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仙 【016】你不能死

    【016】你不能死

    陳慕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人為他去死。

    人們在形容很多東西的可貴時，比如信念、愛情、理想、家國天下等等，常常會用比生命更重要，或者說願意付出生命這些話來形容，用生命去對比來襯托這些東西的崇高與珍貴，可這些最終，都只是更加說明了生命的可貴。

    陳慕年紀不算大，但自認短短二十年的生命里，已經體味過了不少現實的人情冷暖，所以他清楚生命的可貴，也理解人性的自私，從不認為自己對誰來講，會重要到值得為自己去死的地步。

    這種想法，大概在七歲那年，親生媽媽離開之後，就已經根植在陳慕心底了。

    後媽對他不差，甚至可以說就是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來對待的，爸爸自然還是那個親生爸爸，或許是因為愧疚，對他更是有些溺愛，以至於後媽時常數落他不懂教育孩子，在某些情況下，他們或許也有可能會為了這個兒子付出生命，畢竟父母對於子女的愛，是最為純粹也是最無私，這一點陳慕無法否認。

    會有那種可能，但也只是可能而已，沒有誰會閒著沒事去想自己的父母願不願意去死，陳慕自然也不會去想這些。

    但人性自私，生命無價，沒有誰為真的為了另外一個人去死，否則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也就不感人了……這類念頭，依舊在陳慕的思維里形成了強大的慣性思維。

    這應該也是絕大多數人的正常思維。

    能活著誰願意去死？

    何況是為了一個陌生人？

    陳慕心裡對於安陵雪的定位，應該比陌生人還要更低一些，因為正常人不會對陌生人懷有仇恨情緒。

    他會對安陵雪有仇恨情緒不難理解，任何一個正常人莫名其妙被人抓到了到處都是屍體，隨時都可能面臨死亡的地方里，都會對那個人懷有仇恨。

    所以當眼睜睜看著刀光落下，自己即將死亡的絕望時刻，安陵雪撲上來擋下了那致命一刀的場景，才變得更加震撼。

    隨著安陵雪擋下了那一刀，倒在了陳慕身上，一直懸浮在上空充當照明的那塊銀質羅盤也跌落了下來，整個湖底空間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陳慕倉皇爬起來，在黑暗中將因自己起身而要跌落下去的安陵雪給抱在了懷裡，他滿臉滿嘴都是鮮血，卻連抹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同樣沾滿了鮮血的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解開鎖屏去找手電筒，口中已經是聲音有些顫抖地喊道：「喂！安陵雪！你怎麼樣了？安陵雪……」

    他此時情緒激動，手指在屏幕上划過都有些顫抖，好在手電筒算是比較常用的功能，他也調整了快捷欄位置，很快還是找到，手機閃光燈亮起，他也終於看清楚了安陵雪此時的模樣。

    那一刀從她的左肩落下，斬斷了她的鎖骨，或許還有肋骨，在肩膀至左胸間留下了一個足有十幾厘米寬的巨大傷口，肯定是割破了動脈，鮮血如同泉水一股咕咕往噴涌，陳慕將她抱在懷裡，她整個上身，衣服、手臂，還有一些頭髮，以及陳慕的半個身體，全部都泡在了鮮血裡面，一片刺目的鮮紅。

    陳慕從小到大很少受傷，所以他也不清楚鎖骨與肋骨被生生砍斷是怎樣的痛楚，不清楚動脈被割破感受著血液從自己身體裡面噴湧出去是怎樣的恐懼，他只記得高中開學那天跟人打過架，被人用磚頭砸了一下肩膀，疼得他偷偷哭了好幾個晚上。

    安陵雪半個身體被陳慕抱在懷裡，半邊臉頰染血，另外半邊臉頰依舊清麗柔美，卻蒼白的可怕，貝齒已經咬破了嘴唇，那雙明淨眸子裡氤氳著水霧，像是要哭出來，可望著陳慕，看到他無恙，最終卻是有些虛弱地露出來了一個有些淒麗的笑容，張了張嘴，斷斷續續地低喃了一聲，然後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得益於這裡的死寂，陳慕聽到了她如同遺言般的低喃。

    她說的是：「你不能死，你死了……冰兒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陳慕不知道她口中的「冰兒」是誰，更不知道她跟自己有什麼關係，能讓安陵雪因為她而付出生命來救自己，他也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了。

    因為那具腐爛古屍，已經再次舉起了手臂，一道雪亮刀光在它手裡成形，再次揮落下來。

    陳慕將安陵雪放在了地上，然後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把手機放回口袋裡，抓起旁邊的青銅古劍，站了起來。

    剛剛那一刀落下的時候，他連手指都動不了，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死亡降臨。

    安陵雪替他擋下了那一刀，現在第二刀又將落下，不可能有其他人再替他擋下來了。

    或許他即便能動，依舊當不了，但這不是他坐以待斃的理由。

    陳慕沒有學過，也不懂技擊，所看到那雪亮的刀光耀眼奪目，如同一道閃電般襲來，他只能完全遵循著身體的本能，雙手握住青銅古劍揮擊迎上。

    「轟！」

    一股巨力自古劍上傳來，陳慕自認已經盡最大力氣握住了劍柄，但根本就是在古劍與刀光碰觸的第一時間，就被那巨大的力量給直接震開。

    青銅古劍脫手飛出，陳慕不知道它會往哪裡飛，但為了不被古劍給刺穿或者砸死，他只能第一時間往旁邊地上滾了出去，感覺自己的動作有些笨拙，但好在還是躲開了。

    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兩手虎口一陣劇痛，似乎已經被崩裂流血，這種傷他以前也在小說里看過，應該算是最低等的傷勢之一了，可真的到自己身上，卻疼得他都眼淚都要出來了。

    然後想起安陵雪承受的那一刀，心中更是壓抑的想要殺人！

    心中的暴虐情緒或許能短暫提升戰鬥力，但在眼下這種差距太大的戰鬥中，沒有任何作用。

    更重要的是，在剛剛那道刀光崩散之後，這裡就失去了任何光源，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陳慕從地上爬起來，連安陵雪剛剛是躺在哪裡的都忘記了，更不要說是哪個腐爛古屍。

    他不知道這個大孤山上是不是依舊聽不到腳步聲，但還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努力地支起耳朵，仔細去聽周圍的聲音，不過這根本是徒勞，因為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死一樣的寂靜。

    陳慕在自己被憋死前恢復了呼吸，然後想到了什麼，忙再次伸手從口袋裡面掏出來了手機，結果一摸就很悲催的發現，手機屏幕好像是在之前連續摔倒的過程里碎裂開了，不過好在還能用，隨著他按動電源鍵，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那個腐爛古屍生活在這裡不知道多少年了，陳慕覺得它跟自己一樣看不到東西的可能性實在不大，再說安陵雪還生死未知，他也不能就這樣閉著眼睛賭下去。

    陳慕從手機里找到手電筒打開，看到了安陵雪依舊躺在前面，卻不見了那個腐爛古屍，於是就飛快地拿著手機左右晃了晃，依舊沒看到，這讓他心裡有點發毛。

    然後就聽了一片死寂里，自己腦袋後面傳來了一陣「赫……赫……」如同喉管被割破後發出來的沙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