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宅院大門,就見門外滿滿當當全是人。
「祝歐陽大宗師旗開得勝!」
李世民上前一步,抬手抱拳,沉聲說道。
「祝歐陽大宗師旗開得勝!」
李靖、紅拂女、長孫無忌等紛齊步上前,抱拳祝願。
李密之子李天凡、瓦崗軍師沈落雁,王世充好友歐陽希夷等人,竇建德大將劉黑闥一行,尤老太太等獨孤閥眾人,長白王薄及其數位好友,又有寇仲、徐子陵等等江湖閒漢,亦是齊齊抱拳,高聲祝願:
「祝歐陽大宗師旗開得勝!」
這些勢力,雖彼此之間互有嫌隙衝突,乃至恨不得對方去死,但面對突厥武尊這個中原大敵,所有不願向突厥低頭稱臣的勢力,此刻都是衷心希望,歐陽鋒能夠大勝畢玄。
歐陽鋒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眾人,眼神寧靜深邃,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笑意,不見一絲如臨大敵之狀,雲淡風輕地好像只是去赴一場普通的約會。
「諸位有心。」
歐陽鋒微一頷首,含笑說道:
「待我得勝歸來,再與諸君痛飲慶功酒。」
說罷大袖一拂,悠然踱步,可一步之間,卻似縮地成寸,瞬間掠出五六丈遠。
幾大步下去,歐陽鋒的身影,已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在場功力最深的尤老太太、歐陽希夷、知世郎王薄等,都沒能看清他的身形步法。
「不愧是大宗師,此等輕功,簡直驚世駭俗!」
眾人皆是心中一震,彼此對視一眼,齊齊展開身法,向著歐陽鋒消失的方向追去。
雖然註定追不上歐陽鋒,但目的地既已明確,能否追上也無所謂了。
單婉晶、單美仙、獨孤鳳、師妃暄也被歐陽鋒拋下,此時也與眾人一起展開身法疾追。
一陣飛馳之後,眾人輕功高下便已分明。
單婉晶、單美仙處於最前,輕功同樣出神入化的獨孤鳳、師妃暄與單美仙母女並列第一梯隊。
尤老太太有哮喘病,不敢全力運功,與不擅輕功的歐陽希夷、長白王薄等前輩名宿稍微落後第一梯隊一點。再往後,就是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等出類拔萃的後起之秀。
當然也有實力不遜甚至超出他們的年輕高手,如李世民麾下第一高手紅拂女等,為保護各自主公,並未全力施展,紛紛落到了第三梯隊。
追趕之時,有人難免因輕功不濟掉隊,但很快就騎著快馬追了上來。
亦有街邊閒漢問明狀況,得知乃是天下最年輕的大宗師歐陽鋒迎戰畢玄,立馬興奮地滿臉通紅,飛掠縱躍著加入追趕的隊伍。
等到出城時,整個隊伍儼然已超了千人,不少人直到此刻,才知洛陽城中,武功排得上號的高手居然會有這麼多。
並且這還不是全部。
還有一些高手自恃身份,或是身份敏感見不得光,並沒有混入人群之中,而是避開大眾,從其它道路隱密趕往翠雲峰。
歐陽鋒沒有理會觀戰者們如何。
他只是一路保持著恆定的速度,以看似悠閒從容,實則快若縮地的步伐,向著洛陽城北的邙山翠雲峰飛掠。
不知不覺,前方出現了一座小丘。
有峨冠博帶的高大老者,屹立小丘之上,含笑看著歐陽鋒,沖他微微頷首。
歐陽鋒暫停腳步,對著老者抱拳一禮。
這一禮,既是感謝當日洛水一戰的成全,亦是感謝今日將畢玄擋在城外的人情。
老者微微一笑,還了個道禮,朗聲道:
「祝願歐陽小友,旗開得勝,大勝畢玄!」
老道士雖然閒雲野鶴,看似只顧自己清修,沒什麼家國情懷,可實際上,他曾經親赴草原,與畢玄斗過一場。雙方戰成平手,不分勝負。
