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護士出去後,很快,病房門外走廊上就傳來腳步聲,門口隨之出現了一個神色略微冷峻,穿件黑色飛行員翻領夾克外套的年輕男人,沒有立刻進來,而是停在了門口,目光掃了眼已經坐回到病床上,神色同樣凝重的老頭子。
正是陸中軍。
安國強上次遇見陸中軍,還是兩三年前的事了。見他來了,臉上露出笑容,朝他迎過去寒暄。
陸中軍也認得他,見他也在,微微一愣,隨即放下手裡提著的東西,和安國強打了聲招呼。
安國強比陸中軍大上七八歲,兩人算平輩。簡單招呼過後,安國強知道這對父子有話要說。回頭看了眼老頭子,便笑道:「那你們父子先聊著,我走了。」
老頭子叫他走好,自己要去送。安國強急忙阻攔。
「我送送吧。」
陸中軍將安國強送出了病房,走了幾步,安國強便叫他止步<="l">。陸中軍也沒再客氣,目送他離開後,臉上笑容消失了。轉身重新走了進去。也沒坐,只是站在病床床尾,看了眼自己的父親,說道:「田主任叫我帶句話,問候您身體。」聲音略微平板,就像他此刻的表情。
老頭子抬眼盯了他一下,示意他坐下。
陸中軍坐到了距離病床最遠的一張椅子上,雙手交握自然地支在大腿上,身體略微前弓,目光並沒看病床上的父親,而是盯著對面白牆上的一片空白,仿佛那裡有一片花似的。
陸建林望著此刻坐在離自己最遠的那把椅子上的兒子,心裡不禁湧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人年齡越老,內心或許就越容易變的敏感而柔軟。
這兩年,一向像石頭一樣堅硬的陸建林也不是沒有反思過自己和這個唯一兒子之間的關係。
造成今天這樣父子冷淡的局面,他知道自己也負有一定的責任。從前因為工作疏於照顧家人。兒子用這樣的態度面對他,他並不怪他。只是心裡有時依然會湧出一絲淡淡的傷感。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剛才他會同意安國強請求的緣故了。
……
「聽說你在陸航表現還可以?」老頭子看著兒子,和顏悅色,用甚至帶了點刻意想和他拉近距離的語氣問,「最近怎麼樣?和我說說。」
「還行。」
陸中軍就這麼簡單地應了一聲,目光依然沒看父親。
「身體什麼的都好嗎?」
「還行。」
「有沒有什麼需要?」
「沒有。」
「……小軍,你要昨天來,就能碰到小琳了。前兩天她一直在這兒陪著,早上才走的……」
「挺好。」
陸中軍打斷了父親帶著明顯似乎想和他攀談下去的話頭。
老頭沉默了。
陸中軍也沒再說一句話,病房裡便靜了下來,靜的有點詭異,不像裡面是有兩個人。
陸中軍肩膀動了動,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剛問了外頭那個護士,說你病情已經穩定了,你多注意休息吧。我有事先走了。」說著邁步朝病房門口走去。
老頭子臉色顯然比剛才一開始有點難看起來,但忍著沒發作的樣子。
「小軍,華蘭前兩天來看了我,誇你在學院表現不錯……」
「您還有別的事嗎?」
陸中軍停在病床床尾,打斷了父親的話。
老頭子微微一窒<="l">。
「沒事兒我先走了。您好好養著身體。別老發火,對肝臟不好。」說完伸手去夠門把鎖。
「站住!」老頭子說道。
陸中軍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自己父親,神色依然冷淡。
老頭子呼了口氣,似乎是在調整情緒,片刻後問道:「我上回聽田主任說,你之前談了個對象?怎麼一直沒聽你提?那個女的什麼人?現在在哪裡?」
從進來之後,陸中軍的語氣和表情就一直顯得生疏而客氣。
直到老頭子問出這句話。
他的眉頭不經意地便蹙了蹙,目光掠過一絲陰影。
「沒有了。」簡單說了聲,掉頭打開了門。
「你給我站住!」
身後老頭子吼了起來。
「什麼叫沒有了?談對象是隨隨便便的事嗎?你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走!到底怎麼回事?」
陸中軍再次轉頭,帶了點陰鷙的目光對上了自己父親已經開始冒火的視線。
「我不都說了?沒有了!就這麼一回事!」
「陸中軍,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給我說清楚!我還以為你之前得了教訓會有長進,沒想到你還是這麼荒唐!你說,你到底要給我荒唐到什麼時候你才算到個頭?」
陸中軍臉色陰沉無比,撇下已經暴躁起來的老頭子,一語不發地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安國強剛才離開醫院,出了大門,想起來另外有件事忘了跟老頭子提,轉身又折了回來,等在外頭走廊上,想著等他父子說完話陸中軍離開後自己再進去。等了片刻,突然聽到病房裡頭傳來老頭子的咆哮聲,聽著似乎是起了衝突,吃了一驚。邊上那個護士也露出緊張表情,似乎想進去看一下,又有點不敢。
