那些與自己打交道的人都劃拉著不知道多少小算盤,而在他還不是西蒙家族的族長時,身邊聚集的也大多都是想提前拉好關係以後方便說話的動機不純者。
除了與他有著同樣身份、同樣地位以及同樣煩惱的巴菲。
所以兩人的友誼才一直延續到了現在,哪怕領地離得很遠,一年半載都未必能見到一次面,但西蒙依然很珍惜這份單純異常的友誼。
所以於基,嗯於己,於個人,西蒙同樣沒有理由做出如此選擇。
但他偏偏就這麼做了!
此時此刻,他竟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制裁】,眼中沒有絲毫動搖,只是分外平靜地看著巴菲?馬紹爾,看著桌面上忽然出現了一道彎月般鋒利的溝壑,直直地指向對方。
「看來你已經找到答案了,我的朋友。」
儘管情況已經惡劣到了極點,但巴菲?馬紹爾並沒有失去他的從容,只是同樣平靜地看著西蒙大公那雙沒有絲毫波動的鮮紅色眸子,輕聲道:「開一個好頭,讓那些名存實亡的東西值得敬畏,我們上次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多年前了吧?」
「準確的說,是二十七年前。」
西蒙大公微微抿起的嘴角有些僵硬,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刻板聲線回答道:「在我們被家族與責任束縛前的最後一年。」
「明明是最沒有時間觀念的精靈,但你在這方面的記憶力卻總是讓我羨慕。」馬紹爾大公洒然一笑,聳肩道:「很顯然,你從來沒有忘記我們年輕時的夙願。」
西蒙大公攥起了拳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搖頭道:「但是你忘了」
「是啊,我早就忘了。」
巴菲?馬紹爾罕見地做了個鬼臉,剎那間仿佛年輕了幾十歲,回到了兩人還在學院當同學的時候,裝模作樣地擠了擠眉毛:「二十七年的時間或許難以改變一個精靈,但對短命種來說,已經足以改變太多東西了。」
因為沒有人打斷他們,所以兩人聊家常般的對話就這樣持續著。
「藉口。」
西蒙本就蒼白的臉似乎又少了一些血色,怒視著自己的友人:「統統都是藉口,你只是被那些過去自己不屑一顧的東西動搖了而已!」
「動搖?」
馬紹爾搖了搖頭,啞然失笑道:「你的措辭還是這麼溫和,夥計,我可不僅僅是被動搖了那麼簡單。」
西蒙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沉聲道:「無論如何,你放棄了自己過去的理想,踏上了一條背道而馳的路。」
「嗯,其實這樣並不是什麼壞事。」
巴菲?馬紹爾的口吻依然輕鬆,仿佛這裡並不是審判日的紫玖之廳,而是放學後被夕陽烤得暖洋洋的教室,仿佛質問自己的朋友並沒有在幾分鐘前投出幾乎致自己於死地的一票,只是在一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上發生了些許爭執:「你看,如果這件事有了什麼突破性的進展,那麼你就再也不用擔心怎樣在我壯志未酬身先死後達成我們兩人的夙願,而是在另一種意義上與我合作邁出關鍵性的一步,這樣想來的話,當年你最擔心的遺憾就不會出現了。」
西蒙大公垂下眸子,語氣罕見的有些無力:「我並不希望是以這種形式。」
「以什麼形式並非你我二人能夠決定的。」
巴菲?馬紹爾輕嘆了口氣,莞爾道:「不過如果這次我有幸無恙的話,或許可以嘗試一下重新撿起過去那個幼稚的理想,當然,會以你能接受的正確形式。」
西蒙大公愣了一下,猶豫了良久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於是
「觀察。」
鄧蒂斯大公呵呵一笑,抬手輕觸了一下自己身前那團白色的光芒,使其化作一道刻痕橫在巴菲?馬紹爾身前的桌面上,與那道代表著西蒙家族的鋒利彎月遙遙對峙:「雖然跟不上你們兩個人的思路,不過我倒是被小小的打動了一下,巴菲一直都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我覺得要是他能把自己的能力用在正途,或許比付出生命這種事更有利於償還這些年的罪孽,當然,我不否認巴菲確實給我開了不錯的條件。」
三比三,局面再次回歸原點。
鄧蒂斯大公的決定並不令人意外,至少比起西蒙來說已經非常不讓人意外了,畢竟這位老者一直以來都是個傳統的貴族,足夠圓滑、足夠貪婪、足夠自矜,但也有自己的原則,就像歷史上無數存在感不低但也很難讓人記住名字的普通大佬一樣。
再加上他剛才那番既圓滑又坦誠的話,讓愛米琳、費爾南等人都覺得他會選擇馬紹爾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簡單來說就是,對方開價開的很到位,所以就在遊戲規則內直接站隊了,全然沒有半點違和感,跟之前從火爪到西蒙這五票比起來畫風要正常多了。
不過有些人卻並沒有這麼想,比如雙葉和墨檀,兩人放著方便得多的好友消息不發,只是一個勁兒地交換著眼神,特別樂此不疲,特別沒個正型。
然後,順理成章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到了弗農?巴洛卡大公爵身上。
按理說這位爽朗健談的騎士大公就算是在這種場合也不會沉默到如此程度,尤其是他還一直跟馬紹爾大公很不對付,所以在其他人都已經投完票的當下顯得分外乍眼。
與此同時,猛然反應過來情況的海珊大公和費爾南大公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緊張之色,這兩位好像直到現在才猛然想起來最後這人站在馬紹爾大公這邊的可能性有多低
簡直跟費爾南大公一夜之間長出滿腦袋濃密的頭髮一樣低!
