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各顯其能
也就耗時一個小時,會談就到了結束的時候。
可開完會後,所有人的精神面貌全不一樣了。
一小時前,坐在椅子上還忍不住打哈欠,靠抽菸、喝茶,強打精神的這些人。
再從玄武門飯店裡出來時,上了一天班兒的疲憊不但全沒了,每個人還都是一臉生龍活虎的興奮。
甚至為了不浪費明天的那個休息日,儘快準備好掃貨的事情,就連寧衛民說好要請客的飯局,都沒人想參加了。
於是鑑於大家都著急各回各家,寧衛民也不好留客,飯局便只有取消,留待日後再請了。
眾人都很有禮貌地告別,寧衛民站在飯店的門口「小送」他們離去。
就這樣,這些下班之後就匆匆趕來的外企高管們。
僅僅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就帶著鬧飢火的腸胃快速地從這裡消失了。
並且一往無前,死心塌地的要把自己積蓄都投入到這個受寧衛民主導的「抓老鼠」計劃中。
這真的得說「財帛動人心」,比什麼興奮劑都管用。
就像設計開發部的副經理趙大慶,回家後皮大衣也不脫,也顧不上吃點東西。
把皮包隨手一撂,直接跟老婆下達了財務命令。
「哎,家裡存摺還有多少錢,明天你去統統取出來。」
他那正坐在梳妝檯前擺弄頭髮,頂著半腦袋塑料卷的老婆也挺絕。
剛開始都沒當回事,只當他說的醉話,仍然照著鏡子把自己的頭髮往牧羊犬的方向整。
「你今兒喝了多少啊,回家就說胡話啊……」
「我喝什麼什麼了我,還沒吃飯呢我……」
「啊?你還沒吃?那壞了,家裡什麼飯菜都沒有啊。你不電話說你有事嘛,我以為你不回來吃了,就自己吃了兩塊槽子糕……」
趙大慶有點不耐煩了。
「誰跟你說槽子糕了?我跟你說正事呢。你明天一早把家裡存的錢都取出來,聽見了嗎?」
這下她老婆真聽真著了,可也嚇了一跳。
翻過身來,瞪大了眼珠子,就像不認識他似的。
「什麼?你說都取出來?不想過了你!」
趙大慶眉飛色舞地說,「你懂什麼,我有大生意要做,甭廢話,明天取錢去。一早就去,取了錢,我還得請假奔外地呢。」
他老婆當然不肯,尖利的叫起來。
「那可有小三萬呢,都取出來?你瘋了吧!好多存單還是死期的,光利息就得損失多少?再說了,帶著那麼多錢,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外面那麼亂!你不怕讓人給搶了呀。你別想一出是一出行不行……」
趙大慶是真煩了,口氣也粗魯起來。
「哎呀,娘們兒就是娘們兒,你就看著那點利息了。你知道我這筆生意有多大,這麼跟你說吧,我只要回來,就能掙出百分之七十的利!」
可沒想到,他老婆再度嚎叫起來。
「啊!你要這麼說我更害怕了。你這是去走私啊?」
趙大慶徹底無奈。
「哎,我怎麼跟你就說不清了呢。得得,我也懶得理你。算了,我先去打個電話去訂票。再順便把你弟弟叫過來,待會咱們一塊兒說。好吧?你倒提醒我了,這麼多錢,我一人帶著是不安全,我得讓建設跟我一起去。你先把存單都準備好……」
趙大慶也不耐煩了,抬腿兒就往家外頭走。
他老婆趕緊追出來兩步。
「大慶,你別這麼就走了啊。不說清楚了,不讓我鬧心嗎?哎,至少你總得告訴我,打算要去哪兒啊……」
就在家門關上的同時,門外傳來趙大慶的回應。
「大同……」
結果這反而更讓他老婆犯起了嘀咕。
「大同?大同有什麼?那兒不都是煤嘛……」
跟著一拍大腿,徹底坐不住了
「哎喲,我的老天爺,這年可沒法兒過了。煤可是國家嚴管的物資啊!」
「大慶,你可不能犯糊塗啊!誰給你出的這餿主意啊,這是要毀了咱們家啊!」
不同於趙大慶把自己家折騰的雞飛狗跳。
產品部監管質檢和報關手續的齊彥軍,不愧是部門一把手,辦這件事是極有章法的。
他都沒回家,直接來到了京城飯店二層的皮爾-卡頓華夏區總公司。
趁著辦公室空無一人,他用公司的電話聯絡這件不好讓別人聽見的事。
第一個電話先打到他家裡的胡同,讓老婆查好了張家口親戚的電話號碼。
之後這才撥通了長途,直接打到了親戚的家裡。
不用說,那邊家裡有電話,自然是有點級別的。