安國強遲疑著時,忽然看到病房門打開,陸中軍沉著臉從裡面大步走了出來,未免略有點尷尬,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朝正向自己大步而來的陸中軍笑了笑,解釋道:「剛人都已經走了,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忘了和你父親提,就又折了回來。我也剛到。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不再坐坐?」
陸中軍停下腳步,神色稍緩了些過來,朝安國強略微點了點頭。
「行,那你走好!」安國強為了緩和剛才不小心撞到他父子衝突的尷尬氣氛,順口又笑道,「順便提下,你家老頭子已經批准我轉業了,大概明年四五月我就能回老家了。知道我老家吧,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以後要是有空,可以過來玩兒,我保證負責到底!」
陸中軍唇角露出一絲微笑,向安國強點了點頭道謝,說有空一定會去,兩人握了握手便分開了。
陸中軍快步走出住院樓,坐到了外頭一處景觀旁的一條空長椅上,掏出一支香菸點著,狠狠吸了一口。
菸頭髮出被灼燒的輕微的滋滋聲。
煙霧繚繞里,陸中軍的神情陰鷙而飄忽。
那個女人睡了他,也偷了他的心<="r">。
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在乎一個女人。
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兩人不過吵了一架,他一時沒控制好情緒說了句重話,她竟然真就撇下他跑了!
世上竟然會有這種女人!
她走了後的起頭兩個月,他拋下了一切事情,請了個長假,人像瘋子一樣追到了上海,一個接一個地到各種大大小小的旅館裡查登記為李梅或者安娜的住客。他動用了一切可以用的力量,甚至請了國安局的人幫自己查找,但是無論他怎麼找,她就像一滴水珠一樣地從空氣里蒸發掉了!
他不死心,又去了趟紅石井找李梅姑姑,詳細追問她平時的一些細節。
李梅姑姑絞盡腦汁,最後終於告訴他,她自己好像並沒有說是去上海尋親,只是李梅姑姑自己推想的。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
她去了南方。因為她是南方人。
也就是說,她可能在上海,也可能去了別的南方的任何一個什麼城市。
茫茫人海,想要找出一個根據李梅姑姑的說法,可能連戶口都有問題的用著安娜或者李梅名字的女人,無異於海底撈針。
希望就隨著線索這麼一起斷掉了。
回來後,陸中軍就像換了個人。
他原本就不怎麼多話,現在更是沉默寡言,除了從早到晚工作之外,幾近瘋狂地參與了全部的試飛項目,線路越危險,操作越有挑戰,他越是第一個上陣。半個月前,為了實驗某型戰機理論上的最高耐受性能,他遠赴雲南元謀某基地,不顧地面指揮阻攔,獨自駕著戰機升到了一萬八千米的理論極限高空,開足加力達到將近1.5馬赫的超音速,在空中實現了失速螺旋動態下的應變操作,完美地驗證了設計性能。
著陸的時候,地面指揮台的工作人員出了一身冷汗,回去後,田主任就痛罵了他一頓,嚴令他短期內不許再參與試飛項目。
陸中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拼。
他們那天爭吵的起源,就是她阻止他當試飛員,怕他會出事。
現在她無情地徹底拋棄他了。他非但沒有聽從她的,反而更加狂熱地投身到這項危險事業中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也拒絕去想。
他只知道,只有戴上頭盔坐進密封艙操縱槓桿開始升空的那一刻,他才能全神貫注於自己正在做的事,才能徹底地把這個女人給從自己腦子裡給趕出去。
「哎,這裡是醫院!你這個同志怎麼回事?在醫院裡抽菸?什麼思想品質?」
不遠處,一個路過的小護士看見陸中軍在抽菸,不滿地嚷了起來,嚷完之後,忽然留意這人神色陰沉,看著不像是好人的樣子,不禁又有點膽怯起來,不敢靠過來。
陸中軍神色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把抽了一半的菸頭丟到身後水池裡,起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