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程站在台上,無助的看著所有的記者把所有的焦點都在對準他,卻不是因為他的成功,而是因為被讓棋,頭腦漸漸的沉重起來,心臟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著,一下一下,仿佛是一把重重的大錘在敲擊著他的胸膛。全\本\小\說\網\
王七段拉著他,讓保安擋住像見了血的蒼蠅一樣的記者們匆匆的跑到了樓上的辦公室讓他坐下,然後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
拿著熱氣騰騰的茶杯,渾身發冷的錢程似乎又有了一些暖氣,勉強睜開眼睛看看空空的辦公室,低聲問:「她讓棋了?蘇妙她今天的比賽,是讓棋給我的?」
王七段坐在他的身邊說:「小錢,這件事情是我們一個職業棋手做出的不理智行為,你的冠軍是毫無爭議的,不要放在心上。回來等你拿了獎金就會天津,我們會認真處理他們的。」
錢程困難的用力喝下一口茶水,讓那條水線給身體帶來一些輕鬆的感覺,問:「他們為什麼要讓我?」
王七段撓撓頭。這件事情還真不好解釋,如果直說是蘇羽看到錢家有困難就讓他妹妹讓棋,那也太傷人;但是不直說,那段錄音已經被記者聽到了,明天肯定見報,到時候讓錢程看見了更麻煩。
他只能先顧左右而言他:「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這樣吧,你先回棋院招待所去,明天我們開完會,就給你消息,好不好?」
錢程緊緊地攥著水杯,臉色蒼白的說:「不,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請您務必如實地告訴我。我的身體不好,您別讓我提心弔膽的。我問一下,是誰讓蘇妙讓棋的?」
王七段回答得很痛快:「蘇羽,蘇妙的哥哥。」
錢程心裏面沒來由的一跳:「他是名人,為什麼要指使蘇妙讓棋?我不明白……」
王七段心裡說:別說你,這個事情一開始我也不信,無緣無故的他讓棋給你幹什麼?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不說了:「蘇羽去過你們家。他知道你媽媽身體不好,正在醫院裡面輸液維持,需要錢來動手術。所以……他就讓蘇妙輸棋給你,讓你拿錢回去治病。」
錢程懵了,一種不知道是應該感謝還是應該憤怒的感覺立刻從胸口一直頂到了腦子,沖得他一陣一陣的暈眩。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蹣跚的向著門外走去,喃喃的說:「因為我家窮,所以讓棋給我,讓我拿錢回去,讓我回去治病……他不相信我能贏?不相信我的實力?為什麼要這樣子做,蘇羽,你是名人,但是你也不能瞧不起我!」說著,他甚至大吼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寧可死,我也不要你的憐憫!我來到這裡,是要靠自己的實力來救我媽媽的!你不是在幫助我,你是在侮辱我!」
然後他輕輕地抖著,站在門口,慢慢的倒了下去。
蘇羽這時候正坐在聶家的椅子上,咬著鋼筆搜腸刮肚的在自己墨水不多的腦子裡想著詞寫著檢查:敬愛的棋院領導,尊敬的各位棋手,各位支持我的廣大的棋迷朋友……
突然電話鈴響了,蘇羽被打斷了思路,有點惱火的站起來跑過去:「喂,我是蘇羽,請問找誰?」
古力沒好氣的聲音傳過來:「找你!我是古力。趕緊過來吧,錢程暈倒在棋院裡,送到新興醫院去了。」
蘇羽一愣:「怎麼?錢程怎麼了?」
古力那邊很嘈雜,聲音模糊的說:「錢程好像心臟病犯了,剛才給送到新興醫院去了,快去看看去。而且毛毛姐姐剛才也暈倒了,送到協和了。我不跟你說了,老陳叫我呢。」說完掛斷了電話。
聞著協和醫院裡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消毒酒精的味道,蘇羽急急匆匆地走在靜靜的過道上。
這裡他來過很多次,已經很熟悉了,熟門熟路的走進急診室病房看到毛毛正躺在病床上目光無助的看著天花板。
而孔傑正坐在毛毛的身邊,握著她的手,低聲的在她耳邊說著些什麼。
看到蘇羽進來,孔傑的目光有些氣憤,有些無奈,還有些迷茫。他站起來,拉著蘇羽走了出去:「毛毛現在情緒很不穩定,我勸你先別過去,過過再說。」
站在走廊里,坐在一個正拿著x光片對著燈光左看右看的婦女身邊,孔傑聲音冷冷的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會想出來讓毛毛去打假棋呢?你知不知道南開大學那邊正在討論怎麼處理毛毛呢,要是出了什麼事情讓毛毛這個大學上不下去了,你就麻煩了。我看你怎麼跟伯父伯母說。」
