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鵬突然暗自慶幸,自己為普通老百姓家子弟,不是什麼大家族的繼承人,不然,連自由都沒有了。
在等鍋里的水滾開之前,顧暖走到了一邊,準備給顧媽打個電話。
一般來說,視頻電話是很貴的,如果雙方都不是在家裡用免費路由的話,都不會選擇用視頻,而是發發簡訊,但是,偶爾像現在。顧暖心裡有些不安,不是因為自己的事,只是單純地想到剛好顧媽走的時候,唐思禮帶著歐亞楠出現在門口。
兩者相差不到幾秒鐘的時間。
電話打過去時,嘟嘟嘟好幾聲,沒有人接聽。這讓顧暖心裡的不安逐漸瀰漫。
咔。
終於有人接了起來。
是邱三姑的聲音。
「顧暖嗎?」邱三姑在視頻對面喊著,那張表情別提有多誇張了,肌肉都快凸出來一樣對顧暖笑著。
顧暖的臉皮差點跟著對方抽了起來,問:「三姑,我媽呢?」
「你媽上廁所了,我幫著你媽先接聽。你媽洗澡。」邱三姑道。
這麼早洗澡?
「我家浴室小,只有一個,幾個人一塊兒擠著。你媽就說她先洗好了。」邱三姑說。
聽這話,貌似挺正常的。
邱三姑接著,表情露出了絲神秘兮兮的味兒,對顧暖邊打手勢邊寫字:「你媽今天去找你,你們母女倆去哪兒玩了?你媽有沒有說什麼話給你聽?」
她媽說什麼話給她聽?怎麼,有什麼事她媽沒有告訴她嗎?
顧暖的腦海里因此閃過之前顧媽臉上的那絲表情,眯下眼,問:「三姑,是什麼事,我媽和我略提了下,但是,我聽得不是很明白。」
邱三姑不知道她下套,馬上被套出話說:「我知道,我是多管閒事。上回剛說完,你不是罵過你爸和我嗎?可是老實說,我真的是為你們家好的,顧暖,三姑知道你心氣傲,一般的男人哪敢介紹給你認識。這個男人,你媽見過的了,你媽都覺得人家氣質不錯。別看他好像結過婚,其實還是個處男,根本沒有和女人亂來過,這點三姑百分百保證。要不是他看不中我們嘉莉,我哪捨得給你呢?」
原來是這茬子事。
邱三姑當媒人的心思沒有死心。與蕭家那幾姐妹在這一點,倒有點兒相同之處。
顧暖以前從不知道,到這個年紀的女人,居然都是這麼的喜歡給人當媒人的。
說起來都是利益驅使。
當然,顧暖不以為,今天見了她老公的顧媽,會繼續把邱三姑介紹的男人告訴她顧暖,總之,這事兒肯定黃了的。
顧暖輕咳兩聲,剛要說一句什麼。
背後突然一隻冷冰冰的手,越過她肩頭伸過來即一下子按掉了她的手機。
廚房灶台上的那鍋湯其實沸滾了,發出鳴笛的警告聲,為此,正覺得奇怪的客廳的三個男人,蕭夜白立馬騰的起來,走到廚房擔心老婆出什麼問題。一看,原來老婆在通電話,再靠近點一聽,直讓他暴跳三丈高。
有人居然在慫恿他老婆給他戴綠帽子!
顧暖回頭,果然見著大白狗的臉僵硬成了鐵板,一雙怒氣騰騰的眼睛充滿了對某人的怨恨和殺氣。
「她是不知道——」顧暖說,「之前我已經拒絕過她一次了,沒想到她不死心。不過,我媽會說服她的。」
「追你的男人怎麼這麼多!」小朋友倔起的嘴角可以高掛起一把水壺。
一個不死心的吳子聰不夠,再來一個誰?!
