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大帳中,桌案前放著幾個小背簍,全是竹條編的,武延宗和牛師獎就坐在旁邊,仔細端詳著背簍裡面的東西。
黃中泛黑,一坨一坨的,全是大土塊。
牛師獎越看越怪,乾脆湊到跟前,把土塊拿在手裡端詳,放到鼻端嗅嗅,嚯,真夠嗆得。
這些,都是原生的硫磺礦石。
全是武延宗帶隊特意到山上采來的,牛師獎就奇怪了,這個東西能幹什麼用啊。
放到投石車上都嫌它砸不死人。
他還興師動眾的,跑到深山裡找了一整天。
「武將軍,這個東西能做什麼用啊,都是土塊而已。」
他拿著土塊隨意搖晃,土渣子掉的遍地都是。
武延宗將礦石徒手掰開,眼見其中都是實心的硫磺粉,十分滿意。拍拍手笑道:「有用,有大用處了。」
「武將軍不妨給我講講。」
「這個,現在還不能說,等到太子殿下趕來合兵的時候,想必會告訴你的。」
「我已經讓人把開採的地點都做了標記,你一定要派兵嚴密把守那個地方,裡面的礦石都是朝廷急需的東西。」
「朝廷用得著的東西?」武延宗瞥見,牛師獎剛剛黯淡下去的眼神,重又點亮,心想,完蛋,多話了。
「是啊,所以更要妥善看護了,是不是,牛將軍?」他只能裝作沒有聽出牛師獎這句話的用意,岔開了話題。
「是,我這就安排人,把那裡看住了,一隻蒼蠅也別想飛進去!」
「牛將軍,明天再去就行,一時半刻的,丟不了!」
牛師獎是個敞亮人,說干就干,說著都衝到帳篷外面去了,要不是武延宗把他拉回來,他就把士兵們都招呼過來了。
武延宗站在大帳前,凝望著難得寧靜的軍營,碉樓上,執役士兵的腰板挺得筆直,手裡的長矛,矛尖也磨得鋥亮。
真是一派大好的氣象。
現在勿齊禿部嬰城自守,根本連小股戰鬥都打不起來。
武延宗被派到了這裡,李俊已經囑咐了,他根本沒有回去的必要,只需在這裡等著與他合兵就成。
武延宗不能忍受自己這樣無所事事,他從一個天天修仙悟道的世外閒人,一頭扎進這個名利場。
簡直渾身都是勁,就想闖出一些名堂來。
這回可倒好,到了戰場,本以為自己能立個大大的戰功,卻發現水火不容的兩邊居然休戰了。
難以置信!
一個爺們,總不能就這樣閒著不做事。
他忽然想到,甘州一地,正是出產上好硫磺礦石的地方。於是,就在官兵中打聽了一番。
果然,有一些土生土長的甘州兵士,知道礦山的地點,武延宗如獲至寶,可不就趕緊帶著人上山了。
根據李俊提供的信息來看,硫磺的純度對炸彈的威力有巨大的影響。硫磺純度越高,製作出來的炸彈威力也就更大。
如果他能順利找到礦源,以後,唐軍火器的升級之路,必定會更加通暢。
碉樓上明亮如晝,武延宗在碉樓後牆上挖了幾個洞,安置了一些能夠放置火把的地方,這樣,士兵們觀察敵情也就更方便了。
看著這些景象,武延宗感嘆著,有此等雄壯的士氣再加上先進的火器,唐軍何愁不勝啊!
而碉樓上,幾個值勤的唐軍正目光如炬的,緊緊盯著軍營附近的動靜。
突然,站在中間的一個兵士,突然叫了起來:「快看,有人!」
幾個兵士被他招呼過來,全都往一個地方看去,他們馬上鬧騰起來。
「真有人!」
「是啊,好像還倒下了!」
「怎麼回事,下去看看!」
「出什麼事了?」
武延宗隱約聽到他們的議論,忙在下面喊了一句。
幾個小兵,一路跑去城樓下面抬人,一個過來向武延宗匯報情況。
「將軍,碉樓下面有個人,好像不是唐人。」
一轉眼的功夫,幾個士兵就把那人抬過來了。
渾身濕漉漉的,肩上似乎還有血水滲出,臉色煞白,看這個軍服的形制,竟然是個吐蕃士兵。
抹了一把手上的水,一個小兵抓緊匯報:「將軍,這人沒死,還有氣,我剛才探了他的鼻息。」
他的牙關咬的死緊,身上也在微顫,武延宗想來,雖然現在活著,若是得不到妥當的醫治,也是一時半刻的事了。
「把他抬到後面大帳里,找醫官給瞧瞧,不要吝惜藥材,撿好的用。」
「是!」
於是這位僥倖逃出生天吐蕃士兵,真的抵達了唐軍大營,也真的保住了性命。
雖然,他的同袍都已經命隕箭下。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士兵前來報告,那吐蕃士兵已經醒過來了。
夠快的,武延宗披了個外袍,就過去查看。
一進大帳,刺鼻的湯藥味道就竄了過來,武延宗看到,吐蕃士兵已經能夠勉強坐起來了。
他靠在牆邊上,仍是氣息奄奄的樣子,神志倒是清醒了。
精通吐蕃語言的小吏,也早就在床邊上候著了。
「他怎麼樣了?」
醫官答道:「肩上的是箭傷,過河的時候受了涼,現在有些發熱,總體不礙事。」
「這就好。」武延宗頷首,唐軍大營和吐蕃軍營之間,隔了一條小河,這他是知道的。
「你是逃出來的?」
翻譯官員立刻就位,對這吐蕃軍人嘰哩哇啦說了一通。
那軍人艱難的點點頭,仿佛木僵一般。
武延宗看得出來,他應該受了很大的刺激。兩軍對壘,雙方都有重兵把守,他身上的傷,到底是唐軍造成的?
還是吐蕃軍人造成的?
「怎麼稱呼?」
「阿大。」
「為什麼出逃?」
「太餓了!」翻譯加重了語氣,把吐蕃士兵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確。
「吐蕃軍營里還剩多少存糧?」
吐蕃士兵呆愣了片刻,他太明白,武延宗這個問話的重量了。
他雖然受了傷,可也沒有傷到腦子,現在如果把軍營里的實情都告訴唐人,那吐蕃軍團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局面,他清楚的很。
遲疑片刻,他終究還是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嚅喏道:「不知道。」
他猶豫的眼神,武延宗全都看在眼裡,不必再多問,他已經知道,這個男子的心意了。
他沒有交代有用的情報,武延宗卻並不著急,已經出現了逃兵,想必勿齊禿的日子絕對不好過,是該和李俊商量商量,下一步的作戰計劃了。
返回大帳,他提筆就寫,東方透出魚肚白的時候,這封信已經在去永嘉倉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