畢玄多年以來,從不親履中原,顯然也有忌憚寧道奇的因素存在——論殺力,畢玄確實強過寧道奇。但草原只有一個畢玄,中原卻不是只有寧道奇。若畢玄與寧道奇決生死,固然有可能殺死寧道奇,但畢玄自己也要身受重傷。
大宗師臨死反擊造成的重傷,可不是那麼好恢復的,說不得就要拖累他一世。
這一次畢玄之所以親至中原,一是有著光明正大的藉口——歐陽鋒殺他弟子,還當眾挑戰,畢玄當然要應戰。連寧道奇都沒理由阻擋他南下,最多將他擋在洛陽城外。
其二則是因為,畢玄並不認為,年紀輕輕的歐陽鋒,擁有用命換他重傷的經驗與實力。
此刻。
寧道奇祝歐陽鋒大勝,歐陽鋒亦是哈哈一笑,說道:
「寧真人放心,我此戰必勝!」
說罷又朝寧道奇揖了一禮,繼續邁開腳步,前往戰場。
以寧道奇的眼力,自是一眼看出,歐陽鋒今日之精、氣、神,比之前洛水河上與他切磋之時更勝一籌,心中驚訝之下,不禁感慨:
「不愧是天下最年輕的大宗師,還不到一月,居然又有如此提升這一戰的勝負,老道居然也猜不准了」
原本以他推演,歐陽鋒與畢玄之戰,最多能維持個不勝不敗。
決生死的話,甚至可能會有些危險。
但是現在,看到歐陽鋒精氣神的變化,寧道奇也無法再下定論了。
隨著視野之中,出現翠雲峰那鬱鬱蔥蔥的山體輪廓。
歐陽鋒心中漸漸升起一種玄妙的感應。
只覺翠雲峰頂,似有一輪炎陽冉冉升起,強大的熱力,將空氣炙烤得蒸騰扭曲,將大地烘烤至乾枯龜裂,乃至化為沙漠。
這就是雙龍世界特有的靈覺感應現象。
實力差不多的頂尖高手之間,除非刻意收斂,否則彼此隔著很遠就能互相感應到。
若無意相見,則會保持距離,謹慎避開,互不碰面。
若有意相爭,自會循著氣機感應會面甚至交手。
而很多時候,在正式碰面之前,雙方的心靈爭鋒,就已經展開。
比如此時。
就在歐陽鋒心中生出那「炎陽升騰」的玄妙感應時。
一股極具侵略性,充滿毀滅之意的無形威壓,立刻向他籠罩過來,那兇猛的氣勢,好似大漠狂沙,又如烈焰地獄,而狂沙與地獄之後,還隱隱佇立著一尊冷酷無情的天神,正以淡漠之極的眼神,俯瞰塵世的螻蟻。
面對如此強大的心靈威壓,普通宗師即使能夠頂住壓力,心靈也要蒙上一層陰影,即使沒有未戰心怯,也會失去戰勝的信心,只剩下「拼死一戰」的勇氣。
而面對畢玄這樣的強者,若只剩下孤注一擲、豁出一切的勇氣,卻沒有能夠勝他的自信,那結果就已註定,所謂孤注一擲、豁出一切,最後卻連濺畢玄一身血都辦不到。
歐陽鋒自不是普通宗師。
他是最年輕的大宗師。
且絕不會止于于此。
畢玄那如炎陽、似天神的心靈威壓,在曾經直面過「妖佛」,久經「索命梵音」考驗的歐陽鋒面前,縱不至於只如清風拂面,也只是相當於一陣稍微有點烈度的大風。
歐陽鋒逆「風」而行,心靈有如明珠寶鑽,任你炎陽高懸,風狂火烈,我自光華璀璨,意定神閒。
他也沒有回應畢玄的心靈威壓。
他的心靈威壓,只會在決生死的一瞬間釋放。
就這樣,歐陽鋒一路若無其事,踱至翠雲峰下。
翠雲峰不算太高,歐陽鋒一抬首,就看到了峰頂那個如炎陽、似天神的男人。
那是一個臉龐有如青銅鑄就,身軀似能撐住星空的高大男人。
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高大挺拔,體魄完美,肌膚古銅,雙掌寬厚闊大,似蘊藏著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他鼻樑高挺筆直,給人以驕傲自負的觀感。雙眼神采飛揚又暗含冷酷,令人一見之下,便會油然生出一種,他似可以隨時毀滅任何人或物,事後不會有絲毫內疚的驚悸感。
毫無疑問,那背負雙手,佇立峰頂的男人,正是突厥守護神,「武尊」畢玄!