顧暖的手指點在他膨脹起來要火山爆發的肺上,直潑把涼水:「你不說你自己,有多少女人纏著你不放?」
「我當她們是癩蛤蟆!」小朋友好委屈。
「我什麼時候沒有把他們當癩蛤蟆嗎?」顧暖也覺氣悶。
這小朋友的醋意亂飛的,不講原則。要說她,總得有實證再說。她都沒有,一點這心思都沒有。
大白先生對此不是很苟同,雙手橫胸,理直氣壯的:「我看,你就對那個年輕醫生,特別的好。」
顧暖:呃——
她根本不想提這個人。
「我告訴你,你不准對其他男人好,尤其年輕的,和我差不多歲數的。這令我很吃味你知道不知道?」
顧暖簡直快頭疼死了,這大白狗講點道理好不好。她和歐亞楠又不是那種關係。當然,現階段,她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這層關係才好。
看著她好像沉悶的樣子,他瞬間卻是心疼了,伸手把她一摟,說:「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每次看到他粘著你的樣子,好像我一樣——」
哼。
大白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常粘著她。
回想起來,小時候,顧笙是很喜歡粘著她這個姐姐的。沒有辦法,誰讓當時他們父母是雙職工,經常沒在家,都是他們姐弟倆自己照顧自己。這不感情好過跟父母在一塊兒。
顧暖輕輕推開大白狗,道:「水開了,我得繼續做菜了,不然,今晚大家都得餓肚子。」
時間不知覺中,都到了晚上快八點了。
趕緊張羅晚飯。
展大鵬和張小鏈因此有幸在這裡蹭了一頓飯。
對此,某大白非常的不樂意,不高興,恨不得一腳把他們兩個從窗戶上踹出去。但是,沒有辦法,既然老婆開口要他們留下一塊吃。
顧暖是這樣說的:「我飯都煮好了,四個人份,菜也做了很多,你們不留下的話,吃不完浪費。」
大白一聽撅起嘴:你煮多少我吃多少,幾個人的份我都吃得下,區區再多這兩個人的飯菜,算得了什麼。
可惜他這話尚未來得及對顧大廚說時,顧暖又說:「你們不留下,莫非是嫌棄我做的不好吃?」
展大鵬和張小鏈只得硬著頭皮留了下來。他們哪敢嫌棄顧暖做的不好吃,那等於是拿把刀子要在某個寵妻滅友的男人面前自殺的節奏。
四個人,五個菜,一個湯,米飯做了每個男人三碗。後來,顧暖才知道,自己低估這群男人的飯量。
其實,她不是低估,只是剛好,人吃到好吃,合胃口的,都會比平常的飯量大很多,胃的容量能提升為牛。現在,坐在飯桌邊的三個男人,即化身為了牛,狼吞虎咽。
「很下飯。」展大鵬不像大白狗張口就說老婆做的最好吃,結果卻讓顧大廚一直很懷疑那只是客套話不可信,實話實說道,「嫂子做的家常菜,味道濃厚,很下飯。」
張小鏈扒拉滿嘴的飯粒,用力點頭,他說不出展大鵬那種有條有理有根據的話,只能用行動來表示。
確實,說到做什麼高級的菜式,顧暖肯定是不懂的。她又沒有接受過什麼酒店式的廚師培訓,更不是什麼米其林大廚。唯一能做的,都是從顧媽那裡學來毛皮,然後自己研究加點自己理解,發揮點自己特長的家常菜。
練就她這點特別廚藝的人,說起來都還是因為顧笙。
弟弟顧笙,是個很挑剔的孩子。顧媽有時候忙時做出來的菜,他都不喜歡吃。但是,顧笙不會直接說顧媽做的不好,只是默默地吃少一點,然後,使勁兒委屈自己吞下去。
顧媽硬是沒有發現這些。
當顧媽不在的時候,顧笙可就沒有少刁難她這個姐姐了。
要說自己弟弟是嫌窮羨富,非要吃什麼山珍海味,倒不是。顧笙要的只是能下飯的菜。
菜要能下飯,這個味道一定要夠濃厚,香要夠香,辣要夠辣,單純的口感還挺單一的,不夠好,最好是有香有辣,各種口感混合一體,衝擊嗅覺和味覺,讓人慾罷不能。
