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此次必勝的於洵,眼巴巴地看著寧何苦在重重包圍之下再次逃之夭夭,氣到全身顫抖,他身側的王玄連忙安撫,「頭,別急,恐怕這是他最後的殺手鐧了,下次再追上他,卑職就有辦法對付他了。」
總算是聽到一些振奮人心的聲音了,於洵精神為之一振,「說。」
王玄躍躍欲試道:「下次,咱們皆用細綿堵上耳朵,就不會再受那鈴鐺聲所擾了。你看今日,只要再過上個半刻鐘,他就該無反抗之力了。」
「」
兩日後,寧何苦又被於洵一行人追上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次他的金鈴鐺之聲對塞住耳朵失去聽覺的人來說,是無法再擾亂人心的。雙劍一繩縱使再厲害,但源源不絕地內力輸出,讓他很快就精疲力竭,身中數隻弩箭,眼看就要被射成刺蝟之時,乍然間疾風四起,飛沙走石,煙塵瀰漫,剛剛還明朗的天空瞬間黑雲四起,暗如濃墨,一時間人仰馬翻,尖叫聲此起彼伏,亂成一團。
耳聽得一人高聲叫道:「是沙塵暴,快」後面的聲音便淹沒在了狂風之中。
繼而由西面的天際之處,壓過來一片如荒原般灰瘠的雲塵,半邊深黃,半邊淺淡,時而擁擠,相互吞噬,鋪天蓋地張牙舞爪席捲而來,仿佛整個沙漠都要被這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沙怪給一口吞沒一般。
遮天蔽日,烏瘴滿天,沙塵暴裹挾著它身下的一切事物席捲而過,仿佛要竭盡所能摧毀掠奪盡這世間的一切事物方肯罷休。
沙塵滾滾肆虐席捲而過之後,沙漠之中一片死寂,所有的一切皆被黃沙掩埋。
寧何苦在沙塵暴來臨之前,找到了不遠處沙丘後的踏雪,並躲在其之腹下,一人一馬緊緊蜷縮在沙丘之後,才沒有被嚎叫狂囂的狂風給捲走。
此時,他鑽出馬腹剛要起身之時,卻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繼而左腚像被刀刺一般疼得直哆嗦,條件反射之下反手一撐就離開了地面。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顧不上抖落一身的沙粒,先抬手摸了一下左腚,立時如被石化,佇立原地。
半晌後,他才回魂,哭喪著臉一聲乾嚎:「蒼天吶,你幹嘛總是要為難我的腚呢?右邊才剛剛好,左邊又它又沒得罪你。哎喲喂」
嚎完喪過後,又有新的發現,不只是左腚,身上竟還有多處中箭,這才強迫冷靜下來讓心緒漸漸回復正常,繼而扶著踏雪,帶著周身的弩箭,在漫漫黃沙中緩緩前行。
身後,於洵一行人狼狽不堪地從黃沙之中鑽了出來,驚魂甫定便開始清點人馬,統計傷員。
這一統計不打緊,竟然不見了十幾名兵士和捕手,便趕緊組織人手,在周圍一帶找尋。
找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將被狂風颳走的,吹暈的,淺埋在黃沙之中的十幾人悉數找回。於洵終於長吁出一口氣,半死不活地跌坐在地。
不只是他,所有人皆垂頭喪氣,狼狽至極的席地圍坐,全都只餘下出氣的份。
於洵看著看著,只覺得右臉頰處鑽心的刺痛,伸手便摸了一手的鮮血。
他懊喪的閉上眼睛,不發一言,仍由傷口處的鮮血在臉頰上肆意流淌,一旁的王玄見了立時上前幫他止血上藥。
王玄邊上藥邊道:「頭,你臉頰上這傷口有點深,得小心養著,要不然就該破相了。」
於洵依舊閉目一言不發。
王玄猜測著他的心思,謹慎道:「頭,要深入沙漠腹地,如果沒有熟悉此地情況的人帶路,甚是危險。更何況您又受傷了,還有那些兵士們,欲不能將他們全數帶回,恐難以交差」
於洵沉沉呼出一口氣,斜睨著王玄,「依你之見呢?」
王玄恭謹答:「卑職以為,不宜再追,應該回京修整請示上官,再作定奪。」
於洵用眼神掃過其他的捕手們,後者異口同聲:「卑職附議。」
於洵又重重喘了口氣,裝模作樣道:「既然各位同仁皆一致建議回東都修整請示,那就如大家所願,撤。」
寧何苦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遠,終於來到了一片胡楊林中,靠著一株樹幹緩緩滑下坐好,想著等恢復一些力氣後再拔箭療傷。
他粗略檢查了一下,腹上一支,左右大腿上各一支,後背一支,以及左腚上一共五支弩箭。
萬幸,這些弩箭都射得不深,故而都沒有傷到筋骨要害。
但壞就壞在全身有五箭之多,要一支一支的拔出來,再止血上藥包紮,此刻精疲力竭的自己,不知道還有沒有餘力能處理好所有的傷處。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那麼迫切的想要見到一個人。
他閉目深情且絕望地呼喚:「老無,大哥,您在哪裡?快來救救我吧!」
奇怪的是,他口裡明明呼喚著申無謂,腦海中浮出的卻是李琬琰的倩影。
他也搞不明白為何自己的思維和行動會風馬牛完全不相及。
他自我安慰著——或許是受傷了,失血過多腦子糊塗了吧?
