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文帝國的王都特洛恩毋庸置疑是一座繁華的城市,作為西南大陸最為富庶的帝國首府,兼具著行政中心與商業樞紐的特洛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可以說是一處『旅遊勝地』,尤其是素有商人王美譽的威廉·伯何勵精圖治,在二十幾年前徹底在沙文境內根絕了『貧民窟』這一壞文明之後,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幾乎每分每秒都在變得更加美好。書神屋 m.shushenwu.com
總而言之,沙文帝國是一個國民幸福指數頗高的國家,哪怕只是一條在特洛恩隨處可見的小路,兩旁那令人心曠神怡的綠植與身邊那臉上大多都洋溢著微笑的行人都會讓外來者觸動頗深。
「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寂禱你會帶我來這種地方。」
坐在林蔭下的長椅上,身著一襲天藍色長裙的歌薇兒·羅根愜意地眯起眼睛,慵懶地轉頭看向身邊那明明還算幽默健談,氣質卻十分清冷違和的暗精靈少女,莞爾道:「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帶我去……嗯,讓我想想,比如說……」
「比如當年輝夜教派正式以國教的身份入駐特洛恩,威廉陛下斥巨資為其建造的大聖堂?比如雖然理應有著極高保密等級,卻可以被人們隨便參觀的沙皇方尖碑?」
季曉島挑了挑眉,輕笑道:「還是說,位於特洛恩商業區中央,整個西南大陸規模最大、極盡奢華的商會建築群?」
歌薇兒訕訕地吐了吐舌頭,點頭道:「嗯嗯,其實我一開始真的還以為你會帶我去那些地方呢。」
「那或許確實是『最好看』的,但我覺得那並不是你最希望看到與了解的。」
季曉島抬起右手,讓一隻通體呈冰藍色、極度稀有的藍閃蝶停在自己纖長白皙的指尖,微笑道:「或許對於本地人來說,我剛才提到的那些地方確實有著較高的觀賞價值,但你不一樣,歌薇兒,你是格里芬的公主,是那個國力幾乎是沙文數十倍的王朝最上流、最高貴的人,幾乎沒有之一。」
歌薇兒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不解道:「所以呢?」
「所以雖然我沒去過你們格里芬的王都布羅瑞德,但就算不用猜也知道,那座有著悠久歷史的王城肯定擁有著更多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標』。」
季曉島笑了笑,抬手放飛了指尖那只有著大量美好寓意、其實只是因為體內產生了某種病變才會擁有如此綺麗色澤的蝴蝶,淡淡地說道:「你一定見過比輝夜教派的總部更加莊嚴肅穆的禮堂,你隨時都可以閱覽格里芬那遠比沙文帝國要悠久跌宕的歷史,你收到的禮物加在一起或許能買下隨便哪個與沙文帝國共進退的商會,所以讓你去看那些東西又有什麼意義呢?」
從未用這種角度思考過問題的歌薇兒愣住了。
「至少我個人覺得沒有什麼意義,當然,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們隨時可以去那些或歷史悠久、或金碧輝煌、或規模盛大的地方走走。」
季曉島聳了聳肩,淡淡地說道:「但如果讓我來選的話,我就會像現在這樣,帶你隨便在一條特洛恩內隨處可見的小路上散步,帶你去吃一些或許並不雅致,但在小範圍內很受歡迎的小吃,帶你去最受孩子們歡迎的南城區小廣場堆沙堡,帶你漫無目的地穿行在這座城市裡,與那些各懷心事卻始終嚮往著明天的人擦肩而過。」
格里芬王朝的長公主微微頷首,沉默了良久才對季曉島展顏一笑:「謝謝。」
「客氣了~」
暗精靈少女抬手拂去了一片飄落在歌薇兒髮絲上的桐葉,聳肩道:「我只是覺得比起那些千篇一律的浮華,你或許更願意看到一個真實的、會呼吸的沙文。」
「一個會呼吸的沙文嗎……」
歌薇兒抬起頭,落寞地注視著那只在半空中翩躚起舞的藍閃蝶,喃喃道:「如果是那傢伙的話,恐怕也會像寂禱你一樣,通過這種方式帶我領略這座養育了他的城市吧……」
季曉島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攤手道:「事實上,你剛才說的『那傢伙』確實經常有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能風度翩翩地帶某位公主殿下在特洛恩走街串巷傻逛上整整一天呢,他好像一直有為你們那次令人尷尬的首次碰面耿耿於懷。」