顧暖因此也是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了一套,既不能放太多調味料顯得口感太雜掩蓋了食材本身的鮮味,又要把食材的一些腥味徹底去除,變成香軟辣鹹甜,各種混著白飯口感特別好的食物。
好像一個番茄炒蛋吧,一般人,大也不會像顧暖這樣,做成半羹的模式,可以直接澆注在白飯上變成番茄飯。
至於湯,由於菜味道已經很濃了,顧暖採取了另一種方式,清湯,中和掉嘴裡過濃厚的味道,因此,喝的人感到口感清爽,反而一口氣喝掉很多。
各自吃掉三碗米飯,橫掃完五道菜和大鍋湯的三個男人,感覺自己好像戰鬥機一樣,一陣猛掃過後,吃飽了,卻那一口氣都沒有緩過來呢,只想再大飽一頓的感覺。
趁著顧暖起身離開,去冰箱裡給他們找點飯後甜點的時候,展大鵬小聲對另兩個人說:「嫂子做飯的本事,其實可以在家裡直接開餐館了。」
「嗯——」蕭夜白點著腦袋,「她要開餐館,只能在家開,只能做給我吃。」
其餘另兩個男人:……
顧媽的電話這時打了回來。
顧暖接聽。
「三姑說你找我?我剛去洗頭髮洗衣服了。」顧媽對女兒說。
顧暖感覺母親這解釋有些多餘,反倒令人生疑,於是一笑,問:「媽你什麼時候到三姑那裡的?」
「你們那展部長,把我直接送到三姑住的小區附近,我下車,徒步進去,三姑在家,很早就回來了。」顧媽說,「結果看時間有點早,到床上一躺,下午給睡著了。——怎麼了?我看你那邊好像不是在他家——」
顧媽眼睛真尖,一眼通過視頻看出了異樣。
顧暖道:「是,今晚我和夜白,都沒有留在他家裡吃飯。」
話說到這裡,顧媽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輕輕一聲嘆息,顧媽說:「早知如此。不過,我看他那人,倒挺真誠的,不像是會委屈你的人,不然,不會先和你領證了。如果他真心待你,再看看吧——」
做媽的,為孩子打算,都會謹慎一點,小心一點。
顧暖點頭:「媽你放心,我自己都會看著的。」
有過吳子聰的事,她早已捨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再說了,哪怕他們兩個真心相待,今後日子怎麼過下去,都得好好謀劃。
顧媽在對面微笑著,像是對她這話很滿意,又好像一點都不會為他們憂愁似的。
顧暖知道,那是因為母親做好了打算,如果他們兩人出什麼事的話,可以回顧家,顧家絕對敞開大門接納他們兩個。
「好吧。你們忙吧。有事再聯繫。」顧媽吩咐。
「媽要在這邊長住嗎?」顧暖問。
「不可能。」顧媽笑道,「你三姑這裡,我只不過借住幾個晚上,她兒子女兒每天都不回家的了。」
邱家軒和邱嘉莉不約而同嫌出租房擠,都到朋友同學家里借宿去了。
邱三姑其實很不放心,主要是女兒年紀還小。
顧媽理解邱三姑一樣做媽的心,現在看完了女兒,知道女兒有人照顧,因此,決定回去了。
顧暖聽到這裡,似乎才真正放心了下來,顧媽好像並沒有發現歐亞楠的存在。
掛了電話之後,顧媽握著手機,眉頭揪了揪。
邱三姑走到陽台,看見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仿佛要死了一樣,給愣到,問:「你是怎了?怎麼,暖兒說你了?」
「沒有。」顧媽搖頭,神情一振,又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邱三姑是不解其意。等顧媽走開,她急著又打電話給自己女兒嘉莉。
打了一陣,嘉莉沒有接電話。把她給急得。說起來,她這麼著急找女兒,都是因為,今天她到學校沒有接到女兒放學,倒是聽女兒的同學說起,說是邱嘉莉近期迷上了一個男人,天天往那男人所在的地方跑。
什麼男人?