在歐陽鋒打量畢玄時。
畢玄也借著地勢,居高臨下審視著歐陽鋒這個最年輕的大宗師。
而畢玄眼中的歐陽鋒,其氣像亦是他生平僅見。
表面看起來,歐陽鋒只是個英武俊朗、高大挺拔的年輕人,氣息清靜,甚至會給人以溫和無害的錯覺。
可某些方面身為「同類」的感應,還是令畢玄窺到了些許端倪。
這年輕人,氣機混成如丹,外表圓潤自然,不露絲毫鋒芒,可內里卻似孕育著最兇狠的魔神,最冷酷的審判,最恐怖的殺伐。
畢玄原本還帶著幾分審視的眼神,漸漸變得凝重。
儘管地理上是居高臨下,可畢玄的眼神,已帶上了「平視」之意。
單從方才的心靈交鋒,以及此時的氣機觀感,歐陽鋒已成了畢玄認可的,足以與他平起平坐的對手。
而越是這樣的對手,越能激起畢玄的戰意,乃至催生他的殺意。
此刻。
畢玄心中涌動的戰意與殺機,已經不再是單純為了大宗師的聲望、顏面又或弟子的血仇。
他只是單純地想與那個最年輕的大宗師痛快一戰。
打死他。
或者,被他打死。
踏、踏、踏
不輕不重,節奏分明的腳步聲中。
歐陽鋒循著山間小道,邁著從容悠閒的步伐,來到了翠雲峰頂。
峰頂之上,只有畢玄一個人,身邊插著一桿鋼矛。
他背負雙手,凝視著止步於十丈開外的歐陽鋒,對視一陣,緩緩開口:
「聽說你擅長用刀,所以我特意帶來了此矛。這是我年輕時擅用的武器,名為『月狼矛』,重九十九斤,矛頭鋒銳無匹,矛杆堅不可摧但,你的刀呢?」
歐陽鋒語氣平靜:
「該出現時,它自然會出現。」
「是麼?」
畢玄淡然說道:
「我還聽說,你數百招內,便學去了曲傲畢生武功精髓,拳腳功夫也與寧道奇不相上下,既如此,我們不妨先比比拳腳。」
「無論尊者想比什麼,我都樂意奉陪。」
歐陽鋒淡淡說著,緩緩抬手,抱拳一禮:
「在下歐陽鋒,向武尊畢玄討教。此一戰,你我,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很好。」
畢玄嘴角揚起,浮出一絲少年般狂傲自負的笑意:
「我已很久,沒有戰個痛快了。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話音一落,畢玄踏前一步,一拳直擊。
這一拳招法看似平平無奇,任何一個武人,乃至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都能打出同樣的拳勢。
可當他拳出之時,竟然沒有帶起一絲風聲,甚至感覺不到半點拳勁,顯然所有的力量,皆深藏於拳峰之內,不到與對手接觸,便不會有一絲外泄。
就在畢玄踏步出拳之時。
歐陽鋒亦一步踏出,一掌橫推。
十丈距離,就在兩人隨意一踏之下瞬間消失,之後兩人的拳與掌,便毫無花俏,彼此硬撼。
轟隆!