「噗哈哈。」
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的歌薇兒噗嗤一笑,擺手道:「其實也還好啦,我當時倒是覺得那傢伙蠻風趣的,只不過他好像自顧自地覺得給我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呢。」
「低俗笑話能夠迅速加深男人之間的友情。」
季曉島輕哼了一聲,悠悠地說道:「亞瑟殿下在交際方面的才能無疑是非常高超的。」
歌薇兒促狹地笑了笑:「這麼說的話,我聽說那位罪爵閣下似乎也在沙文的貴族圈裡相當有人氣吶,而且他跟我們亞瑟的關係還那麼好,該不會也……」
「誒?」
季曉島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地腦補了一下某人在酒桌前瘋狂講黃段子的場景,頓時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有些僵硬地笑道:「我應該感到慶幸麼,墨在玩笑方面其實還是比較克制的。」
「或許他只會在你看不到的時候去講那些低俗笑話。」
「……」
季曉島瞪大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旁邊這位笑起來極富渲染力的公主殿下只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這才長舒了口氣,隨口對那位看似一本正經地侍立在自己身後,但給人感覺有些吊兒郎當的騎士吩咐道:「伊索,去買點喝的回來。」
「遵命,女主人。」
身著沙皇之劍騎士團的制式板甲,就連面孔都被頭盔遮住的護衛瓮聲瓮氣地回了一句,然後對長椅上的兩位女士微微欠身,叮了哐啷地小跑向了不遠處的小攤。
「你也一起去吧,丹妮。」
歌薇兒也同樣微笑著對旁邊的女官點了點頭,補充道:「咱們請客。」
「是,殿下。」
因為這段時間難得看到歌薇兒像今天這樣開心,所以心情也跟著好起來的呃丹妮莞爾一笑,飛快地追了過去。
然後,就是一段其實並不算漫長的沉默……
「寂禱。」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歌薇兒·羅根。
「嗯,我在聽。」
季曉島點了點頭,語氣不復之前的輕快明朗,但那份因為畫風和氣質衝突所造成的違和感卻降低了不少。
「要打仗了……」
雖然在過去的二十幾年從未關注過政治或軍事領域,但憑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這段時間並沒有像丹妮想像中的那樣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以淚洗面,而是默默給自己『補課』的歌薇兒依然做出了精準的判斷,並用稍稍有些顫抖的聲音將這個結論分享給旁邊這位據說以前一直過著冒險生活,剛安定下來不到一年的暗精靈少女:「戰爭……已經無法避免了。」
「嗯。」
而後者則並未流露出任何驚訝之色,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附和了一句:「似乎是這樣沒錯。」
「看起來,大家似乎還不知道亞瑟的死訊……」
歌薇兒將目光停留在不遠處一對正抱著熟睡的嬰兒,臉上洋溢著幸福微笑的年輕夫婦,低聲道:「但恐怕要不了多久,威廉陛下就會公開這件事,並把法拉·奧西斯閣下的死也冠在我格里芬身上,並在短時間內悍然掀起一場國戰。」
「是的。」
季曉島的面色依然平靜,淡淡地說道:「事實上,亞瑟的死訊已經逐步在帝國高層公開了,沙文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做好了戰爭準備,儘管在威廉陛下的控制下還尚未波及到民間,但這個國家其實已經進入戰時狀態了。」
「我和使節團是抱著和平的訴求過來的,但皇兄派我們過來的前提,卻是沙文帝國絕無可能妥協。」
歌薇兒握住季曉島冰涼的右手,目光灼灼地盯著後者那雙暗精靈獨有的猩紅色眸子,一字一頓地說道:「格里芬需要一場戰爭,儘管我是後知後覺的才發現的,但種種跡象都在證明,切瓦特兄長和伊莉莎正在策劃一場令人生畏的戰爭,而在這場戰爭中,沙文帝國首當其衝。」
「所以這份安寧與和平已經沒辦法維持多久了,我知道。」