邱三姑心頭害怕。她是打算培養邱嘉莉在這個大城市裡找個富有的男人出嫁,可是,邱嘉莉畢竟只是個高中生,年紀尚小,分辨力低,要是一不小心中了人家陷阱圈套的,純潔都被人玷污了,到時候真是哭都來不及。
只好再打個電話,給下午給她透過消息的那個同學問問。
「阿姨,你說嘉莉迷戀的那個男人嗎?好像不止嘉莉一個迷,我們學校好幾個女生,還有,據說是千金小姐,都迷著呢。」
「什麼人?」
「聽說是個窮小子。」
邱三姑的心頭砰一下,直落千丈,恨不得馬上插上翅膀揪著女兒的耳朵回家。
迷上一個窮小子,她投資女兒身上的五百萬不得打成水漂了。
「在什麼地方?!」邱三姑氣勢洶洶的。
「醫院。」對方解說事情的經過,「我們學校上次,有個打籃球的,突然暈倒在地上。那年輕醫生坐著急救車過來的,救了那個同學。當場把很多女同學給迷住了。因為很多女同學都看漫畫電視劇偶像劇,覺得他很像電視裡的男主角。」
邱三姑心裡罵著偶像劇害死人,問清楚對方是哪家醫院打算殺過去。
「明新,三甲醫院。嘉莉他們去看他,進不去,要掛號,好像是說急診今晚他值班,她們幾個打算裝病到急診。」
越來越離譜了。邱三姑掛了電話,準備出門打車。
顧媽很吃驚她這個點都出門,問她去哪。
邱三姑不好意思說自己女兒犯花痴,訕訕道:「有個朋友,說是很久沒有見面了,想吃個茶。她明早就走。我這和她會個面,很快回來。你自己先睡沒有關係的,我有鑰匙。」
聽她這麼說,顧媽也就沒有懷疑沒有阻攔。
邱三姑出門打上出租,急匆匆趕往對方口裡說的明新,去到那兒一看,果然很是派頭的大醫院。據說是某個大集團投資建設的,不缺錢。
急診那邊都設了卡,不讓一般人進去。邱三姑只好趁著別人求診的時候,裝作是對方的家人,一塊閃過了門卡。
偷偷摸摸的,邱三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丟臉,心裡一把火只想把女兒燒了。
急診大廳里,人來人往,一般候診的病人,都坐在一排排候診凳上等號子。
邱嘉莉和兩個女同學,由邱嘉莉負責裝肚子疼,兩個女同學幫她掛號,再四處打探她們要找的人在哪個診室。
打聽完的一個女同學跑回來對邱嘉莉說:「他剛好沒有出車,在十二號那個診室。」
「我們怎麼到十二號,我們是十二號嗎?」
像邱嘉莉這種普通肚子疼的,怎麼可能掛到外科。幾個同學瞅著顯示屏幕上的病號和診室掛鉤的信息表,滾動的號碼里,邱嘉莉找到了自己的號數,但是,不是外科,是內科。
這幾個學生因此對下眼,決定曲線救國。三個人乾脆貓著腰,沿著走廊,直接去十二號診室裝作走錯地方。
邱三姑走進急診大廳時,剛好看到了女兒貓腰的身影,她氣得嘴唇直哆嗦,卻也沉住氣,打算跟著女兒先去看看那男人長什麼樣,能把自己女兒迷成這樣?
邱嘉莉哪裡知道自己媽找來了,和兩個同學一起做著看帥哥的美夢呢,只顧著往前行進,走到了十二號診室門口,往門縫裡望進去,看到裡頭剛好沒有其他人,於是三個人眉開眼笑的,大膽地推開門,喊道:「歐醫生——」
邱三姑跟在女兒後面,跟著探進腦袋,看見了門裡坐著的年輕男人。
那張臉,像是熟悉的五官,邱三姑愣了一下,跟著失聲地叫了聲:「小笙——」
啥?
室內所有人都是一愣。
邱嘉莉緊接回頭看見自己媽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呀的一串尖叫,仿佛見到了鬼似的。
而邱三姑的表情,本來就像見鬼似的,被女兒這聲尖叫聲驚醒,方才回神過來。於是,伸手抓住女兒:「邱嘉莉,你給我回家!」
邱嘉莉的手被邱三姑一抓,抓死了,掙脫不了,只得求助地望向另兩個同學。
那兩個同學一起被嚇著了,連連搖頭。
邱三姑順道恫嚇她們幾個:「你們不回去是吧?這麼晚都不回家?我打電話給你們父母!」
這嚇得那兩人拔腿就跑。
沒有了幫手,邱嘉莉除了束手就擒,只能是再望到裡頭坐著的男人臉上,諾諾聲道:「歐醫生——」
歐亞楠冷漠地看著她:「沒有病不要裝病,這裡不接受裝病的人。」
邱嘉莉兩隻眼眶仿佛要落下淚珠似的,回頭,再看到自己母親好像目光也盯在歐亞楠臉上,嘟著嘴巴問道:「你在看什麼,媽?難道你也喜歡他?」
「你胡說八道!你以為我是你們這些不務正業不好好學習欠打的花痴嗎!」邱三姑一口氣訓罵著,心裡卻一陣虛汗直流,拉著女兒就走。
直到拉著女兒上了出租車,邱三姑這顆心砰砰砰的,都沒有能安定下來。剛才她看到的那張臉,確實像,像長大的顧笙。
顧笙是顧家長得最好看的孩子,邱三姑一輩子都記得那張臉。
當初,她不是不伸手援助,她也不想看著那顧家最漂亮的孩子死掉。可是,沒有辦法,她老公那時候雖然說是光鮮,做什麼老闆,實際上,工廠的資金那會兒自己都周轉不來。這點,她後來也有和顧爸詳細解釋過的。但是顧媽顧暖肯定不信。
「媽,你真的很奇怪,發什麼愣?」邱嘉莉拉著邱三姑的衣角,滿臉疑惑著。
邱三姑想不到任何解釋,只記得顧笙被人帶走了。按理來說,一輩子他們顧家是別想見到這孩子了。
現在,老天爺這是什麼意思?