「大舅媽啊。我是大軍啊。家裡都挺好的吧?我京城這邊還挺好的。就是好幾年沒見了,挺想你們的。我大舅在嗎?」
「哎哎,大舅啊,這不快過年了嗎?問問您身體怎麼樣?我過兩天可能出差去張家口。正好也順便帶上點京城土特產去看看您和大舅媽。」
「哎,您還跟我客氣,這不借著工作出差順便的事兒嗎?我知道您不缺菸酒,我們公司不是做西裝的嘛。對了,還有女士的真絲紗巾。現在領導都時興穿這個了。」
「啊,對,是那法國服裝公司,皮爾-卡頓。嗯,是挺貴的,西裝八九百一身,絲巾百八十塊吧,不過東西也真的好啊,您和大舅媽只要試試,就知道哪兒不一樣了……」
「對對,我就是想送您一套西裝呢。可我不知道您衣服尺寸啊?今天就為這個給您打電話的。哎喲,我是您親外甥,這算什麼呀。哦,好好,我知道了,我記住了……」
「我去張家口什麼公幹?不,不是弄牛羊肉。是弄郵票。今年不是鼠年嘛,我們公司想買一批鼠年的生肖郵票好送給客戶。最少也得三千張整版票,這事兒交給我負責了。可京城不好買啊,規定需要集郵證。我一想,外地人少肯定不至於。那乾脆去張家口碰碰運氣吧,至少還能看看您……」
「不了不了,真的,我也想多住幾天,但恐怕不行。因為這事兒很重要。外國老闆讓我年底前必須辦好。否則就不趕趟了,那就得扣工資了……」
「嗯?您郵局門市部也有熟人啊,可以幫我問問?哎喲,太好了,那謝謝大舅了。沒關係,我可以等您的電話。方便,我現在就在京城飯店我們公司呢,您記一下,京城飯店總機號碼是558331,分機號碼是266……」
就這樣,也就是十幾分鐘,這位齊經理就得了個准信兒。
那邊說張家口總共才調來了不到六千張整版的鼠年生肖郵票。
但一下子賣給他三千張整版票夠嗆,但兩千張整版票是有的。
就這樣,齊彥軍算吃了個定心丸。
為了已經提前鎖定的利潤,他不免又在電話里許諾加感謝了一番。
說不會讓大舅的朋友白幫忙,敲定了這件事後,閒庭信步,高高興興的回家了。
還有策劃部的小顧,這小子的運氣最差。
因為最後三個城市,四個人抓鬮,他就是那個什麼都沒抽中的倒霉蛋。
只能留守京城想辦法。
不過大活人怎麼也不能讓尿憋死,他也想出了一個轍,那就是求鄰家大哥幫忙。
敢情他們家隔壁的鄰居,有個在趙公口貨運站當庫管的兒子。
這層關係,小顧認為能用上,於是就直接跑到貨運站跟鄰家大哥談上合作了。
他想讓人家出面,與那些在津門、保定、滄州、石家莊跑貨司機打商量,看看這些司機願不願意幫忙帶鼠票回來。
整版的票,一張他願意出八塊錢。
至於六塊四之外的,鄰家大哥從中抽多少他不管,只要司機肯幫忙就好。
他還說,為了讓司機們放心,他可以先壓在貨運站五千塊錢,明天就能送來。
於是一拍即合。
不得不說,這小子算是憑著小聰明,自己開創了一個弄郵票的新路子。
雖然本質上是從其他人的嘴裡搶食。
但他腦子確實夠活泛的,懂得巧借他人之力。
只是要是和沙經理比起來,這小顧還是嫩了點。
雖然沙經理是唯一一個和他一樣,沒有劃分到目標城市的人,可那是人家主動放棄這個權力的。
老謀深算的沙經理,其實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從京城的票販子身上下手弄郵票。
而且他的目標還不僅僅滿足於鼠票,而是生肖票全部門類。
說起來,正是從寧衛民的話中,沙經理才受到的啟發。
他發現了生肖票最大的利潤點,或許會是早前發行的猴、雞、狗、豬。
這樣一來,原本就不願意把雞蛋都放一個籃子裡的他,自然就決定實施一攬子計劃了。
另外,他也是利用了這一點,在跟票販子談判的時候,才巧妙的玩了一手聲東擊西的策略啊。
沙經理的具體做法,就如同他搞後勤工作,跟供貨商要好處的套路。
打一開始,就裝作替別人收鼠票,來跟票販子打聽鼠票的價錢。
由於鼠票剛出來,價錢還不是太高,票販子倒手一整版就想掙一塊錢到一塊五。
沙經理不但有多少統統吃下,而且還委託票販子們繼續幫忙收。
說需求量很大,問他們願不願意繼續干。
每一個票販子見他給錢這麼痛快,當然沒有不樂意的了。
可沙經理這時候就說了,你們繼續收可以,但要麼價格得低點,讓他吃點拼縫兒。
要麼就得低價勻一些猴票、雞票給他。
什麼都講究相互啊,對不對?否則這麼容易掙錢的活兒幹嘛找你?
