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九月劍歌 第17章 落魄江湖載酒行(一)

    穆蘭筱與柳千葉第一次相遇是在迎南客棧外的四面坡上。那是四年裡無數次生死相拼中的一次……

    一群穿著奇特的殺手分散四方，一個個目光狠厲，盯緊中心的那個青衣劍客。

    當心的那個人一人一劍，面對著圍住他的成群殺手卻似乎並不畏懼，雪亮的眼睛裡閃過寒茫，就這樣站在那裡，與敵人漠然對視。

    ——這群殺手已經在這裡和那個劍客激戰了近半個時辰了，地上躺滿了他們這邊人的屍體，而剩下的人的身上也都或多或少地布滿了各種傷口，他們一個個表情痛苦，握刀的手在微微發抖。

    顯然鬥志已大不如初。

    然而在這群殺手當中有一個顯然與其它的殺手不同，雖然身上也受了幾處小傷，但他顯得並不慌亂，握刀的手仍然鋼鐵般有力，看樣子應該是那群殺手的頭。

    殺手頭迅速掃視了一圈他的手下，不禁皺眉，他冷冷地盯著中心的那個以一人一劍抵抗了他們近半個時辰的青衣劍客，企圖從對方身上尋找出破綻。然而即使自己的手下已死傷過半，他的這個對手身上卻沒有留下半點傷痕，甚至都看不到有任何力量消耗的跡象！

    ——真是見鬼！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來歷？如果不是自己在剛剛的幾輪交手中有意避開其攻擊範圍，只怕現在躺在地上的一定有一具會是自己的屍體！

    殺手在心底暗自驚嘆，抬手抹去臉上傷口處流出的血珠，然後放在嘴裡吮吸乾淨，眼神如狼般可怕。

    當心的青衣劍客則持劍默然站立，用輕蔑的眼神掃視著他的對手們，瞳孔陡然收縮。

    ——下一次的交鋒他就能讓剩下的這些人全部死在他的劍下！

    他在嘴角閃過一絲得意的冷笑，眼神雪亮。手下的劍在月光下反射出冷茫，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看上去顯然有些面目可怕。他冷冷地注視著這一群殺手們，然後小心地將手中的劍柄轉到合適的位置。

    只是那些來自異國的殺手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冷然孑立於人群中的男子手裡的那把劍在江湖中其實是多麼的有名，有名到甚至只要任何一個人見到它就必定能立刻說出它的名字：

    琥珀的刃！

    而只要一見到琥珀的刃，江湖中人也就會知道那用劍之人必定是那位號稱第一劍客的「柳千葉」。

    但是這些穿著奇特的殺手顯然不是來自中原，所以他們對於這一切根本毫不知曉，他們不知道他們所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對手。

    所有人只是屏住了呼吸，尋找著最有利於自己的進攻時機……

    四野變得死一般的沉寂，靜得連他們每個人胸腔里的心跳聲都能夠被聽到，甚至樹上的蟲子都已經停止了鳴叫。這樣的氣氛幾乎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到窒息，然而他們一個個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因為他們都能感覺得到空氣里隱藏著的血腥與殺氣。

    惡戰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發生。

    「姐姐……你怎麼了？姐姐你快醒醒！」

    一個男孩的聲音響起，慌亂而急切，打破了這樣的死寂。

    他側頭望去，遠處的樹下，一位大約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正用力地搖晃著他姐姐的身體，口裡大聲地呼喚著，企圖將他的姐姐喚醒。

    他微微皺了皺眉，轉而看向那個樹下的女子——自己是在迎南客棧喝茶的時候隱約聽到這邊有打鬥的聲音才趕過來的，趕到後才發現原來是一群殺手們正在圍殺冷一對姐弟。

    當時姐姐顯然已經受了不輕的傷，卻仍然拼死將自己的弟弟小心地護在身後，眼裡是不顧一切的光，手裡不停地揮舞著一柄很短的匕首，將企圖靠近她的殺手一次次逼退。

    他躲在黑暗中的某處觀戰，不禁微微皺眉，看向那個血戰中的女子的眼神里卻是欽佩的光。

    只是他很清楚，她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之後他便加入了血戰，讓那個男孩扶著他的姐姐去旁邊的樹下休息。