讓一個,長得好像顧笙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你同學說,他很窮——」邱三姑突然抓住女兒問。
邱嘉莉杵了下,道:「媽,你是怎麼了?你問的是歐醫生嗎?歐醫生人家是勤工儉學的好學生。」
勤工儉學,真的是窮的了。而帶走顧笙的人,據說都不窮,是非常的富有。
邱三姑感覺心頭一塊石頭落到了地上。於是她開始恢復原狀教訓女兒:「以後不准你接近他!」
「為什麼?」
「你今年才幾歲?你現在最關鍵的是好好念書,最少給我考上一所三流大學,有個大學文憑,不然,什麼男人都很難看上你,知道嗎?」
邱嘉莉撇撇嘴,不予置評。
要她說,她只覺得,今晚的母親有些奇怪。
「對了,回到家,你更不可以和你堂舅媽說起你這個丟臉的事!」
不和顧媽說嗎?放心。她不會說的。她可不想讓顧媽和她媽一樣變得奇怪,死盯盯地看著歐亞楠的臉,還說她們小的犯花痴,她們老的不也一樣犯花痴。
*
顧暖不記得自己昨晚什麼時候睡著的,只知道昨晚上他沒有回房,貌似和展大鵬以及張小鏈出門去了。
他們幾個,昨天在客廳里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她想,他應該是故意讓她聽的。
又愛又恨。
似乎,這是他對他爸的感情。顧暖想。
對於自己的這個公公,顧暖接觸不多,僅有的一次公共場合見面,隔得老遠,但是,她能感受的是,一種帝王般的氣勢。
他說的沒錯,每個坐在王位上的男人,都不可能是沒有龐大的野心的,以及那種意圖操縱底下所有人的*。
顧暖只知道,哪怕像方永興這樣的硬骨頭,都被蕭鑒明啃下來了,變成忠臣一般的老員工。
按籠絡人心的手段,明顯,蕭鑒明比起陳家銘,那不是一個等級的。
起來刷牙洗臉,和往常一樣,到了點上,準備上班。
公司里,和往常一樣的氣氛,似乎,昨天在蕭家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沒有在這個公司里傳開的意思。可見,蕭家的保密功夫做到了極致。
顧暖打完門卡進公司的時候,遇到了幾乎同時到達的小柳和鍾巧慧。
小柳沖她像是擠眼似的點下頭。
憑小柳為柳董事孫女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在蕭家發生的事。
小柳這點表情,意味十足,像是恭喜,又像是嘲諷。在這點上,小柳做的比李常智高明,沒有明著去得罪人。
顧暖對這個愛裝的女孩子,照樣是冷漠對待。
只看昨天,小柳沒有被邀請,而且,陳家銘也沒有帶小柳過去。
鍾巧慧等著小柳走開了,走上來和顧暖一塊走著,邊找個話題說:「你是傅經理帶的,傅經理現在住院了,我聽陳董說,打算讓李部長先帶帶你。」
李斯同嗎?