風沙過後,太陽又若無其事的嵌在了天上,明晃晃的照耀著世間萬物。
仿佛上一刻沙塵暴的掠奪黑暗瘋狂肆虐,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
一陣微風拂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胡楊樹下,寧何苦已經拔完了三隻箭矢,正半死不活之際不經意間抬起頭來,被日光炙烤到模糊不清又微微顫抖的視線里,有一個玲瓏身影乍然出現,快速向他奔來。
好熟悉又好親近的身影。
朦朧之際,他抬手揭開來人的面紗,一瞬之間,他便知道自己此生再也不可能會忘記,眼前這張嬌喘吁吁又憂心如焚的容顏了。
此後,無論何年何月何日何時何地,他將永遠不會忘記此時此刻此情此景。
李琬琰飛奔而來的身影,以及她憂心如焚又風塵僕僕的容顏。
所謂一眼萬年,便是此時此刻此地此人!
原本就強撐著一口氣的寧何苦幸福又安心的暈厥了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落日餘暉尚存,意識清晰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腚,摸完才發現自己那奇怪又扭曲的身姿。
整個身體被包紮得像個粽子似的,以右腚為支持點,左肩為支點,雙腿伸直,歪著上身和腦袋斜靠在一株橫倒的胡楊樹上。
只有這種像是美人魚般斜躺著的姿勢,才不至於碰到身上的傷口。
還好雙手雙腳是自己的,亦是自由的。
他剛想動彈一下,然身上四肢百骸都疼痛難忍,加上全身酸麻,根本就使不上半分的氣力。
李琬琰涼涼的威脅聲傳來:「別動,腹部,兩支大腿,後背以及左腚上都有傷,再不小心拉扯開的話,我是不會再給你包紮的。」
寧何苦:「」
此刻他雖然身體髮膚皆疼痛難忍,但心上全是蜜糖般甜蜜蜜的,強忍喜色尷尬道:「失禮失禮,慚愧慚愧,真是流年不利,這弓箭和弩箭都同我的那個,那個有仇似的呵呵」
「什麼流年不利?還不都是你自己作的,」李琬琰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繼而又沉聲如水,「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再有下次的話,我就將你丟進我家門前的池塘里——去餵鯉魚。」
寧何苦被人罵也是開心愉悅的,他小心的陪著笑臉道:「可是,你怎麼會在此處?」
李琬琰乜了他一眼,將水壺遞到他的唇邊,餵他飲了幾口水。
見寧何苦乖乖飲完後她才道:「我可不是追著你來的,我說過,我要到處去找藥,找著找著就找到沙漠裡來了。」
寧何苦一副「我才不信」的促狹表情,小聲反問:「沙漠裡能有什麼藥呢?」
李婉琰再次乜了他一眼,「孤陋寡聞了不是!沙漠裡怎麼就沒有藥了?聽說過『沙漠人參』沒?」
寧何苦呆鵝般地搖頭,引得李琬琰「咯咯」一笑,嗔了一聲:「呆瓜!你是來找誰的?」
寧何苦瞬間睜大雙眼,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我自然是來找怪煞的啊!所以說,怪煞來沙漠中也是為了找那個『沙漠人參』的咯?我要是早知道,就同姑娘一起」
他越說越小聲,直到無聲,繼而又提高音量慶幸道:「好在我沒同姑娘在一起,要不此刻受傷的就不止我一個了。」
李琬琰不咸不淡道:「你慶幸個什麼勁呢?把自己當作誘餌這麼多天了,作死也作到全身是傷,半死不活的程度了,可人家怪煞連半個影子都沒出現。而你,居然還能慶幸和高興,你到底怎麼想的?」
寧何苦:「」
他嘴上不敢反駁,但心裡卻樂開了花——至少我又見到了你啊!
是的,在他最痛苦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見到了最想見之人,便是三生有幸!
偷樂完後,他又想起剛剛過去的那一場可怕的沙塵暴,立時後怕的看向李琬琰,將她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見其衣裳周正,容顏亮麗,完全沒有被狂風摧殘受傷的跡象,方才大大鬆了口氣。但還是沒忍住關心,脫口而出,「李姑娘,沙塵暴來的時候,你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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