    「啊，姐姐你流了好多血啊！怎麼辦？」

    男孩再一次尖叫起來，有些不知所措。青衣的劍客驀地在心下一驚，卻不再看向這邊，他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劍，然後掃視了一下那群圍攻他的殺手。

    ——顯然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須主動進攻，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戰鬥，因為那名女子的傷勢已不容他再拖下去了。

    他冷然凝眉，揮劍準備向那群殺手殺去，圍攻他的殺手們似乎也已經意識到了他此刻的意圖，各自握緊了手中的鋼刀，準備迎戰。

    「對方很強，我們根本不是對手，大家分散逃走！」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那群殺手的頭只在這短短喘息的時間裡就迅速對形勢作出了判斷，冷然下令。在知道了接下來的一戰必敗之前，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逃跑！

    聽到他們的頭領發出這樣的命令後，所有的殺手似乎都鬆了口氣。因為如果沒有頭領的命令，即使明知是死也無人敢後退半步的，拼死一戰至少還有一線生機，但擅自逃跑等待他的一定是死亡的懲罰！

    他們應該慶幸他們的頭領是如此的明智，沒有讓自己的手下做無謂的犧牲。

    所有人都沒有多想，迅速轉頭，朝著各自的方位逃開。青衣的劍客持劍向前沖了幾步，卻突然怔在那裡，不知往哪個方向追去。

    他轉頭看向遠處樹下的那對姐弟，最終只好收劍，朝對方走去。

    那個男孩的姐姐顯然已經醒來，然而似乎傷得不輕，身體無力地靠在那棵大樹上，眼皮幾次睜開了又合起。

    她的弟弟一直守在旁邊，雙手死死地捂在他姐姐的右肩上，表情焦急與慌亂，嘴裡還不停地大聲喃喃：「怎麼辦？姐姐你流了好多血，怎麼辦啊！」

    柳千葉此時回定神來，順著男孩的手看去，發現在那名女子的右肩處有一個不小的刺破性傷口，雖然未傷及筋骨，但鮮血卻不停地往外流，將她那襲緋衣浸得更加紅了。而且隨著小男孩捂在上面的手每抖動一次，對方傷口處的血就會成股地向外湧出。

    「別碰那個傷口，那只會讓血流得更快！」他猛然喝止，那個小男孩果然聽話地迅速將自己的手鬆開，然而他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焦急地望著自己的姐姐。

    柳千葉皺了皺眉，然後從自己的長袍上扯下一條布來，近乎自語般地：「事出緊急，請姑娘見諒了！」

    他小心地在對方的右肩處撕開一條口子，然後用從自己長袍上扯下來的那條布緊緊地將對方的傷口包紮好。

    血頓時流得少了，小男孩看到他姐姐的臉色似乎沒有剛才那麼可怕了，終於鬆了口氣，用一種感激的眼神看著眼前的這位陌生男子。然後，出於禮貌，他認真地開口：「謝謝你救了我姐姐！」

    他赫然被這個男孩一臉的嚴肅逗得想笑，只是此時他還笑不出聲來，因為他知道這樣簡單的包紮只能是暫時止住血而已，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如果不及時上藥的話，對方這樣的傷口很快就會潰爛。

    他抬頭望了一眼遠處的客棧，很快作出了決定——他必須儘快將她送到那個客棧去，然後請來大夫為她醫治！

    他上前將那名靠在樹下的女子扶起身，準備將其抱起，然而此時他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左手。他有些吃痛，狐疑地轉頭，發現原來正是那名女子的手，顫抖著，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要殺了他們！」她勉力開口，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仿佛是在下著某種命令，卻更像是一個弱者的乞求。

    他對上她的眼神，回頭看去，那些殺手早已經跑得不知了蹤影。他再一次皺眉，看著對方右肩上的傷口，道：「你傷勢太重，得立刻為你處理傷口才行。」他不由分說就要將對方扶起身。

    但對方的手卻更加用力地扯住了他，搖頭道：「我不要緊，但……咳咳……但他們必須死！」

    她看向對方的眼神有一種狠厲與決然，幾乎不容反駁，接道：「如果……如果放他們回去，下一批刺客便會知道我的行蹤……」她的眼皮幾度闔起又睜開，看著他，向他解釋。然而或許是由於受了不輕的傷，她說話的時候變得有些微的咳嗽起來。

    柳千葉了看她迅速惡化的傷勢，終於不再多說什麼，拿起了那把琥珀之刃，朝著其中的一個方向追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