顧暖不予置評。
前面到了去他們金融部的西邊電梯。
兩個人走到那裡,等著電梯門開的時候,由於她們倆來的比較早,四周並沒有什麼人。
叮咚一聲,門打開之後,裡面站著的人影,直接讓顧暖和鍾巧慧兩人一愣。
「進來吧。」蕭鑒明說。
湯叔沖遲疑的她們兩個點頭,微笑道:「董事長從來不介意和普通員工一塊坐電梯的。你們新來的,可能都不知道長達的這個習俗。」
顧暖和鍾巧慧因此沒有繼續拒絕,走了進去。
電梯門緩緩關上。鍾巧慧不禁咽起了口水,是想,她們倆的這種幸運,究竟長達里多少普通員工享有過。
「怎麼樣?你們來公司多久了?」蕭鑒明好像個學校的老師或是校長,親切地問起自己的學生日常。
「回董事長。」鍾巧慧瞄了眼身邊不適合出聲的顧暖,說,「我們倆剛進公司,都不到一個月。」
「習慣嗎,在這裡?」
「公司的前輩們對我們都很好。」
對於鍾巧慧這話,蕭鑒明明顯保留意見,說:「不管怎樣,剛進公司的新人一開始,肯定是很辛苦的,不僅業務不熟悉,而且要經受得住很多他人設置的考驗。」
「董事長好像很懂新人的苦——」鍾巧慧話外有話地指道。
蕭鑒明好像一樂:「當初,我年輕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給人打工,一樣是新人。」
鍾巧慧都不禁想,他這是有意避開關於顧暖和自己兒子的話題嗎?
蕭鑒明仿佛想了起來,看著她們倆:「對了,你們昨天,都有到我家裡做客吧?」
鍾巧慧點頭:「董事長的家,豪氣又漂亮,招待客人的菜,非常好吃。」
蕭鑒明點頭:「做主人的,都希望賓至如歸。」說著,他的眸光好像又掃過顧暖微低的頭頂上,說:「當然,我希望你們作為新人,能真正地喜歡上長達,為長達努力,因為你們才是長達的未來。新人最重要的是,腳踏實地做好眼下每一件事。」
「董事長的教誨,我們一定銘記在心上。」鍾巧慧配合對方嚴肅著臉說。
電梯門打開之後,湯叔按著電梯門,蕭鑒明大邁步走了出去。那步履,和軍人一樣的步伐,鐵錚錚的,沒有一點妥協的餘地。
大老闆走了。鍾巧慧開始好像腳腿癱軟在電梯壁上,手指摸著自己砰砰砰的心頭,對顧暖說:「我發現,你一點都不怕他?是因為你們之間見過面嗎?不,要是真怕的話,見多少次面都一樣吧。」
面對蕭鑒明這樣的氣勢,說實話,沒有幾個人真能抵擋得住的。會不自禁地心跳加速,畏懼,恐慌,甚至額頭流汗不止。
顧暖就親眼在上次大會議室里,看到站在自己身旁充當翻譯的蔡姐臉上的汗不斷地往下流。當時,她也想不太明白,現在一看鐘巧慧都這樣,似乎可以理解了,並不是蔡姐一個人這種反應。
她顧暖之所以免疫,那當然是家裡那位大白先生的緣故了。想大白和蕭鑒明是父子。令她有時候看到蕭鑒明都會想到大白。大白小朋友,並沒有任何讓她感到恐慌的地方。
鍾巧慧的手,一把打在她的肩頭,突然這樣說:「你說他奇怪不奇怪,不明著說讓你離開他兒子,叫你在公司里好好努力給他幹活?」
顧暖終於打開了口:「如果他明著說讓我離開,不是一方面顯得他氣量狹窄,另一方面更讓他兒子反感他罷了。」
應該說,她稍微可以體會到,自己家裡大白老奸巨猾的本性是遺傳於誰了。
還有,大白那張毒嘴,其實和蕭鑒明有異曲同工之妙。
沒有想到的是,鍾巧慧突然往她臉上一湊,露出和大白一樣老貓的狡猾表情,笑眯眯的:「告訴我,你什麼打算?你不會就此束手就擒吧?要是我,可絕對不會這麼傻。到手的大魚怎麼可能吐出來?」
顧暖感到好笑,但也配合著她說:「是,他家錢很多,是女人,都想要。」
「不過聽說他家裡人都不好應付。」鍾巧慧仿佛替她為難著,「像你這麼聰明的女人,其實我也很難想像,你如果真是想當他的闊太太,是不是這時候該在家裡幫著他養孩子先?」
顧暖沒有回答。
「哦——」鍾巧慧恍然大悟,眯著的眼睛更成條縫了,「我真小瞧你了,顧暖。你的野心不是普通的大。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和一般女人沒有區別,想要錢。」
鍾巧慧似乎被她這話逗樂了,隨之,突然像大姐姐對小妹妹一樣,啪的拍下顧暖的腦袋:「你騙誰都好,別騙我這個姐,知道不?很容易被看穿的,傻妞。」
顧暖感覺頭頂被她啪的拍下時,頭頂一排烏鴉飛過:呱呱呱!為什麼她結識的都是一群怪人?