「嗯,看來我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左右局勢的那個人啊~」
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自己,魁梧得像個熊的巴洛卡大公也沒有繼續深沉下去,只是露出了一抹與熊截然不同的狡黠笑意,然後沖巴菲?馬紹爾眨了眨眼,樂呵呵地問道:「如果說我現在要坐地起價的話,你會不會生氣?」
「我相信你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弗農。」
馬紹爾大公並沒有顯露出任何意外或不悅的神色,只是分外平靜地看著正在朝自己擠眉弄眼的巴洛卡,淡淡地說道:「而且你自己也說過,那是你無法拒絕的條件。」
巴洛卡大公撇了撇嘴:「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兒,那啥,你不會反悔吧?」
「雖然是對你來說無法拒絕的條件,但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巴菲?馬紹爾挑了挑眉,微笑道:「所以你大可放心。」
下一瞬,整個紫玖之廳針落可聞。
與費爾南、海珊兩位大公的喜上眉梢不同,水晶狼大公愛米琳整個人都懵了,如遭雷擊般地僵在了椅子上。
【坐地起價?!】
【無法拒絕的條件?!】
【他們在說什麼?!】
【巴洛卡叔叔他跟那個傢伙】
愛米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轉過頭對弗農?巴洛卡失聲道:「不可能!」
「哦?」
巴洛卡大公撓了撓自己的胡茬,那張看起來憨厚樸實的大臉一時間竟是讓愛米琳感到毛骨悚然:「你指的是哪方面呢?小愛麗?」
與過去叫自己愛稱時那副慈愛的模樣截然不同,弗農?巴洛卡此時此刻的笑容在愛米琳眼中顯得分外陌生。
「顯而易見。」
海珊大公哈哈一笑,陰陽怪氣地說道:「我們的小愛麗似乎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與背叛,但我必須說一句公道話,巴洛卡大公只是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而已,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存在什麼永恆的敵人與朋友,尤其是對我們這種人來說。」
愛米琳漲紅了臉,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雙葉冷冷地瞥了海珊大公一眼,淡淡地說道:「恕我冒昧,您剛才所說的話實在是太像劇院中那些剛出場兩分鐘就被一群大漢@#的反派了。」
「嗯,也恕我冒昧。」
墨檀饒有興趣地側了側身子,誠懇地向雙葉問道:「請問如此刺激的劇目在哪裡可以看得到呢?」
海珊大公被兩人打岔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咬牙切齒地瞪視著他們。
倒是巴洛卡依然旁若無人地看著愛米琳,再次樂呵呵問道:「所以你剛才說的不可能,到底是指哪方面?」
「我」
愛米琳咬了咬牙,瞪著巴洛卡憤憤地說道:「我以為您會堅持自己的立場!」
海珊大公發出了一聲嗤笑。
「斯科皮說的沒錯,小愛麗,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什麼永恆的敵人與朋友。」巴洛卡大公聳了聳肩,然後又在後面補了一句——
「當然,你說的也沒錯,我確實會堅持自己的立場。」
「誒?」
「而且巴菲說的也沒錯,我確實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巴洛卡大公咂了咂嘴,聳肩道:「不過嘛,承諾這種事得分先來後到。」
墨檀樂呵呵地在旁邊補了一句:「比如巴洛卡大公這次就是先答應的我假裝被說服來著。」
「啊?」
年輕的水晶狼大公徹底懵了。
下一秒,筆直的溝壑撕開桌面,殺氣騰騰地指向巴菲?馬紹爾。
「制裁。」
第四百零九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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