蘇羽知道孔傑現在看著毛毛躺在病床上心裡難受,但是自己又何嘗不是?他聲音輕輕顫抖的說:「這件事情,錯誤全都在我,我會跟學校他們去說的,讓他們別責怪毛毛……」
孔傑站起來來回的走著,指著蘇羽的鼻子大聲說:「蘇羽同志,你成熟一點好不好?做什麼事情之前先想想後果好不好?你要讓棋別把毛毛也拖下水好不好?現在毛毛在病床上躺著,錢程犯了心臟病在新興那邊生死不知,你以為這事情你擔的下來是怎麼著?」
蘇羽深深的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裏面像是被一把小小的鑽子一下一下的鑽著。而這是他一開始怎麼也想不到的。
孔傑放低聲音說:「也許是你跟這個社會接觸得太少了,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會怎麼樣的。實際上如果沒有蕭雨那傢伙摻一腿,這件事情也許會按照你所想的那樣子發展,最後皆大歡喜。但是現在什麼都完了,你就等著處分吧。而且僅僅是處分還不夠,你可能會為此背上一個掛滿荊棘的十字架。」說完,拍拍他的肩膀走進了病房。
而蘇羽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低著頭,一動不動的。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才站起來,走出去。
坐在去新興的車上,蘇羽問自己:我完全做錯了麼?可我是為了錢程的母親,為了那個已經失去歡笑的家庭能重新快快樂樂的過日子,所以我才讓毛毛讓掉比賽。
但是現在為什麼會成這個樣子?那張蒼白而沒有血色的臉是我那美麗而可愛的妹妹麼?毛毛躺在病床上是那樣子的可憐,那麼的無助。她是那麼的相信我,但是為什麼卻成了這個樣子呢?誰能告訴我,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怎樣才能讓他們原諒我呢?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他站在錢程的面前,看著醫生遺憾的在那張秀氣的臉上輕輕蒙上白布的時候,當他看著剛剛從天津趕過來就親眼看著兒子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後一口氣而老淚縱橫的錢伯的時候,當他看著錢伯瘋了一樣揪著老陳、王七段、馬曉春、聶衛平、王文達、古力、趙星、周鶴洋、常昊、張璇、陳好的衣服大聲地問為什麼我兒子會這樣子的時候,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彌補因為他而帶來的這一切。
他同樣也知道,也許再也彌補不了了。
錢伯用力拉著他問他為什麼,這讓他再也站不穩,摔倒在地上。
錢伯被拉開了。但是蘇羽看著那個前幾天還在跟他們喝酒奉他為上賓的那個樸質率真的漢子現在卻像一個孩子一樣抱著兒子的頭大聲地叫著讓他醒來的時候,他知道,他背上了那個帶滿荊棘的十字架。
那個十字架正不斷的刺痛著他的心,讓他坐在地上再也不能站起來。
錢伯被老聶和馬曉春送回了招待所,老陳寫了一封信讓常昊和王文達送到天津去,希望南開大學不要處分毛毛。
蘇羽在信尾上寫:這件事情是我一個人造成的,跟蘇妙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願意背負起一切。
第二天上午,棋院召開大會,討論蘇羽的問題,而總局也專門派了幾個副局長來坐鎮。
大會開始之前,王七段專門拉著蘇羽告訴他:「上邊的意思是你這畢竟也是想做好事,就是好心辦了壞事,問題不是很嚴重。錢程是自己身體不好,本來就不合適下棋,所以你在這裡沒有什麼責任。主要就是你讓棋是不對的,只要你一會兒發言的時候態度好一點,檢查的深刻一點,就不難為你了。你以後也要好好的下棋,別再胡思亂想了。」
他還從衣服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遞給蘇羽:「這是錢程回光的時候寫的,你看看吧,他專門讓你看的。」
但是蘇羽在接過紙的時候,也看到了王七段的一絲無奈。
「蘇羽名人,我知道你的好心,知道你沒有惡意。但是作為你的崇拜者,我真的很傷心……」
站在台上,蘇羽放棄了昨天晚上虎子替他寫的檢查,手裡緊緊攥著錢程的遺書,低聲只說了兩句話:「我願意背上這個十字架,並且會一輩子都背著它。」
——村正定式,後面會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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