好似晴天炸響了霹靂,又像山巒驟然崩塌。
當歐陽鋒掌力疾吐之時,畢玄深藏於拳峰的拳勁亦猛地爆發,兩股力量悍然碰撞,轟鳴之聲令已趕到山腳乃至山腰的觀戰者們同時耳膜一痛、心頭一突,功力淺薄些的,甚至只覺腳下地面都被這巨響震動,不由自主跌坐在地。
再抬頭看時,就見峰頂之上,已炸起一團彌天煙塵。????卻是歐陽鋒與畢玄拳掌對撞之下,二人腳下地面轟然爆裂,泥土倒捲簾一般沖天而起,更有滾滾塵浪,四面衝擊開去,將二人方圓數丈內的所有樹木連根拔起,齊刷刷向外伏倒。
當漫天泥石宛若雨點般揚揚灑落時。
歐陽鋒與畢玄又同時動了,二人身影化作殘影,在山頂展開了至為激烈,仿佛慧星對撞一般璀璨的搏殺。
轟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連綿不斷的拳掌碰撞聲響起。
那巨響不僅令人氣血如沸,功力淺薄者連心神都受到影響。
一個個功力不足的觀戰者,只覺似有一柄無形大錘,正不斷錘打自己心靈,直令他們頭暈目眩,胸悶欲嘔,莫說觀戰,連站穩都已是奢望。
於是許多有著自知之明的觀戰者們,又連滾帶爬下到山腳。
只有功力與心靈修為足夠的強者,才能稍微靠近山頂一些,遠遠觀望二人的對決。
而即使在不少功力與心靈修為皆是不弱的高手眼中,歐陽鋒與畢玄交手的節奏,也快到他們難以看清。
他們眼中的兩個人,就是兩道似乎長出了許多手腳的模糊人影,正帶著殘影飛速挪移,彼此追逐,不時碰撞。
而每一次碰撞之時,那不知多少的手腳便閃電碰撞著,爆出那連環滾雷般的巨響,將地面震至開裂,將山石碾為齏粉,更掀起滾滾煙塵,好似沙塵暴一般紛紛揚揚,遮天蔽地
距離戰場三十多丈外,一塊高出地面數尺的大石上。
單婉晶紅唇緊抿,兩眼大睜,一眨不眨地盯著戰場。
雖然她僅以目力,無法看清歐陽鋒與畢玄之戰的細節,但她那「心有靈鏡」的強大靈覺,卻能將二人交手的細節,一一映照在心靈之中。
可細節是映照清楚了,她的腦子卻反應不過來,意識完全根不上兩人移動與變招的節奏,往往才把一招的拆解應對想明白,兩人就已經又彼此交招了十數招甚至數十招。
單婉晶極力想要窺探分明,以判斷二人究竟誰占了上風,可僅僅全力映照分辨了百多招,心力就已經耗至近乎枯竭,臉頰不禁好一陣發白,身形亦搖搖晃晃,險些站立不穩。
單美仙連忙靠過去,握住她的手,攙住她的腰,輕聲道:
「這是大宗師的生死戰,其中兇險,與先生此前和寧真人那塊切磋比試截然不同,不必強求看清,只管相信先生。」
「嗯。」單婉晶依靠在母親身上,輕輕頷首,放鬆心神,不再憚精竭慮去映照分明,只以肉眼看著那高速移動的兩道身影,輕聲道:
「我相信的此戰,先生必勝。」
距離戰場三十多丈外,一株枝繁葉茂的古樹上。
祝玉妍帶著婠婠、白清兒立在一根橫枝之上,借茂密樹冠遮掩身形,視線透過枝葉間隙,緊盯著遠處戰場,可饒是以她眼力,也只能勉強看清歐陽鋒與畢玄交手的大半細節。剩下的一小半,依然看得模糊不清、雲裡霧裡。
婠婠和白清兒更不必說,用眼睛看,只能看到兩道高速移動的身影和漫天亂飛的拳掌殘影,用靈覺去感應,也只能感應到一片冰火混雜,彼此瘋狂對撞的混亂氣機。
白清兒看了一陣,只覺一無所得,只能向祝玉妍請教:
「師尊,依你之見,這一戰究竟誰能勝出?」
「暫時還看不清楚。」祝玉妍緩緩說道:「至少到目前,兩人無論招式還是功力,都表現得堪稱完美,每招每式的應對都挑不出絲毫瑕疵,氣場亦都強大無匹,毫無破綻這一戰,雙方恐怕都無法指望對方出錯,以此覓得勝機。」
白清兒詫異道:
「雙方都不會出錯,也都無法找到對方錯處,那這一戰,該如何決出勝負?」
婠婠撇撇嘴角,不以為然地說道:
「自己不出錯,也找不出別人的錯處,那就看誰能在這一戰當中更快提升,再憑實力硬吃對手唄!這都要問白師妹,你的聰明勁,別不都是用在籠絡人心、勾心鬥角上面去了吧?」
白清兒微微一笑,也不生氣,只道:
「論武學修養與眼力,小妹自是遠遠比不上師姐的。」
但論籠絡人心,你就遠遠不是我的對手啦!