季曉島笑了笑,反握住歌薇兒那不住顫抖著的小手,輕聲道:「我很慶幸,能在這個國家尚且維持著亞瑟最熟悉的那番模樣時,陪你悠閒地散一會兒步。」
「我會把今天的一切保存在記憶中,永遠都不會忘記。」
歌薇兒抿了抿嘴,露出了一抹悽然地微笑,突兀地說道:「跟我走吧,寂禱。」
季曉島眨了眨眼,訝然地重複道:「跟你走?」
「沒錯,跟我走,跟我去格里芬。」
歌薇兒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以歌薇兒·羅根的名義,我會保護好你,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護你周全,如果可以的話,我同樣可以想辦法把罪爵閣下接到格里芬,雖然身為主戰派的他恐怕很難相信我這位格里芬長公主,但只要有你在,他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季曉島皺了皺眉,搖頭道:「對不起,殿下,我不太理解……」
「你一定要理解!沙文帝國是無法抵抗格里芬王朝的,我了解自己的兄長,我了解切瓦特·羅根,或許他掀起戰爭的根本目的是剔除那些老牌貴族的影響力,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放過沙文!或者說,他唯獨不會放過的就是沙文帝國!」
歌薇兒緊緊地握住了季曉島的雙手,用近乎於哀求的口吻說道:「格里芬或許會對阿道夫自由領妥協、會對夢境教國妥協、會對銀翼同盟妥協,但唯獨尚未崛起卻已經無比富庶的沙文帝國,他一定會選擇吃干抹淨來恢復元氣的!」
「嗯,或許吧。」
季曉島輕輕拍了拍歌薇兒的手背,卻並沒有顯露出絲毫動搖。
歌薇兒銀牙輕咬:「寂禱,我不是來當說客的,更不是想勸降罪爵閣下和你,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讓身為亞瑟朋友的我們,在這場並不公平的國戰中喪命,只是想保護我們,我知道。」
季曉島並未讓對方說完,只是親昵地揉了揉歌薇兒的頭髮,柔聲道:「但是我沒辦法跟你走,退一步說,就算我願意跟你一起離開,那個傢伙也不會因為我而動搖哪怕一秒的。」
「但是亞瑟說罪爵閣下他……」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亞瑟是個神經很大條的人,歌薇兒,更何況你口中的那位罪爵閣下動搖與不動搖,其實跟他對我抱持著什麼感情並無半點關係。」
「什麼?」
「他不會去,只是因為他相信自己不會輸而已。」
「……」
「而我不願意跟你走,同樣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相信他不會輸。」
「但是……」
歌薇兒露出了一抹苦笑,欲言又止。
「我知道這番話無異於天方夜譚,我自己也不是什麼能夠一眼看透局勢的能人。」
季曉島抬起頭來,將目光投向特洛恩那難得一碧如洗的天空,輕聲道:「我只是習慣性地相信他罷了,而且……很抱歉,歌薇兒,你是如此的信任我,但我卻有很多事不能跟你說。」
歌薇兒沉默了。
直到伊索和丹妮拎著果汁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不遠處,這位格里芬的長公主才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呢喃了一句:「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
「會的。」
「你們是亞瑟的朋友,我也會永遠把你們當做朋友的。」
「……」
「很抱歉,說了一些讓你困擾的話。」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寂禱。」
「我在聽。」
「我有一個問題,和一個請求,可以聽我說麼?」
歌薇兒鬆開了對方的手,目光忽然深邃了起來。
「當然。」
季曉島微微頷首,很痛快地給出了回答。
「在我和亞瑟第一次見面時,我其實有聽到他在講低俗笑話這件事,他是在出使格里芬以後才知道的,而當時,距離他被刺殺,只有不到六個小時。」
「……」
「寂禱你,是怎麼知道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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