抵達金融部,同事陸續過來上班。唐老鴨來上班的時候,和她顧暖打的招呼和平常沒有兩樣,顯而易見,一般人,都不知道這個消息。而知道消息的,都是嚴守秘密。
由於傅玉博一直在住院,沒有那麼快出院,顧暖和唐慶中一塊到了李斯同那裡報到。
李斯同明顯也很忙,先安排不出具體的工作給他們兩個,只讓他們把傅玉博直接跟進的明悅貸款進程跟一下。剛好,明悅本就是他們負責的。
因為要重新做銀行方面的方案,這裡,無疑牽涉到所有有關明悅資料的移交,包括招商部的,工程設計部的。
傅玉博手裡原先有些資料,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需要再各部門的資料提交上來覆核。
工程設計部那邊比較好說話。打個電話過去,那邊同意了,整理過後讓人送過來。
招商部那邊,藉機刁難他們兩個,似乎是不用猜疑的。
唐慶中先是打了電話給招商部的孟部長,老上司說話倒也客氣,畢竟是中級主管了。孟部長先是爽快地答應一聲,讓他們過來。
於是,唐慶中帶著顧暖回到招商部拿資料。
孟部長這時候就鬧失蹤了。
只剩下一組的組員在那兒。
邱文得看見唐慶中,像是與以往一樣熱忱地走過來搭上唐老鴨的肩頭,說:「好久不見,老同事,走,喝杯咖啡去——」
唐慶中被他拉著,只好喊:「哎,正事沒有做完呢。」
「你我做什麼呢?」邱文得說,「這種小事,交給後輩就行了。——許志林,去把資料搬出來。」
許志林貌似真的去搬資料箱了,見此,唐慶中想,他們應該不會傻到去得罪陳家銘吧。這可是陳家銘名義上爭取的貸款要的資料。
唐慶中被邱文得拉走了。許志林走去倉庫搬資料。
顧暖看了一圈,真沒人,感覺機會來了。
她若無其事地走到原先他們三組的辦公區。由於上面並沒有聲稱要取消招商三組,因此,三組的東西全部聞風不動放在那裡。
桌子上,布滿一片塵埃,沒有人打掃的樣子。
顧暖繞到了方永興的辦公桌後面,抬頭先看了下,很快看到了辦公室里對準這個方向的攝像頭。她找准位置之後,在書桌上壘起一堆書,按照方永興說的法子,遮蓋住了攝像頭。然後,裝作撿東西,低頭鑽到了辦公桌下面。
這裡,應該沒有人動過,因為裡頭塞滿了雜物,方永興放在辦公室里的那雙有些發臭的拖鞋都擠在了一起。
是人只要看到這些,都會認為方永興是個老粗,粗枝大葉的,更不會想到在這堆宛若垃圾的東西裡面,其實放了一把鑰匙。
顧暖把手放進拖鞋裡面,摸到了那把黏緊的用東西掩蓋住的鑰匙,然後,兩隻手用力地拆開,取出鑰匙,抓到手心裡。
在她快直起腰時,背後突然一陣冷風嗖的刮過。
她轉頭,看見了許志林。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但是無疑是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背後,接著以這幅抓髒在場的得意表情看著她。
顧暖可以懷疑,他們早就打算搜查方永興的東西了,或許都做過了,但是,什麼都沒有找到。他們不會想到找方永興那雙發臭的拖鞋。
於是他們只好等待三組的人自己回來露出馬腳,作出了全部人員都走開了的假象。
這裡果然是半點掉以輕心都不可以的地方。
「你在這裡做什麼,顧暖?」許志林嘴角微翹著。
顧暖站起來,神情冷漠。
「哦,對了,你聽不見。」許志林打起了簡單的手勢,指著,「你彎著腰在這裡做什麼?」
顧暖拿起了手裡的一本雜誌:「方組長要我找的,帶到醫院給他看。他在醫院好像很無聊,想用這個打發時間。」
許志林的眼睛盯在她手裡拿著的那本雜誌上,這雜誌他當然記得,之前,和邱文得奉了孟部長的命令搜查方永興留在辦公室里的東西,都是一堆這樣的雜誌。
這些,全是方永興在外面出差的時候,有意無意買回來當消遣用的,不乏一些娛樂性質的,一點意義都沒有的東西。
「你把它交給我。部長有命令,你們走了,但是,不能把這裡的東西拿走任何一件。這裡的東西全部屬於招商部的。」許志林對顧暖伸出手。
顧暖宛若猶豫了一下,雜誌遞給他時,嘴角微揚:「沒想到部長有這個惡趣味,你呢,許同學?」
許志林臉上驀然一黑。
顧暖擦過他身旁,輕輕嚀了一句:「跟著他們做不辛苦嗎?要不,換個主子?」
許志林回頭,猛地在她背上瞪了下,卻抓不住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這個聾子?!