白清兒心中悠然想著。
事實也確實如此——原世界線,祝玉妍死後,白清兒幾乎將陰癸派所有高層全都籠絡了過去,而天性有些驕傲清高,甚至可以說目中無人的婠婠,儘管把「天魔秘」練到了十八層,身邊卻連一個追隨她的陰癸派高手都沒有。
可見二人在籠絡人心方面,段位差距有多大。
要說白清兒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在襄陽城太過保守,沒有手段盡出對歐陽鋒死纏濫打,可那時候誰又知道歐陽鋒武功進境竟然這般快?
就連祝玉妍,都未料到歐陽鋒能有這般進境。
她凝目看著戰場,緩緩說道:
「婠兒說得沒錯。武功到了畢玄與歐陽鋒這個境界,想要分出勝負,就看二人各自在這一戰當中,能從對手身上得到多少收穫,以及誰能更快消化收穫,臨陣提升實力」
白清兒道:「那豈不是說,歐陽公子只要沒被畢玄速戰速決,那此戰他便幾乎必勝?畢竟,他可是數百招內,便學去了曲傲的武功精髓,臨陣提升的能力堪稱逆天。」
祝玉妍搖搖頭,說道:
「畢玄的武功,可不是那麼容易臨陣學去的。他的武功,不拘成法,隨心所欲,每每信手一擊,便是石破天驚的絕殺。歐陽鋒那恐怖的學習能力,在畢玄身上恐怕不好用。兩人的提升,當只能存在於自身層面,借對手的壓迫,不斷發掘自身未盡的潛力」
婠婠聞言,嘻嘻一笑:
「照師尊這麼說,還是歐陽公子勝算更大。他畢竟年輕,恐怕還有很多未盡的潛力。而畢玄模樣再年輕,也是老一輩了,潛力恐怕早已用盡。要不然,他年紀比傅采林、寧道奇都年輕許多,且三十年前就曾與寧道奇戰了個平手,為何這麼多年下來,仍未超脫其他兩大宗師之上?」
「婠兒此言有些道理。只是,畢玄這麼多年雖仍與兩大宗師並列,未曾超脫其上,也不能就此篤定他潛力已盡。畢竟自三十年前,與寧道奇一戰之後,畢玄就再未遇上過其他旗鼓相當的對手。而武功到了大宗師這等境界,若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互相砥礪,全靠自身天賦,想要提升一絲半點,都是千難萬難」
婠婠悠然說道:
「需要旗鼓相當的對手磨礪,否則便會提升艱難,這豈不正說明,畢玄潛力差不多已經耗盡?歐陽公子消失大半年,這期間也沒聽說他與誰交過手,再出現時,已能輕易擊殺曲傲,乃至與寧道奇平分秋色,說明他消失的大半年來,都是在自己修煉。憑自己修煉,武功便有此等進境,豈不是說,他還有大把潛力?」
祝玉妍微微一怔,又嫣然一笑:
「婠兒說得沒錯。歐陽鋒的潛力,恐怕比我們想像得更加深厚。這一戰也許,真的會有驚喜。」
師徒三個討論這一陣,場上形勢又發生了變化。
此前歐陽鋒與畢玄乃是疾速移動,快得好像化成了兩道殘影,出手速度亦快得令人難以分辨,只疑二人是不是長出了許多雙手腳。
而此時,兩人卻都慢了下來,不僅身法慢了,連拳腳攻勢,都變得一板一眼,好像兩個初學武功的人,正在套招拆招。
這般一板一眼的打法,武功修養不夠的人,壓根兒看不明白,只覺一頭霧水。
可落在祝玉妍、尤老太太、晁公錯、王薄、單美仙等武功修養極高的名宿宗師,以及寇仲、徐子陵、單婉晶、婠婠、獨孤鳳、師妃暄等靈識敏銳的後起之秀眼裡,卻覺二人此時的打法,比剛才更加可怕。
因在他們看來,兩人的氣場,分明已膨脹至無可形容的偉岸,就像是一尊掌控草原,駕馭炎陽與沙暴的魔神,與一尊掌控生死,駕馭西風與寒流的魔神,正自隔空對壘。
