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園。
早春時節,芙蓉園中新綠一片。
帝後夫婦抓緊太子大婚之前的最後機會,趕緊出來遊玩。
這些日子,他們也著實是憋壞了,自從回到長安,李顯就再三承諾,等到了新年就一定要帶著韋氏出城遊樂。賞美景,看花燈,這讓韋氏低落的心情有了一點點精神寄託。
結果呢,禍事接二連三的發生,根本沒有給他們留下喘息的機會,李顯的心情跌落谷底,韋氏也再不敢提出門遊玩的事情。
就算是再不把丈夫放在眼裡,她也不能在他痛失愛子的情況下,做這樣沒有眼力的事情。
今日出行,是一個突然的決定,前些日子,有了裹兒的開導逗笑,李顯的情緒有了明顯的好轉。
趁著今天難得的好天氣,他們終於能夠踏出皇宮大門,透口氣。
他們在芙蓉園內張起幔帳長圍,讓宮內的樂坊隨行,觀賞露天歌舞。這次是帝後二人的小型宴會,除了李顯、韋寄奴,上官婉兒以及隨從數人,沒有邀請其他的賓客。
歌姬舞女們的鶯歌燕舞,讓李顯陷入陶醉,暫時的忘卻了人世間的煩惱。
他無法欺騙自己,就算有佳人作伴,他也無法將李重福的死忘懷,只能說是暫時麻痹自己,裝作不在意。
作為首席大太監,孫福祿現在已經是帝後出行必備的隨行人員,這一刻,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保護李顯,同時盯緊他身邊可能發生的一切危險。
他恭恭敬敬的站在長圍內,不時伺候著,端菜,斟酒,都是親力親為,就算不需要他假手的,他也積極包攬。
態度恭謹,有時看到氣氛到位,也能適時的說幾句俏皮話,得體的言行舉止,讓韋皇后和上官昭容都十分滿意。
這讓他成功晉升為一位後宮嬪妃交口稱讚的掌事太監,這一步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一則是,能得到皇帝和宮妃的欣賞,對於他保住性命是大大有利,二則是,他現在肩負著為李俊刺探消息的重任,不坐穩這個位子,如何能成。
當然,像他這樣的聰明人,在勢力漸穩之後,必然不會忘記培植自己的親信。
多一雙眼睛,就多一份力量,這個道理,他不會不懂。
他正在給眾位貴戚行酒令,徒弟小福子,從外面跑進來,匆匆忙忙的來到了他的身邊。
一看他慌張的神色,孫福祿就提高了警惕,小福子湊到孫福祿身邊,耳語幾句,孫福祿心中一驚,臉上的表情紋絲未動。
等到他說完,便立刻怒道:「沒規沒矩的東西,有什麼話就大聲說!」
「是,都是奴的錯。師傅教訓的對。」
「大家,娘娘,請恕奴無禮之罪。」
李顯端起酒杯,啜飲一口,笑道:「你一向辦事勤勉,朕知道,外面有什麼事啊?」
「啟稟陛下,德靜郡王求見。」
「他來了?」
「朕還真是好長時間沒見他了。」李顯眯縫著眼,回憶這一段時間的宴會,朝會,武三思的身影很少出現在其中。
自從洛陽返京,他就沒有單獨見過武三思,對於這位曾經的皇帝面前的大紅人來說,實在太不正常。
李顯也說不清是為什麼,可卻好像每次宴會都把他忘記了,甚至他的聲音也很少聽見。以往,這位英俊的郡王,不論是在朝上還是後宮,都是最活躍的。
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他想像不出。
「他有什麼事?」
都是親戚,李顯倒是有意見見他,正好今天也是個小宴會,坐在一起敘敘舊,並無不可。
「郡王說,很長時間沒有覲見陛下,很是惦念,希望能夠有機會面見陛下。」
「他見陛下做什麼,今日是家庭聚會,沒有他摻和的份!想見陛下,以後勤快點來上朝就是了,以往在朝政上,怎麼沒見他這麼用心,何必急於一時?」
砰砰砰幾句話甩出來,李顯偏頭看看妻子,這才有所頓悟,原來問題出在皇后身上。
以往,韋皇后對武三思是非常寵愛的,常常在他面前對武氏大加讚賞,從來也不避諱。
多少次的聚會宴飲,李顯還沒想起武三思這號人呢,韋皇后都會提醒他別忘了邀請,那個時候的皇后對武氏很是熱情。
要不是這次他找上門來,李顯都差點忘記了這回事。原本他也有點懷疑,皇后是不是和武三思鬧了什麼矛盾,好像很長時間都沒有聽到她誇讚武三思了。
現在可算是弄明白了,這兩個人是鬧掰了。
李顯踟躕不決,對於武氏他是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可見可不見。
他看了韋氏幾眼,韋氏瞪著眼睛,繼續敲打:「陛下,今天難得一家出來聚會,讓他過來做什麼,他一進來,難免又要帶來朝廷上的污濁事。」
她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可說出來的話,卻是撒嬌服軟的語氣,韋氏難得的溫柔,讓李顯很受用,卻在這時,上官也湊過來,把酒盞擎起,送到李顯面前:「陛下,婉兒的酒,您是喝還是不喝?」
一對梨渦淺淺漾起,媚眼生波,動人心魄,李顯在兩位愛妃的簇擁之下,哪還想得起武三思那老漢。
他左一杯,右一杯,喝的酒滴子都順著鬍鬚淌下來。
孫福祿揣測風向,和韋皇后對了個眼神,她微微點了幾下頭,孫立刻明了。
當著李顯的面對小福子說道:「告訴郡王,今日是家宴,要見面,等到上朝時候再說。」
小福子眼珠滴溜一轉,立刻應道:「是,奴遵旨。」
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李顯正自開懷,他似乎想到這個回話,跟自己想說的大概不是一個意思,但那又如何?
他經歷喪子之痛,本就是心力交瘁,根本無暇和他們這些朝臣見面。再者,這老漢自己就不知道反省一下自身的問題嗎?
李顯的心裡可還恨著他呢,要不是皇后發聲,他都差點忘了。
若不是這老漢一個勁的攛掇他,讓他把福兒從均州接回來,好生重用,也許,福兒還不至於死的這麼快。
現在可倒好,兒子回到長安,還沒有一個月,就自投死路,要是還在均州好好呆著,條件雖苦些,可根本就不會死。
思及此,李顯瞬時解脫了,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替罪羔羊,他將李重福的死,全都歸咎於武三思。
現在只想讓這老漢滾得越遠越好,他要是不識相,就別怪他找茬懲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