當邱文得和唐慶中走回來時,只見兩個新人在很專注地核查資料,並沒有什麼異樣的狀態。唐慶中拿袖口擦擦汗。
顧暖沖他點了下頭。
接下來,他們兩個搬著招商部轉交過來的資料箱離開。
見人走了,邱文得立馬問起許志林:「怎樣?」
許志林搖頭:什麼都沒有。
邱文得皺了皺眉頭,倒也無可奈何,只能說:「看來方永興是誰都不信任,只能等他自己回來了。」
許志林把顧暖交給他的那本雜誌,直接鎖進了自己的抽屜里。
*
蕭鑒明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以後,湯叔剛關上門,回頭,見蕭鑒明站在書桌邊一動不動的,這把他當場一驚,低呼一聲跑過去:「董事長?!」
「沒事,把藥拿出來,吃一顆。」蕭鑒明微微喘著氣說。
湯叔點頭,馬上拿鑰匙打開他辦公桌的抽屜,拉出來,取出裡頭一個藥瓶子,倒出裡面最後一顆,倒杯水,給蕭鑒明服藥,邊小聲說:「藥完了,要不要找——」
「不用,上回不是開了兩瓶嗎?先都吃完再說。」蕭鑒明服完那顆藥,剛才緊繃的臉部似乎稍有松解。
湯叔點著頭,扶著他先到一邊的沙發上躺下,給他身上披了件衣服。隨之,走了出去。走出去時叮囑外面守門的人:「董事長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他。」
「是。」
見吩咐好了,湯叔是揣著勞斯萊斯的車鑰匙,坐上電梯,趕著到了負一層停車場。瞅著四處沒人的時候,到了聽著董事長專車的單獨停車房,打開門,走進去。
他用鑰匙打開了車門,到了蕭鑒明專用的後車廂車座。車子裡,有一個設有密碼的保險柜。按了準確的密碼,打開之後,湯叔看到了那隻白色的藥瓶子,取出來,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再重新鎖上。
在他把車門關上時,聽到突然門口處有人喊:「爸——」
湯叔轉過身,看到了自己的兒子,驚疑:「你怎麼來了?」
湯紹宏,是湯叔的兒子。像上次湯叔和蕭鑒明說的那樣,湯紹宏依賴湯叔的關係,進了長達,做上了長達司機隊裡的司機。
以湯紹宏的資格,到底還不夠給蕭鑒明開專車。
「我給領導的車加完油,一看,爸好像在這裡,就走過來看看。」湯紹宏邊解釋著,邊問,「董事長落了什麼東西在車裡。」
「是的。」湯叔匆匆地帶著兒子離開停車房,用遙控器關上門,道:「我先上去,你好好工作。」
「放心吧,爸。」湯紹宏大聲應著。
等到湯叔走了,他摸進褲袋裡掏出手機,在某個人的號碼上按了下。對面嘟幾聲之後有人接起,湯紹宏捂著嘴對對方小聲說:「康董,我爸剛進董事長的車裡,我看他口袋裡,好像裝著個圓圓的,可能是個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