於是票販子們考慮後,往往因為需求量大,不願降低鼠票的收購價。
就會在其他生肖票上給沙經理點甜頭吃,卻不知原本沙經理就是都想買到手的。
而且關鍵是,很多原本可以等一等,或是本想留在手裡一段時間的生肖票都出給他了。
但即便如此,沙經理肯定還會裝出極大的不樂意來。
還會要求票販子保證必須得儘快,按照說好的價格弄到多少鼠票才行。
不要讓他難做,應了旁人的事兒沒法交差。
就這樣,怎麼都是他合適,怎麼都能占著便宜。
沙經理甚至還會故意找多家票販子,引起同行業競爭,最後再壓一道價兒。
總之,就為了弄到以鼠票為主的生肖票,這些皮爾-卡頓的高管回去後,全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啊,幾乎已經把他們所能想的辦法都想了。
許多人都不禁為他們自己的急智,感到幾分自我欣賞和自鳴得意。
尤其沙經理,甚至覺得寧衛民雖然能掌握大勢,但在具體的操作上,也未必能如他自己這樣的聰明。
最後得到的好處興許還不如他呢。
但可惜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有些時候人和人的差距是超乎想像的,那是實力的碾壓。
他們的自詡聰明,很可能在別人眼裡根本是不屑一顧。
也多虧他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則一定會心裡不平衡的。
事實上,就在第二天,1月8日的上午九點,隨著一架從滬海抵京的班機到來。
羅廣亮和小陶把兩個大皮箱子塞進了來接機的寧衛民汽車裡。
價值五萬多元的八千多張整版鼠票已經成了寧衛民額外鎖定的籌碼。
是的!
寧衛麼可不僅僅滿足於京城周邊的這點油水。
如今的他,已經有能力安排人,去坐著飛機幫他在全國範疇掃貨了。
那幹嘛還把自己的手腳困守在京呢?
羅廣亮坐上車還表達歉意呢。
「不好意思,衛民,沒搞到太多,滬海人也在搶這玩意。要不是我們動手快,這些恐怕也沒有呢。」
寧衛民趕緊安慰,「哪兒的話,其實難買到也是好事。這已經很辛苦你們了,飛來飛去的,也沒讓你們在滬海好好玩玩。回來了,後天你們還得走,去花城,沒問題吧。」
沒想到小陶還挺積極,「沒問題,托您的福,我也坐上飛機了。只要是坐飛機,你讓我去哪兒都行。」
寧衛民不禁失聲而笑。「坐飛機有那麼好嘛。」
小陶卻說,「可不,您是不知道啊。飛機上又發大中華,又給茅台酒的!我真想一輩子坐飛機,就不下來了。」
寧衛民被他逗得真心哈哈大笑起來。
於此同時,他也按下了磁帶的播放鍵。
結果裡面傳出的聲聲鬼哭狼嚎,登時嚇了羅廣亮和小陶一跳。
但緊跟著,動感的樂曲又讓他們的神經莫名的舒展,手腳都不知怎麼放好了。
那是他們從沒聽到過的音樂種類。
「衛民,這是什麼曲子?怎麼還有狼叫?」羅廣亮問。
「哈哈,這首歌是美國流行之王邁克-傑克遜的新歌《顫慄》,內容大概是一個狼人追求女孩子示愛,結果倆人偏偏又遇到了殭屍。」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迪斯科?外國人的音樂這麼古怪?也不嫌喪氣。我奶奶要聽見,非得找棍子打鬼不可。」小陶如是說。
寧衛民是真繃不住了,又好好笑了一陣。
「唱這歌的傢伙,舞步比迪斯科牛多了。喪氣不喪氣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很快,我也會讓許多人顫慄的……」
ps:抱歉抱歉,今天睡過了,算是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