那看似一板一眼、節奏分明、平平無奇,甚至略嫌緩慢的一拳一腳,都是兩尊魔神在傾盡神力生死相搏。
在肉眼不可見的層面,狂沙與烈焰、西風與寒流,兩種浩瀚凶狂的神力,正如山崩海嘯一般,瘋狂對撞。
而每一次碰撞,都能令空氣爆裂,乃至令虛空震盪。
以靈覺感應察覺到「虛空震盪」現象,又有足夠的機密傳承的祝玉妍、師妃暄等,心中都為之震撼不已,因這跡象,說明兩人的碰撞,竟已漸漸撼動虛空。
若碰撞的烈度再提升一些,說不定就可臻至傳說中「破碎虛空」的境界!
可惜祝玉妍、師妃暄並不知道,「破碎虛空」這種傳說中的境界,僅以兩位大宗師的碰撞,卻是遠遠無法達到。
想要以彼此的對撞達成「破碎虛空」,歐陽鋒也好,畢玄也罷,都得再提升一兩個大台階。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再是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再是潛力深厚,到了大宗師這個層次,也不可能僅在一次生死對決中,就一躍拔升一兩個大台階。
拔升半步倒有可能。
所以現在歐陽鋒與畢玄,就像祝玉妍說的那樣,已經到了比拼潛力的時候。
較量的,就是誰能更快邁出那「半步」。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拳腳對撞聲節奏分明地響起。
兩人的氣機,膨脹擴散至籠罩半個翠雲峰。
從峰頂至山腰,所有觀戰者,皆被二人那魔神一般的氣機籠罩在內。
被畢玄氣機籠罩的,只覺渾身經脈灼熱難當,像是在黃沙浩瀚、乾旱炎熱的沙漠中赤身裸體曝曬多天,隱隱生出瀕臨脫水,乾渴而死的駭人感受。
而被歐陽鋒氣機籠罩的,只覺渾身陣陣發寒,像是不著寸縷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凜冽肅殺的西風刀子一般不停割在身上,予人以要遭冰刀凌遲、千刀萬剮的痛苦感受。
不幸被兩人氣場輪流籠罩的更痛苦,冰火兩重天的折磨,堪稱非人般殘酷。
於是觀戰者又經歷了一次篩選。
實力不夠的,再一次連滾帶爬向著山腳移動,以脫離二人那魔神般恐怖的氣機籠罩。
而實力足夠的,則如獲至寶,一邊觀戰,一邊運功抵禦二人氣場,以二人氣場為磨刀石,打磨自身修為與心靈。
有些更是特意尋到冰與火兩種氣場的交界處,主動求虐,以增益修為。
忽地。
山頂之上,又響起了一記悠長持久,震耳欲聾的金鐵交擊聲。
畢玄雙手,已握住了那杆重達九十九,名為「月狼矛」的重鋼矛。
歐陽鋒手中,也多了一把刀刃紋理雪花般絢爛的長刀。
沉重的鋼矛在畢玄手中,輕飄飄宛若無物,幻出排山倒海般的矛影,向著歐陽鋒籠罩過去。
而重量不到月狼矛十分之一的雪花鑌鐵刀,在歐陽鋒使來,卻像是用著一把重逾千斤的重兵,以一種沉重之極的感覺緩緩斬出,每一刀都帶起山呼海嘯般的凜冽風聲。
一個舉重若輕,一個舉輕若重,那彼此矛盾、截然相反的觀感,直令不少觀戰者難受得胸悶無比,直欲窒息。
戰了一陣,畢玄的重鋼矛又開始漸顯沉重之相,九十九的鋼矛,似變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斤,每一擊,都予人力可摧山的狂暴之感。
而歐陽鋒原本舉輕若重的長刀,則變得輕盈飄逸,灼灼刀光好似漫天飛雪,又如萬樹梨花,令觀戰者們眼中一片雪白,甚至隱隱生出整個翠雲峰頂,皆被雪花覆蓋的觀感。
鐺!鐺!鐺!
