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九月劍歌 第20章 當時少年春衫薄(二)

    「將這隻山雞熬了湯送去那女子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柳千葉隨手將手中的東西扔到婦人面前，指著其中較肥的一隻淡淡吩咐。

    那是他今早天未亮就進山打的。憑他的工夫，捉幾隻山雞自不是難事，只可惜了他一身無雙的技藝，不圖一翻作為，卻甘願在這裡打山雞哄女人！

    誰知老闆娘卻面有難色，陪笑道：「這位公子，真是抱歉！本來對於客人的要求我們應當儘量滿足才是，但您也知道，我們店裡就這麼一口鍋灶，外面還有多少客人的飯菜等著下鍋呢，我們二人恐怕是要忙不過來了，還請公子體諒才好。」

    柳千葉自然知曉對方的意思，指著地上的山雞道：「我只要一隻，其餘的都是你們的。」

    老闆娘一聽果然樂了，臉上瞬間堆出笑來:「哎呀，公子如此大方，還說什麼工錢不工錢的，依我看，公子今天的酒錢也只管算在這裡面！」

    柳千葉冷冷一笑，忽又從懷中掏出一根人參扔在灶口上道：「熬雞湯的時候別忘了加上這個，聽說這東西好得很呢，與其便宜了某些人，不如給我那位朋友補補身子的好。」

    「這不是前晚我剛剛……」當看清灶口上那物時，油頭壯漢忍不住叫了出來，但很快就被老闆娘喝住，立時又住了嘴不說話了。

    老闆娘自然也認出柳千葉掏出來的正是前天晚上他們偷到的那顆百年好參，但她又哪裡敢聲張？

    她只實在也想不到對方是如何知道他們得了這寶貝，又是如何從他們手裡偷走的！

    只不過現在再去追究這些已然沒有了意義，現在她只更加確信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這個男子遠非他們想像的那樣簡單，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打對方的主意了。

    她一想到這裡，立即就陪笑道：「公子大可放心，我們一定準時熬好了湯送去那位姑娘的房間。」

    柳千葉心中冷冷一笑，面露得色道：「那就有勞了……」

    時間就這樣過了十幾天，柳千葉還是整天除了在客棧里蹭酒之外別無它事，但他也是整個客棧起的最早的，因為他要趕在天剛亮時去山裡捉兩隻山雞，一隻當然是熬湯給那個女子，一隻依然給店家。只不過這幾次他變聰明了，每次上山懂得順便弄只野兔什麼的來犒勞犒勞自己。那女子的傷勢也漸漸地恢復過來了，而且聽她的弟弟說，她早就可以下床走動了，只是奇怪的是她卻從來沒有出過房門，有什麼需要全部由她弟弟打理。

    ——真是個奇怪的女子！

    柳千葉在心裡這樣想著。之前她還在昏迷之中倒也情有可源，如今自四面坡那一戰已經半月有餘，她竟沒有半點要對自己表現感謝之意！

    柳千葉有些費解，雖說當時救她完全是出於江湖道義，自然也就沒圖什麼回報。但對方這樣一聲不吭，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心裡也總覺得不是滋味！況且對於早就習慣了遊樂人生、四處留情的他，對於遇到的每一個女子，他總不願輕易就放過的……

    ——或許她的性子本是這樣無情！

    柳千葉微微嘆了口氣，多少覺得有些惋惜。但他一心想還是算了吧，平日裡小男孩對他的態度不正說明了一切了嗎？她是他的姐姐，再無情也是正常。再說他柳千葉一身才情橫溢，多少美女他沒遇到過呢！

    柳千葉就這樣想著，心中不覺輕鬆了許多。

    他也確實在這裡浪費了太多時間，拋開這裡的景色，說不定還有更精彩的人生在等著他呢。

    柳千葉似乎已作了決定。

    他決定要走！

    但又想到如今面未見、話未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總歸不好，多少留個話吧。

    柳千葉於是走到房間的案几旁，拿起筆，也不坐下，就這樣站著落起筆來：

    姑娘芳鑒，見字如晤。與姑娘四面坡一見已半月有餘，因知姑娘出身閨秀，未敢請教芳名，敬請勿怪。昔值姑娘傷重，令弟既幼，不能看顧，故未敢自行離去。今知姑娘傷勢漸愈，下榻自如，甚感欣喜。自知不敢多留，特向姑娘請辭！原意親臨，奈何令弟不允，只能了了。想來日後有緣，他鄉再見，草率書此，敬請痊安！

