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冥後,一臉諂笑道:前輩,剛才喝了兩碗狗肉湯,現在我不是很渴誒。
冥後沒有理會,繼續命令道,跳下去。
我心說傻瓜才跳呢,連搖頭道,實不相瞞,在下當年報了游泳班怎麼教都不會,我實打實的旱鴨子,再說寒冬臘月的,你看都井水都結冰了。
然而井水沒有結冰,隱約之間還冒著一絲熱氣。冥後舉起手,一團黑影在她手中形成,笑眯眯的看著我,我心說剛才你還說不殺我,這敢情翻臉不認人,這是要毀屍滅跡啊。
我說別動手,我自己來。
站在鎖龍井邊,我試探著把腳伸了下去,嗯,有點涼,要不等夏天再說。
冥後作勢要打。
我連喊道,我跳!
等了片刻,冥後見我沒有動靜,問怎麼不跳?
我說我正在研究落水動作以及水花大小問題,然後考慮從5156b還是5355b中選一個難度係數大點動作。
冥後冷笑一聲,縱身一躍而下,噗的一聲,沒入水中。
我心中一喜,心說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正準備逃之夭夭,忽然覺得一股吸力傳來,我哎喲一聲,噗通一聲,落入鎖龍井中。
跳井分為兩種,一種頭朝上跳,一種頭朝下跳。前者存心求生,後者存心求死。
我存心求生,可我身不由己,腦門子朝下栽了下去。吸力越來越大,整個鎖龍井開始翻騰起來,我雖然有內功護體,但還遠未達到胎息的境界,一直向下沉。
越往下,水的壓力越大,呼吸越發困難。
不過片刻,我就覺得頭暈腦脹,手腳冰涼,開始掙紮起來。
正要昏死過去,一張冰冷的嘴堵上了我口,渡過來一口內息。我只覺一股熱意在體內升起,心中說不出的舒坦。就在這時,身體如觸及一塊硬地,冥後一把將我拖了過去。
鎖龍井深下十餘丈,竟然別有洞天。
此時,兩人抱在了一起。
我緩了口氣,道,再來一口。
砰!
冥後一把將我扔在地上,冷然道,廢物。說此話時,她竟別過頭去,我沒有看清她的臉龐,不過她肩膀卻在輕微顫抖。一時間,我甚至感覺不出,這究竟是謝君衍,還是冥後了。
我摸了摸懷中裝滿銀票和其他物件兒的羊皮袋,還好,沒有濕透。
一陣寒風吹來,我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冥後運功將身上水都蒸發掉,我則一臉狼狽的用手擠衣服上的水。還好我雖無法用內力烘乾衣服,但抵禦寒氣還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可惜了我從瑞蚨祥新買的兔絨外套,也不知他們保不保修。
冥後示意我前行,我雖不甘情願,但奈何人為刀俎我為魚餡,只得緩緩向前行。
就是大半年前,我與謝君衍被那白寵抓入桃山,兩人也曾一同並肩作戰。如今,還是兩個人,謝君衍卻已不是原來的謝君衍了。我說前面不會有什麼怪物吧?
冥後冷笑,夜路走多了,難免碰到鬼,也說不定。
我點頭表示贊同,這不我也沒想到大半夜會碰到你嘛!
砰!
我又被甩出了三四丈,不由怒道,男子漢大丈夫,士可殺不可辱,要殺要剮隨便你,但讓我再聽你吩咐行事,門都沒有!
十息之後。
我哀聲道,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說咋辦就咋辦!
冥後笑道,孺子可教也!
兩人一前一後,靠著牆壁上微弱的光,向前走著。
人在黑暗之中,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一是對於前途的未卜,二是對冥後的恐懼。俗話說,前有猛虎,後有豺狼,三十年老女人如狼似虎,我決定唱歌來驅逐內心的恐懼。
妹妹做船頭,哥哥岸上走,等到天黑後,讓你親個夠!
冥後在身後道,你口中在說些不乾不淨的話,我不殺你,但信不信拔了你的舌頭?
我一臉哀怨,說君衍妹子,你在哪裡,你蘇大哥被人欺負的好慘啊!
身後有聲音輕聲道,蘇哥哥,我在這裡!
我心中一喜,這個聲音,如同沙漠中遇到一縷清泉,如同在群狼之中撿到一把沙漠`之鷹,如同在寒冬臘月里喝了一碗狗肉湯。我回過頭,一把抓住謝君衍,妹子,你終於醒過來了。
呃呃……
我看到了那雙冰冷的眼睛,便知道冥後在故意戲弄我,不由氣餒道,前輩,這麼玩很有意思嘛?
冥後呵呵一笑,說了讓我吃驚的三個字:有意思。
我都快這個老妖婆給逼瘋了,問道,你把我帶到這裡,究竟想幹嘛?