金鐵交擊聲連綿不絕,鋒銳的罡風四下濺射,將地面斬出橫七豎八、平整筆直的裂痕。
所有被刀矛碰撞時,濺射的罡風波及的物體,無論樹木還是石塊,都一律平等地破裂粉碎。
甚至距離稍近的觀戰者,都受到了波及,觀戰之餘,不得不分出部分精力,出招抵擋那可怕的餘波。
兵刃對戰不知多久。
畢玄那排山倒海的千百道矛影倏忽一斂,月狼矛有如一道可突破蒼穹的黑色閃電,挾裹著足以碎石成粉的凜凜罡風,直刺歐陽鋒胸膛。
長矛未至,罡風已將歐陽鋒全身籠罩,要封死他所有退避的空間。
可歐陽鋒原本就沒打算退避。
長矛電刺而來的那一霎,歐陽鋒單手持刀,高舉過頂,刀尖指天,渾身氣機徹底收斂,無極真氣在丹田之中抱成一團,宛若混沌之卵,又似一枚無瑕金丹。
隨後,丹田之中,那渾圓無瑕有如金丹的真氣團中晶光一閃,似有無名之神,於其中揮動巨斧,斬破混沌之卵。
真氣團破裂的那一剎,無極真氣亦轟然爆發,沒有任何時間間隔地遍布歐陽鋒渾身每一處角落,乃至充斥他每一道肌膚紋理,他高舉指天的長刀亦隨之綻出雪亮刀罡,挾斬天裂地之勢,迎著那重擊而來的月狼矛力劈而下。
鐺——
連祝玉妍、晁公錯、尤老太太、單美仙等高手都為之短暫失聰的金鐵交擊聲中。
那陪伴歐陽鋒征戰多年的雪花鑌鐵刀從中折斷,刀尖打著旋兒拋飛出去,瞬間斬倒十多棵粗細不一的古樹,又拋飛數十丈遠,方才勢盡跌落山腳之下。
而畢玄那杆自少年時便伴著他征戰殺伐,闖出偌大威名,不知痛飲過多少強敵鮮血的月狼矛,其矛頭亦錚然斷折,噗地一聲刺入地面,將地面刺出一個不知多深的孔洞,徹底消失不見。
看著被斬斷的長矛。
畢玄微一失神。
歐陽鋒也是遺憾一嘆,收起半截斷刀,同時脊背一挺一拔,身上爆出一陣噼啪脆響,脆響聲中,他不僅氣機再度膨脹,真實身形亦隱隱變大了一圈,連束髮玉冠都在這氣機勃發之下,啪地一聲炸成粉碎,滿頭長髮無風自動,獵獵飄揚。
「畢尊者,試試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這招——翻天印!」
轟隆!
歐陽鋒一步踏出,地面轟然震盪之時,他已擠爆空氣,挾悶雷似的音嘯,瞬息突進至畢玄面前,同時右手高舉,掌心朝天,翻掌一蓋,大手朝著畢玄當頭轟落。
掌落那一剎,像是青天被翻轉過來,化為一方大印,以碾壓一切之勢,墜入人間!
看到這一幕,祝玉妍渾身一震,瞳中綻放幽藍光芒,清叱道:
「歐陽鋒踏出那半步了!」
【本來還想睡上十個小時,可心裡裝著事,中午不到一點就起來了,趕緊趕稿。今天兩章合一,求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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