    寥寥百來字，青衣的男子一氣揮成，他本是個灑脫之人，自然也不願過多客套。

    如今信已寫完，只欠署名的地方還空著。

    柳千葉看著自己寫的信，眉頭微微一皺，手中的筆停在那裡，似乎有些為難。

    ——既是決定走了，不留名也罷！

    柳千葉嘴角閃過自嘲的冷笑。既然自己也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那不留名也是應該。當然，他不想留名的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柳千葉現在已經太有名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柳千葉習慣了遊戲紅塵，對這些虛名巧利早就看得淡了。然而於她就不同了，一個女子年紀輕輕就被迫遠離故國，四處被人追殺，她身上的背負又有多重？她要走的又是一條怎樣艱難的路？

    她的世界本就是他不能懂的，那他的世界自不必讓她知道！他和她本就是兩類人，有各自的路要走，讓她知道這些只能是徒添煩惱而已……

    一念及此，柳千葉終於長長舒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筆，將那封沒有署名的信裝進信封，然後放進懷裡。

    柳千葉看了看窗外，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看來只能先睡一宿，等明天再走了。

    ——這樣也好，等明天一早將信交給她弟弟，自己便可以安心離去。

    柳千葉正在心裡這樣想著，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心裡想著這個時間點難不成又是店家給他送宵夜來了？

    自從經過上次那次人參事件後，店家夫婦對柳千葉的態度就明顯好多了。為了不讓柳千葉將他們幹的那點勾當說出來，不僅對他的要求百依百順，有時還會主動獻殷勤。

    但這反而引起了柳千葉的反感，頗有不耐地道：「我已經睡了，你將宵夜送到我朋友的房間去吧。」

    「我姐姐說要見你！」然而門外答話的卻是一個男孩的聲音，柳千葉陡然一驚，他當然聽得出來正是那女子的弟弟的聲音。

    ——那女子說要見他？！在自己下定決心要走的時候，她卻突然說要見他？

    柳千葉心裡不知是驚喜還是失落。如果說是在半日前，他聽到這個消息自然興奮，然而此刻他卻興奮不起來。

    去或是不去呢？柳千葉陷入了兩難。他反正是決心要離開了，就算去見了又能怎樣，只能是給兩人憑增更多遺憾，倒不如不見，這樣日後便可以少了牽掛，不念不想。

    「你開不開門吶！」柳千葉還在考慮之中，外面男孩的聲音卻又催促起來了。

    「那就見見吧。」柳千葉輕嘆口氣，自言自語。老實說就這樣走了的話，他總覺得虧了點什麼。

    況且她突然要求見他，或許是遇到什麼困難也說不定呢。

    柳千葉於是走到門口，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開門。然而門口站著的卻只有小男孩一人。

    「你姐姐呢？」柳千葉有些詫異，開口問。

    「在房裡！」男孩簡短的回答，顯得頗有不耐，

    柳千葉也不去管他，出了自己房間，準備帶上房門去那女子的房間。然而他剛一出來那個男孩卻不由分說地鑽了進去，然後「啪」地關上了房門。

    柳千葉詫道：「你進我房間作什麼？」

    「我姐姐讓我今晚睡你的房間。」男孩說話依舊不冷不熱，而且話語裡總是離不開他姐姐，似乎他姐姐的話便是金口玉言。

    柳千葉嘀咕道：「睡我的房間？」

    他想著這男孩不是一直都照看著他姐姐的起居麼？怎麼這個時候卻被她姐姐趕了出來？難道那女的還有什麼事情需要瞞著自己的親弟弟？

    柳千葉越想越覺得奇怪，不知道她究竟玩的什麼把戲！他正這樣想著，小男孩連房裡的燈也吹滅了，留他一個人在廊道里。

    此時早已是深夜，廊道里幾乎沒有一絲光亮。客棧里大都住的是來往的客商，這些趕了一整天路的人都早早就睡下了，他們必須在晚上蓄足體力，這樣才不至於耽誤第二天的行程。

    柳千葉轉身，眼神落在對面一間此時還透著光亮的房間，他知道那正是那名女子所住的那間。

    他不再多想，拉了拉肩背上的風衣，往那個房間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