冥後一臉嘲諷道,先奸後殺!
我凜然道,我誓死捍衛你的權利,不過能不能提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喜歡在上面。
冥後勃然大怒,滾!
這個滾字,包含著憤怒、嘲諷、鄙視等豐富的情感因素,更包含了從她口中噴薄而出的強大內力。這一聲滾,如天雷轟頂,如巨浪排擊,將我向前噴出了十餘丈遠。
過道豁然開朗。
這裡是一處密閉的石室,將近百丈,五六丈高,空間之上,有若干小孔,透過小孔,隱約能看到星空,還有那下弦月。
石壁之上,隱約刻著一些怪異的符文。
我心中暗驚,這符文,與當日在桃山之內、在風雲島離火洞之中,看到的符文如出一轍。當我試著用神識去感應這些符文,與在離火洞熾熱之意不同的是,一股徹骨的寒意從體內升起,全身經脈如被凍結一般,體內的真氣流動變得異常緩慢,我越是運功抵抗,只覺全身真氣不斷外泄。
冥後一旁道,不自量力。
她將手搭在我肩膀之上,寒意頓減,我連忙收回神識,甚至不敢多看這符文一眼。
同樣的符文,在離火洞全身如熾,在此處卻如寒冬?
我知道以我目前的境界,根本無法破譯這些符文,一臉疑惑的看向冥後。
這是哪裡?
冥後淡然道,皇宮之下!
我驚道,什麼?
皇宮?這北新橋鎖龍井,竟然是直通皇宮的一條暗道?
冥後接著道,確切說,此處便是驚神大陣的陣樞。
我心中不斷回憶以前看過的《江湖簡史》,其中記載三十年前,驚神大陣被人毀掉,而一代宗師、武林盟主慕容白雲也戰死在景山之上,從而制止了一場天下浩劫。
不過《江湖簡史》中對慕容白雲評價頗高,可我從徐開山、封萬里等人口中聽到的慕容白雲又是另外一個形象,甚至一時之間,我也分辨不出究竟孰真孰假。
我打量著石室,在其中一個角落中,有一張石床,旁邊則是一個石凳、石桌,上面布滿了灰塵。
我說這裡倒不像驚神大陣的陣樞,反而更像一座地牢。
我湊了過去,發現石桌厚厚的灰塵之下,竟有一本泛黃的本子,我拿起來,吹落塵土,映入眼中的是五個大字:《破長風日記》。我念道,破傷風日記?
正要打開,冥後卻厲聲道,放下!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人影閃過,冥後就將那本日記收了過去。我抗議道,前輩,我雖然沒有窺私癖,但先到先得,你這麼做有些不厚道了吧?
冥後沒有理會我,盯著那本日記,一陣發呆。
她口中喃喃自語。
那年,洛陽花開,
你一葉渡江,
我溪邊浣衣;
那年,長安初雪,
你身騎白馬,
我盈盈紅妝;
那年,京城罹難,
你劍斬仙人,
我情斷魂殤;
我是白牡丹,你便是呂純陽。
你是破長風,我便是劍無霜。
冥後輕吟聲中,兩行淚水順著她臉頰流了下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她情緒如此波動。不過更讓我驚奇的是,她最後那兩句話:我是白牡丹,你是呂純陽,你是破長風,我是劍無霜。
二百年前,呂純陽創立驚神陣,守護京城。在心愛之人白牡丹受人暗算,隕落之時,他劍戰殺人,一劍封殺魔門,並斬殺了魔教教主破長風,這是江湖史上所記載的。
呂純陽所傳下來的三劍之說,更是為江湖所傳唱。
一劍斬情絲,二劍斬魔念,三劍證道心。
可從冥後口中所念,這呂純陽與破長風竟是一人?或者說,這破長風,正是當年呂祖斬卻自身的那一道魔念?那冥後究竟又是何人,白牡丹?
冥後輕聲道,我是劍無霜。
我說前輩,逝者已矣,你節哀順變。
冥後冷笑一聲,雙目注視著我,當年呂純陽飛升都捨不得斬殺他,他怎麼會死,他怎麼捨得去死?
我心中一個冷顫,心說你對這個男人恨之入骨,我又跟你無冤無仇,這般盯著我,又是幾個意思?你不會把我當做他的化身了吧,我可不是達康書記啊。
冥後,不,應該是劍無霜,算了,還是叫冥後吧,問道,你可知這驚神陣是被誰毀掉的?
我搖搖頭,這等陳年往事,我怎麼會知道。
劍無霜對我道,此人是我冥界欲除之而後快的大敵,二十年來,他一人一劍,將我們困於冥界而無法踏入中原一步,不得不承認,他天資卓絕,乃兩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
我驚奇道,冥山主人?
註:破長風,第一任魔教教主,詳見拙作《在中原行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